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麻烦事。”
艾琳满脸嫌弃地将自己那双漂亮的靴子从泥泞的山间土路中拔出。 她的运气似乎有点差,偌大的考试场地,偏偏被传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挣脱之后,她取出自己的魔法石,不过,并没有给其输入魔力的准备。 她并不准备参与这场考试。 若是让外人见到了她的动作,必然会有所疑惑。 在外人眼中的卡兰小姐就像一只美丽耀眼又高傲的白天鹅,从来不会在任何人面前低下头。不管身处何地,只要有竞争,她就必然会争取第一名的位置。 但现在,她居然要放弃这场考试? “我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啊。”
艾琳摩挲着温润的石头,轻笑着摇摇头。 对于现阶段的她,通过考试磨炼自己,确实是件得做的事情。 但是,如果要着手于长远,就没有比现在更有利的时机了。 据她所知,最近些日子以来,以王室为首的主要掌权势力开始对以伊诺克家族为首的贵族圈着手进行削弱。 尽管目前来看,削去的东西无关痛痒,但更为重要的,是王室对于这件事上的态度。 王室的每一刀都削地刚好,甚至让他们本身都挑不出什么毛病,即便有怒火,也没有理由散发,而这种现象,表明他们早就蓄谋已久,只待时机到来,将其根须尽数拔出。 如此强势的态度落到一般的新兴贵族们眼中,必然是极其兴奋的。 因为在和平时期,贵族们的升迁难如登天。 坑位都是有限的,有人占着,就很难把他们赶出去。 而如果位置有所空缺,自然就得让人来填补上。 对于新贵族们来说,这或许是他们毕生仅有的机会,他们必然会进去插上一脚.......也只能插一脚了。 新贵族们无论是在势力,还是管理范围的民众威望上,都不如早就在这片大地扎根的“传统贵族”们来的更深。 伊诺克家的历史比莱茵王国还要长,也算是传统贵族家族当中的一员,还是比较拔尖的那种。 所以传统贵族们对于王室的行动,表达了极为强烈的不满。 毕竟当初莱茵王国建国的时候,可借助了不少属于传统贵族们的力量与资源,然而现在,却要反咬一口。 这换谁,也得来火啊。 不过,一般的传统贵族们,显然是没办法将火气发出来的,但他们又不太愿意咽下去。 所以,他们找上了卡兰公爵。 卡兰家族是莱茵王国范围内,势力最大的传统贵族,在他们管理的领地之内,卡兰的姓氏,甚至比王室还要更愿意令人俯首膜拜。 如果能获得卡兰的助力,那就算是国王再如何强势,也只可能罢手——大多数传统贵族们都拥有着自己的领地,他们可不会管其他民众的生死,也不会管国家到底叫什么名字崩溃与否,所以硬碰硬的话,发生内战并非不可能,可国王如果想要继续保留头上这顶王冠,就必须要在意民生。 当然,这只是极端情况。 战争是获得利益的手段之一,但在那过于混乱的局势中,没有人说自己必定能够从中得到自己的诉求。 而传统贵族们一般都属于向往一脉传承千年的极端保守派,不太可能愿意承担过大的风险。 总而言之,他们找上卡兰公爵,只是希望他站在自己这边,增添些谈判的底气,让王室停止行动。 但,卡兰家,并没有给予一个明确的回复。 卡兰家族的现任家主是艾琳的爷爷,而这位已经接近风中残烛的老人家,已经开始逐步放权,准备培养后代接班。 正常来说,接班人毫无疑问,会是艾琳的父亲巴格利特,可奇怪的是,老人家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找来的不仅有艾琳父亲,还有她。 卡兰家主要他们两个说说自己的看法,而这父女二人虽为父女,但意见上的分歧可谓是天差地别。 巴格利特虽然生活上放荡不堪,但对于事物的判断仍属于传统贵族们的保守派思想。他表示参与可以,但不能出力。 而艾琳的想法则截然相反。 她认为,得支持,而且还得出力,但对象不是支持传统贵族,而是新兴贵族。 艾琳的想法落在巴格利特眼里自然是异想天开,他嘲讽艾琳就是个天真的小孩,说她根本不懂圆滑政治,一味地只想追求刺激,还忘却了贵族们的传承。而艾琳则反言之,说他这样的老东西迟早将被扫街垃圾堆冲进下水道。 两人争论不休,老人一言不发,于是,这件事便暂且搁置了下来。 但这肯定不会是长久的情况。 巴格利特再怎么说也是大家公认的未来继承人,且想法还算合理,所以很容易博得家族里其他人的支持,但艾琳一个小女孩,想要获得支持,着实有些过于困难。 如果卡兰家主一直保持沉默,那事情最后的结果,必然是由巴格利特来主导。 艾琳自然是不愿意成为失败者的,所以最近些日子,她一直在游走,想要获得支持,尽管收效甚微,但她从不放弃。 因为如果结果最终偏向了她,就代表着她有能力在家族当中占据一定层次,加上爷爷这番模糊不清像是在选继承人的态度,她往后想要再争取支持,就一定比现在简单的多。 “对于父亲来说,他现在最痛恨的,一定就是爷爷活太久,活到了我长大吧。”
艾琳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青涩曲线被金色阳光勾勒地诱惑至极。 舒了口气,她握紧魔法石,正要将其捏碎,忽地动作一顿。 “锵——” 长剑出鞘,她警惕地望向一方。 在那里,似是有风拂过树叶,带起阵阵沙沙声,格外刺耳。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异象出现。 可是,作为一名优秀的战士与精明的女性,艾琳的第六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那里,有东西。 魔力涌动,她没有任何迟疑地抬起脚,踢出一块硕大的石子。 石子在强大动能的加持下,速度很快,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划破空间,射向树中。 而就在其没入茂盛枝叶的刹那,它忽的又以一个几乎相仿的速度被击飞回来,没入少女面前的泥土当中。 在意的靴子被溅起的污泥沾上,可艾琳却没有低头看它任何一眼,只微微眯起眼眸,笑意冷冽。 “出来吧,小老鼠。”
“啧。”
一位头上套着奇怪头套的男人悠哉悠哉从书上跳了下来。 “有时候,就算是我也不得不感慨,女性的直觉,确实有些可怕——虽然我也没怎么特别注意隐藏自己就是了。”
“.......” 艾琳没有答话,只凝眸看向那个男人的头套。 那块头套的样式十分奇怪,像是一件衣服被暴力撕开之后强行拼凑而成一般,其上沾染了大大小小的褐色痕迹,看起来尤其像是.......血迹! 深呼吸,艾琳轻咬舌尖,用疼痛来缓解男人出现之后,那庞大的血腥与杀戮之意给自己身体带来的惊惧颤抖。 下一刻,她毫不犹豫地捏碎了自己的魔法石。 对于自己的实力几斤几两,她知晓的无比清楚,而面前之人的实力,绝对要超过她不止一星半点。 逃跑并不是必须被嘲笑的事情,不识时务才是。 只是,在她捏碎魔法石之后,虽有熟悉的暖黄色辉光包裹身体,但很奇怪,她并没有离开原地。 “啊,抱歉。”
男人悠哉悠哉道,“十分钟前,我让别人破坏了你们设置的传送阵,所以你们的传送石,现在应该跟普通石头没什么区别了.......嘿,我劝你别跑哦,难道你觉得那点玩具一样的保护措施能挡住我吗?”
“.......” 艾琳的脚步才刚刚颤抖一下便重新僵硬下来。 她确实还想着趁着现在保护光未消散之前跑出去,看看有没有摆脱他的办法。 现在看来,可能确实是无用功了。 微微叹息一声,艾琳抬眼望向男人。 “对于你的声音,我有些耳熟。”
她问,“所以,你是谁?”
“嘘。”
男人将食指竖至唇边,竭尽全力维持那一副神秘的样子,“我无法保证我必然会成功,所以才戴上了这个头套,所以请原谅我,无法告诉您.......” “我大概知道了。”
艾琳眉眼轻抬,“所以,伊诺克先生,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啧.......”伊诺克轻笑着摇了摇头,“倒也不用这样试探我。”
“就算你能肯定我的身份,你也无法将这份消息传递出去,就算传递出去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带着这个头套?”
“.......” 艾琳心中一沉。 她的想法,再度被看破了。 作为一直游走在社交圈的女性,有一项技能必须学会。 时时刻刻用工具或魔法,不留痕迹地将外人答应的事情记录下来。 毕竟,男人的话,总是跟屁没什么区别。 这门技能,艾琳也会,而且极为精通。 她原本想的,是将对方的身份试探出来,然后记录,再将其掩藏,使后面来查看情况的人能知晓真相如何。 而她之所以猜测是伊诺克,便是因为林恩之前就有跟她说过,伊诺克有计划在学院进行中。 但现在,艾琳的想法,无疑再次失败了。 事实上,伊诺克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只要他带着头套,没有真正的将自己的相貌暴露在所有人眼中,任何人都不可能以“猜测”来指责,制裁他。 魔法投影? 那种东西,找个拥有相关知识的人来篡改就好。 言语? 世界上最好扭曲的东西,就是人类的话了。 就算被少数人见到并传出,也无所谓。 少数,终得服从多数。 很离谱,但这就是现实。 “好了,多余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伊诺克扛着长枪,笑着说道:“现在您可以尝试着逃跑了。”
“毕竟,追逐猎物,也是乐趣的一环。”
血之神信仰的拥护者,追求的从来都不只是单纯的杀戮。 他们和欢愉之主的信徒们一样,都是渴求着让自己堕落于深海当中。 区别只在于,欢愉之主的信徒们沉沦的是欲望的海洋,而血之神的信徒,则更加追求虐杀的快感。 猎物越强大,死亡的形态越凄惨,就会使他们越兴奋。 单纯的砍杀木桩一样的人物,充其量也只能算是磨刀。 必须,但不会一直乐忠于此。 面对这样堪称戏耍般的“请求”,艾琳毫不犹豫地决定执行。 她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成功逃脱,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抱着“必不可能”的想法。 就算只有一线生机,她也不可能放弃。 她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未来等着她去探索,甚至还没有披上婚纱.......就算是她也曾经向往过婚礼的殿堂。 那是每位尚未成熟的女孩们心中必然会产生最美好的梦,或许因为阅历的增长,学识的增加,性格的变化导致她们不再会去奢求,但它确实曾经存在过。 所以,至少现在,她不能死。 “呵呵。”
伊诺克笑的很是灿烂。 他任由艾琳跑出去很远,很远,自己却始终没有行动。 他只是默默地倒数着数字。 一般来说,人在陷入危险之后,长时间没有发现危险到来,心中便会下意识地放松警惕——人的精力不允许他们在不被压迫的时候一直处于专注状态——从而觉得自己暂时的逃出生天。 这个时间长短不一,但在伊诺克这里有个标准。 “五分钟,现在还有一分钟.......三,二.......” “啪嗒——” 落下的树枝帮他喊出了最后一个数字。 刹那间,原本空旷的密林当中骤然响起刺耳的音爆声,大片大片的树叶被爆发的魔力吹的四散飞溅,稍近一些的地方,需要数人环抱的树干甚至都在魔力爆发的刹那被其波动震成碎片。 作为被狩猎者的艾琳,自然也听到了这份惊人的响动。 那一刻,她原本尚有舒缓的魔力,现在直接因为磅礴的威压而停止运行,身体上下,每一处毛孔,每一寸皮肤,每一根毛发,都在向她的大脑发出警告。 她想要拿出相应的手段进行反制,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扭转头颅,无力地看着着那血色长枪,直至她的心脏。 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东西,甚至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就被挂在树上的模样。 但...... “小姐,我想你应该知道。”
“在大部分时候,幻想可没那么容易照进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