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丧事是在几日后举行,桃花源的乡亲们都来送行,都说夫君去的太过快,这般年纪正值壮年,在着凡尘俗世,夫君这样也算是寿终正寝,只是,我还未适应没有他的日子。于是便让他陪我几日,说不定,他在某一天忽然醒来,拉着我的手,轻声唤我“娘子”,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夫君去了,离开这个世间,将我一人留下。生老病死不可避免,我忽觉命运残酷,独留这副皮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边之人离去,徐老伯也未有往日的笑声,只是安安静静的守在我身边,不时地劝我道:“灵儿,人死不能复生,况且下辈子投胎,还能做个年轻人,总比他一直是个老人强多了。”
他这么一说,我的心也好受了些,的确,夫君去世的前一些日子,夜里不时的呻吟,虽是将声音压得极低,可我就在他枕边,又如何能不知情?若是再来一世,夫君又可以向从前那般,身体健壮如牛,只是陪在他身边的又将是另一个女子。听徐老伯说,人死后,就要去那奈何桥上走一遭,前尘旧事便离他越来越远,走到最后,什么都忘了,只有一副躯壳,如此一来,便又将是一世。循环往复,生生世世再难相见。“他何十九已是投胎,灵儿,你留着他这躯壳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自己个儿难为自己?”
徐老伯劝道。道理我都懂,不过一时缓不过神来,从着夫君去世,我才觉心似乎是空的,悲伤亦有,只是没有眼泪可流,也不想留下,只是好不适应。下葬之时,垄头上忽然起了风,似乎带着一阵哀鸣,我竟忽地释然:“夫君,你走吧,往后我会照顾好自己。”
如今我总算明白夫君的良苦用心,从前我什么也不会,经着这几年夫君的教导,我已能独立生活,没了他,我也能活得好好的。安葬过夫君,家里顿时空落落的,只有我与徐老伯二人,还有着妙妙,每日不过是重复,我夜里也不再梦见夫君,说来也怪,我知道他不再回来时,不出几日竟完全放下,当真是太没心没肺。不过,日子的确是无聊了许多,且这徐老伯每日插科打诨,东转西转,每日只有我在操持家务,没了夫君,我才知,竟是如此累。徐老伯倒是理直气壮:“小灵儿,这缝缝补补,洗衣做饭你来,老伯我做些力气活就行了!”
可真到种庄稼收庄稼时,他又耍了无赖,非是要一起来,我恼道:“老伯,你随便捏个诀不就能种完?何必如此麻烦?”
徐老伯摇了摇头:“用法术种出来的可没有自己种植的好吃,且生活平淡,好不容易能让咱们一起做事,这不有趣?”
我瞪了他一眼:“我做饭时候你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本是平静的生活,忽然被一个人打破。这日,桃花源中来了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是被大壮领回来的,我倒是有些奇怪,不是要靠缘分自己进来?想当初,我们碰到老人时,他都是不说这些,只等我们自己进来。大壮倒是不在意,他心思更加澄澈,简而言之就是有些痴傻,好在桃花源里没有什么踩底捧高,他拉着年轻人的手就走了进来,边走边跟他介绍道:“嘿嘿,兄弟我们桃花源可是一顶一的好,要不要住下来?”
那年轻人明显有些犹豫之色,可是大壮非但没看出来,反而拉着他回到家中,热情的招呼起来。看他那打扮,应该是个穷酸的书生,对着大壮恭恭敬敬,可又透着些许的精明劲。徐老伯在一旁悄悄对我道:“小灵儿,我怎么觉得大壮这小子有点强人所难?”
我点了点头,依靠在柳树上,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对于这些事,我懒得管,反正也跟我没关系。可是徐老伯似乎有些兴趣,拉着我道:“不过,这小子挺机灵的,小灵儿,不如你娶回来?”
我一听,笑的直是摇头:“这模样,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将来还得我伺候他,可不中!”
“那你就喜欢何十九这样的?”
“对啊!”
我笑道,“你给我找夫君那样就好。”
正是说着,年轻人已经跟着大壮来到我们身边,眼睛一直的瞥向我,徐老伯笑道:“这娃娃,可是看上你了!”
“小生名叫路连声,敢问姑娘芳名?”
我朝着徐老伯一笑:“果然是见多识广!”
“承让承认!”
徐老伯也不客气的笑道。这可让那个路连声一脸发蒙,左看右看的,就在此时,大壮跑了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连声,你怎么跑这来了?”
未成想,大壮这人还真是好客,我扭过头正想带着徐老伯走,不掺和他们当中,却被大壮叫道:“灵儿,一切玩玩?”
有什么好玩的?我也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是笑道:“这位路公子看来有些累了,是不是想回家了?”
不等大壮说话,路连声忙是点头:“小生进京赶考,途经此地,无意打扰,如有不当之处,还请海涵。”
“这文绉绉的话,我都听不懂。”
大壮傻笑着挠着头,道,“兄弟要是想走,那我就送你出去。”
路连声回头看了眼我,见我是毫无反应,他这才走了出去,边走边跟着大壮道谢,看样子还是挺懂礼数的。这不过是一桩小插曲,我们谁也没放在心上,可几个月后的一日,宁静却被打破了,这日,大壮一脸笑嘻嘻的模样,边跑边是叫:“路兄弟回来了!”
平日里我们说话不似路连声那般斯斯文文,可能大壮见他对自己着实客气,也不懂什么是场面话,误以为和这路连声成了知己,其实不过是个点头之交。我怕他吃了亏,尾随在他身后,转而看到他走出桃花源,我与徐老伯也便跟了出来,这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已经是冰天雪地,寒风入骨,冻得我二人瑟瑟发抖,可大壮却丝毫不畏,跳着脚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