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拜托您了。”
当这句话出现的时候,赫赛里的笑容那叫一个盛放。 贵族家的孩子,还真是纯真啊! 早年间,他见过不少像面前这少年一样的人。 家境优渥,天赋不错,唯独阅历太浅,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想象不到世界的险恶。 他们拥有一腔热血,性格坚毅,却很容易在一些小事上吃亏。 例如住店被坑忍气吞声,战利品被抢故作大度,还有等等事情,一部分是因为贵族们天生好面子,不愿意被小人们的泼皮无赖缠住,导致在人前出丑,另一部分,是因为经验过少,不知道如何去处理这些事情。 眼前这位暂时还不知道名字的少年,貌似也是这样一个例子。 满怀想要重新整理明月城的热血却不知道怎么做,只能凭借道听途说听来的“别人都是这么说的”之类的建议,还有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突然到来,他居然一点儿疑心都不起的。 这可不就是纯真么? 毕竟他们生活的世界,可是被大人保护地一尘不染地,对于他们自己而言,世界上的人可都是好人,没有谁能够越过自己的家长伤害他们。 自己刚才,大概是真的想多了,可这也很正常。 生活在污水里的人,早就被淤泥蒙蔽了双眼,看什么都是黑的。 舒了口气,赫赛里觉得自己的目标好像已经达成了,但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笑眯眯地搓着手。 “先生,您刚刚说,您想让这座城市,重新变好,对吧。”
林恩眨眨眼:“是啊.......您是想给我什么建议吗?”
“您果真慧眼如炬,加上您拥有的信念,我相信这座城市走向光明只是时间问题,不过.......”赫赛里忽然话锋一转,“在那之前,我可以向您介绍一下现在城里的情况。”
林恩摆正姿态,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说。”
赫赛里笑笑,说:“首先,因为长时间缺乏有效管理,明月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非常混乱,而混乱,对于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民众们来说,是个非常不好的事情。”
“面对混乱,有钱的人选择逃离这座城,但更多的人则是扎根在这片土地上。他们的家庭,财产,一切都在这座城中,如果要离开明月城,他们将变得一无所有——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勇气,认为自己能够从头再起的。”
“绝大部分人,还是留守在了明月城中,但既然留了下来,就总得想办法保全自己吧?”
“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没有强大的力量守护家庭,没有足够的金币去请来优秀的战士,所以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某颗大树,依靠他的余晖庇护自己。”
“于是,有人借用了民众们这样的心理,建立了一个名为‘互助会’的组织,拉拢了很大一批民众加入其中。”
“虽然名字很好听,很正义,但其实,它是个不折不扣的帮派组织。他们依靠自己先建立起来的人数优势,霸凌掠夺其他民众,从上到下,无恶不做......” “太过分了!”
林恩适时义愤填膺道,“这种组织里的人,就应该全部死掉!”
“.......” 被打断话语的赫赛里笑容不减,心中轻视更甚。 全部死掉? 抱歉,如果他们不报团不作恶的话,死掉的,就不是别人,而是他们自己了。 而这种现象的起源,还不是你们这群贵族放手不管么? 在心中呵呵冷笑,赫赛里继续道:“正如您所说的那般,邪恶既然诞生,必然会有正义降临,于是,‘落水狗帮’应运而生。”
“他们一样是帮派阻止,只是为了区别,也是为了吸收力量,他们将自己的‘福利待遇’提高了不少,借此吸引别人加入。”
“之后,两个帮派便在这座城市中厮杀争夺,互相抢食,偶尔还以接刀的方式赚取外快——到现在位置,城里的大多数人,都已经成为了这个帮派的成员,剩下的,也差不多了。”
“您要是想拯救这座城市,那么,首先便得把这两个帮派的头目铲除,把所有人都解放出来,然后再给他们可以触摸到的生机。”
“如此一来,不需要用鲜血,刀锋,他们便自然而然地归顺与您。”
“原来如此。”
林恩恍然,旋即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那先生,您既然知道这么多.......您肯定也不是一般人吧。”
“不不不。”
赫赛里摆摆手,“我就是个普通人,普通的商人而已。”
“我之所以知道这么多,是因为.......” “您瞧,这里的人,要生活,要吃喝拉撒,就算是打斗也需要武器对吧。”
“而我,就是负责为他们送这些东西的人。”
顿了顿,赫赛里忽然叹了口气。 “我知道您听到我这样说,肯定会以为我借此发财,可实际上,其实,我一点儿钱也没赚。”
“您想想,这座城里的人,都在打打杀杀,不去劳作,不开展商业活动,他们哪里有钱?我又不会炼金术,怎么能从一群分文没有的人手里扣出金币来呢?”
“实际上,我卖给他们的食物,衣服,还有各种维持生活质量的东西,都是为了这儿的人好.......”说着说着,他的眼睛里多了些水光,“我的长辈曾经告诉我,想要富贵,只有为人与善,大众喜欢你,才会去购买你的商品,才会有更好的口碑,才会赚更多的钱........” “先生。”
林恩似有动容,“您真是个大善人。”
赫赛里擦了擦眼睛,摇摇头,笑着说:“善人谈不上,只是把好意,加以施行了而已。”
“把好意施行........”林恩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那,既然您已经做了这么多了,您介不介意,再为这座城市里的人,做一些事呢?”
“当然不介意。”
赫赛里一时间没想太多,只拍着自己胸脯说:“您是指您方才的要求,对吧?放心,我一定会为您做到,并且挑选的人都是周围最好的人.......” “不不不。”
林恩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盯着他,轻声说:“我的意思是,您能不能帮我,让这两个帮派的人,先停下争斗。”
“这........”赫赛里微微一怔,“您是说,您想让他们坐下来谈谈的意思?这可能做不到啊。”
他为难地说:“我之前也有想过让他们坐下来谈,但两边都想着自己天下第一,得把对面除去,一见面就起火,根本坐不住........” “不对不对。”
林恩摇摇手指,说,“他们坐不下来,利益冲突是其中一个原因,但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您,镇不住他们,无法成为中间人。”
“不过,我可以。”
“您?”
有那么一瞬间,赫赛里差点笑出了声。 你可以? 你凭什么可以? 凭你的姓氏?还是什么东西? 真是,笑死个人啦。 强行忍住迸发的笑意,赫赛里绷着身体,故作疑惑地问:“您可以,这个我倒相信,毕竟您的优秀从我第一眼见到您时就发现了,不过........您要怎么做呢?”
“怎么做,刚刚不是说了么?”
林恩双手抱怀,轻笑道,“您帮忙啊。”
“我?是让我当中间人么,可您刚刚还说我不够资格........” “你一个人确实不够资格,不过这不是有我在么.......” 林恩咧嘴笑着。 “如果我提着你的头去,这样,你不就够了么。”
咕噜—— ......... [落水狗帮]中,首领托德面部表情地盯着惊愕之色未曾褪去的商人脑袋,简陋的会议室里寂静无声。 这时,有人推开门来,愁眉苦脸的像是准备汇报什么事情,但当他看到桌上放着的东西的时候,吓得差点没尿裤子。 “老老老,老大!这这这.......怎么回事啊?这家伙,怎么死了?!”
手下的惊呼将托德从思考中唤醒,他抬起头,没有回答手下的问题,只问:“你有什么事?”
“我.......本来想说,赫赛里答应给我们的货到现在还没到,现在........”手下嗫嚅嘴唇,“我想我知道原因了。”
“.........” 托德挥挥手,让手下出去,自己一个人独自待在房间当中,继续盯着商人看。 这枚脑袋,是刚不久送过来的。 昨天他还跟这脑袋的主人争执着,谁想到现在却天人永隔了? 当然,托德对于赫赛里没有任何好感,他死了,托德本该拍手称快。 但现在,不行。 因为,他大概猜到了赫赛里是谁杀的。 “真狠啊........一上来就来了个大的。”
托德深深地叹了口气,并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 赫赛里是这座城里,最大的幕后黑手。 他通过自己的渠道,几乎控制了这整座城市的居民的生存。 他的食物不要钱,但所有人总共的份额都有着限制。 他不售卖东西,但他将明月城打造成了附近最大的黑市,进行着包括赌博,人口贩卖等极恶的交易,从中抽取佣金作为自己的利益来源。 他不参与两方帮派的争夺,但时常会逼迫他们两方进行交战,时刻以两方互相给对方带来的生存危机,压迫这座城市的民众为他所用,遮掩黑市的存在。 通过这种方式,赫赛里暴力的收拢财富,招募打手,以及扩展外交圈,甚至贿赂周围其他的领主,暗地里宣传他是克里斯汀家放置在明月城的家仆,成功地将克里斯汀的名头为自己所用。 如果被发现了,他是必死的,但可惜克里斯汀曾经派来的人都没什么脑子,被他的金钱美人以及对方这卑躬屈膝万事顺从哄的十分开心,甚至从某种程度上默许了他利用自己的姓氏牟利。 而现在,赫赛里死了。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新来的人很硬气吗? 不,这只能说明,他们这两个帮派,也大概率要死了,甚至于民众,都会被牵连而死。 因为赫赛里没了,代表着能给这座城市供血的人没了。 接下来,人们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 你这位新来的“城主”,能满足所有人最基本的生活需求吗? 托德对此报以非常悲哀的想法。 “唉。”
长叹一声,托德拿起连同人头一起附送过来的信。 信件上的内容不多,只是“邀请”他在今晚于城主府见一面而已,至于落款,自然是毫无疑问的克里斯汀。 要去么? 去了的话,自己的结局会不会是和托德一样呢? 不去么? 那大概真的就是一样了。 “烦死了!”
托德一脚踹飞面前的桌子,口中喋喋不休怒骂不止。 骂完,他又重新瘫坐回椅子上。 “那来的人到底是个什么角色,他昨天晚上才到吧?这个时候应该连信息都没调查好吧?怎么就敢这样动手的........算了,估计人家只是想赶紧处理掉这里的事,可没想把我们当‘人’看。”
再叹一声,托德的表情已经有了些许颓废,但正此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支起身子。 虽然他对于赫赛里的了解十分稀少,但接触的时间长了,他也多少知道点对方的身份背景。 赫赛里是个黑心商人,他通过明月城收揽了非常多的财富,但其实,很少有人看到赫赛里大手大脚的花钱,包括他的装扮,都不能算是奢华昂贵,连出行的座驾都是普通马车。 之前托德很是疑惑,以为他是想用低调来遮掩自己的罪行,但在某一次他去找人要吃的的时候,他曾经碰到过一些人。 那些人相较于朴素的赫赛里,仿佛才是真正赚了大钱的人。 他们骑着温顺的魔兽大马,身上穿着光是看起来就材质非凡的衣服,仪表堂堂,威严满面,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而在他们手中手眼通天的赫赛里,只能匍匐在地上亲吻他们的脚背。 那时候,托德就突然想到。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赫赛里,也只是个打工的? 他赚的钱,全都给了别人? 这个想法在某一次,对面的帮派受不了赫赛里的压榨,花重金请了一位至少是一阶顶层实力的杀手去暗杀他,但失败了,被他身后藏着的人一刀秒杀——托德知道的很清楚,因为那个时候,他刚好在跟赫赛里谈生意。 对方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除掉黑手的同时,栽赃嫁祸于他。 可惜失败了。 之后的事情姑且不谈,但想到能一招秒杀一阶巅峰实力的刺客的人,怎么也得是位二阶的强者吧? 这种人,可是老稀罕了的,一般势力,就算是侯爵级别的领主,也拿不出几个来,花钱请更是不可能,因为这个级别想要金币简直就是伸伸手的事。 所以,托德觉得,赫赛里背后一定是有人的。 “你把他杀了,应该,会有人来替他报仇吧?”
托德忽然愁眉苦脸起来。 “希望,别是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