当一个天鹅旁边作为陪衬的小黄鸭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路明非现在是这么觉得。 即使看出来了这位零·拉祖莫夫斯卡娅·罗曼诺娃小姐或许并非她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以及高深莫测,穿得如此奢华也不是为了故意折煞他们这一群普通小高中生。 但同学们还是极为自觉地就把最后几排的位置交给了零和路明非,让他们可以享受自己愉快的二人世界。 ……知道归知道,但是和处于如此状态的零哪怕仅仅是坐得近了点,都还是会给一众扑街高中生们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这种艳福,还是让路明非一个人去享受吧! 同学们再一次庆幸着自己不是路明非,而仅仅只是路明非身边的一个普通路人甲乙丙丁。 而终于脱离了同学们的目光之后,路明非稍稍松了一口气。 电影的开场一如既往地充斥着乱七八糟的广告,路明非看着这间小放映厅里面的灯光逐渐暗淡。 而在确认了周围同学的注意力已经慢慢从自己二人之上逐渐挪移到了电影以及离别带来的愁绪之上后。 出乎路明非预料的,零先他一步开了口。 “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依然是往常的声线和万年不变的语调,但路明非却莫名的感觉零的声音充斥着他感觉仿佛扎心般的低落。 三无女孩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让他赶紧摆了摆手。 “也没有啦,只是你忽然这么盛装打扮,搞得我都有点不适应了。”
路明非其实并不全是在安慰零,在度过了最开始的尴尬之后,他其实发现和这样一个女孩待在一起,似乎也并不算太折磨。 和漂亮女孩子坐在一起有什么好惆怅的呢?又不是要上战场打仗。 自己正在经历的这一切,不就是他一直向往的平淡生活吗? 只有生活在和平时代的人才会因为“尴尬”和“众人的目光”而烦恼。 自己能再一次体验到这种感觉,无疑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们,正生存在和平之中的最直观表现。 更何况其实路明非在另一个世界里见到的奇装异服也并不少。 他在那个世界的构造体战友们出于机体型号的缘故,大多只有少数几套定制的“涂装”作为“衣服”轮流更换。 也正是因为涂装数量的稀少,他的很多战友在挑选衣着上都展现出了某种复杂且极其多元化的审美观念。 甚至路明非记得自己的一位男性战友,曾经申领第一套涂装的时候请求艺术协会的工作人员把自己的头发修改成彩虹色。 虽然在最后那位不愿署名的诺安先生的彩虹色头发,被保持着基本审美的工作人员严词拒绝了。 但是路明非的那些战友们因为自己各自的不同的兴趣爱好和价值取向带来的差异化审美,依旧可见一斑。 但是零显然不知道路明非逐渐平淡的心情,她仅仅注意到了路明非在“聚会”开始之前略微僵硬的表情。 “如果我让你感到不适应,那就是我在给你添麻烦。”
女孩的语气依旧淡漠,她的声线就像是不存在起伏这种东西一样,几乎听不出感情的波动。 但是路明非却异常敏锐的,依旧捕捉到了零的话语中那一份低落。 路明非发现自己对于零的熟悉似乎已经超越了他的想象,他们就像是曾经一起经历过很多事情一样,对于各自的习惯和小动作了解得极其透彻。 而想到了这里,路明非心里那种无端的愧疚更加旺盛了起来,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把零给如此彻底地遗忘?自己今天的抗拒又是是否让零感到了压力与失望? “对不起,这种事情下次一定不会发生了。”
零向着路明非微微颔首,同样是几乎没有情绪波动的动作,路明非依旧敏锐地察觉了女孩那隐约的歉意与失落。 路明非不知道零这样一个虽然在法定意义上似乎已经成年,但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孩到底有着怎么样的曾经。 她明明看起来就像一个女王一样,浑身上下都充满女王的尊贵与威严,但她却没有她理应的傲慢与尊严,她并没有着急地去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并没有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就像是她今天会穿着礼服出门和路明非一起看电影,全部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决定一样。 她看起来像女王一样尊贵,但她却从不娇嗔,也从不无理取闹, 零似乎一直都是这么一个诚恳以及沉默的人。 她做对了一件事情并不会急着邀功,做错了也绝不会不遮遮掩掩。 路明非感觉零自己就像是两种人一样,他想不通当年的自己为什么会和零相识。 这个女孩一点也不像他,她会错,但她绝不会因为失误而停滞不前,因为错误而放弃努力。 而曾经的那个路明非就像是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自甘堕落地沉浸在恍若深海的漩涡之中。 毫无疑问,路明非在零身上发现了远超路明非,超越了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的直率以及勇气。 女孩诚恳地向路明非道歉,路明非难得地叹了口气。 他下意识地拍了拍零微微低俯的头,然后又刹那间反用过来,僵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零对于路明非的动作没有表现出任何疑义。 甚至在路明非收回了手之后迷惑地歪了个头,就想着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一样。 路明非瞬间从之前的思绪之中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些什么。 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呀! 该死!虽然证件上零是一个切切实实的十八岁合法少女,但她毕竟在外表上看不论如何都只有十三四岁。 那个被失忆给埋葬了的自己到底是做了些什么,才会让她对于如此亲昵的举动都毫不在意? 死萝莉控,路明非一面在心里怒骂着世界上的另外一个自己,另一边脸上却露出了一点接近于回忆的表情。 “其实你并不应该道歉的,毕竟你也没做错什么,真要怪也得怪那个乱提建议的老阿姨,是吧?”
路明非带着点调笑地说着,他直到现在对于自己那个弟弟的下属构成都不甚了解。 他作为自己弟弟的“下属”,在工作的职责上也比起正式的员工,更像是一个哪里需要往哪儿填的受雇养者。 他对于路鸣泽手下的那些员工的构成也不算了解,对于到底是谁给零提了一大堆垃圾建议就更不知道了。 但路明非就是莫名地觉得那个给零乱提建议的像是言情小说看多了的家伙,应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阿姨。 ——至少在心态上一定是老的,这个建议的提出者总给路明非一种“恋爱大师”不懂装懂的老气横秋。 “就算我们两个人之中真的有一个人应当道歉的话,我觉得也是我才对。”
“我似乎遗忘了很多事情,其中就包含着我与你的曾经。”
路明非认真地看着零那双淡蓝色的眼睛,曾经闪回的那些片段再一次被他捕捉进脑海里。 零忽然有些难得的恍惚,时光似乎都在她面前倒流了,路明非的语气让她回忆起了那个大雪之中的追击与逃亡。 她正是在那天的大雪里,与某个男孩缔结了永不违背的誓言。 “我记得我们曾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在某一个车站的候车室互相许下过誓言。”
“可现在看来,这些誓言,是我违约了。”
违约,是的,路明非是这么看待自己誓言的。 那个模糊在记忆中的男孩明显应该是曾经的自己,而自己曾对零许下的承诺,那句“永不抛弃”的誓言如今却连同着所有与零有关的过去,一起被现在的路明非无端遗忘。 路明非感觉自己心里闷得发慌,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违背誓言的人。 誓言和目标是同等重要的事情,有誓言就一定要遵守,有目标就一定要完成。 有想要拯救的人,那就努力地去奔跑,在既定的错误之后即使你驾驶着全球也只有99量的兰博基尼在大雨中驰骋。 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路明非说着,咬了咬吸管,那是苏晓樯友情给全班同学赠送的可乐。 在另一个世界的战场上路明非学到的第一个内容就是:作为一个战士,永远不能拖泥带水,因为在战场上任何一个时机的延误都可能会导致战斗的局势改变。 他不想自己的拖泥带水为故事带来太多不必要的波折,他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一切和零说清楚,至少也要给零一个足够诚恳的道歉。 身为一个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次战役的战士,路明非虽然偶尔有些过分的直男,但他一并不是真的一点情商都没有。 他看得出来零对自己似乎有着一份奇特的感情。 那种介乎于爱情与亲情,介乎于喜欢和仰慕的感情。 于是路明非找到了看电影的这一个好时机,果断地说出了自己酝酿了很久很久的话语。 路明非的道歉脱口,零忽然安静了。 她像是一个冰雪做的雕塑一样,让人旁坐着的男孩看不出她的情绪和思想。 除了广告声与前排同学的打闹,整个放映厅沉默的令人发慌。 路明非有些愣神,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刚刚想要开口去挽回。 可他侧过头却看见,在晶莹泪水的映照下,这个三无女孩少见地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 这个总是无口无心无表情的女孩,正在一边哭泣,一边久违的绽开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