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带任何感情波动的招呼声从对方的面具下传来。 尽管没有听过这个音色,但林恩仍辨别出了对方的身份。 微微笑着,他轻声回应道:“晚上好,老伊诺克先生。”
“......”伊诺克似乎是没想到他给出了这样一个回应,稍稍愣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您还真是一点儿亏都不愿意吃呢。”
林恩反问道:“难道有人喜欢吃亏吗?”
“吃亏是福,这可是前辈们留下来的血的劝告。”
“所以他们死了,是谁先说的这句话都没人知道。”
“......” 伊诺克再看了他一眼。 即便有着面具的遮挡,但他也能看出对方心中的悠然自得。 摇摇头,他的声音忽的变冷了许多:“连前辈们的话都不爱听,可真不懂‘尊老’啊,你的礼仪课.......哦,忘了,你们不是贵族,自然没有‘礼仪’。”
“礼仪?”
林恩嗤笑一声,“你们所谓的礼仪,不过是想要使下位者更屈服于上位者的枷锁,一旦违背‘礼仪’,‘下位者’们便将惹来灾祸,久而久之,你们便成功地以所谓的‘礼仪’束缚住这些人,让他们对你们更加敬畏。”
伊诺克不以为然道:“下位者对上位者敬畏,不是应该的吗?”
“生死掌握在他人手里的人,可没资格祈求怜悯。”
“所以,您认为,我是......‘下位者’?”
林恩眉头轻挑,“我的生死,掌握在您的手里?”
“不然呢。”
伊诺克淡淡笑着:“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狮鹫将军站在这儿,都不可能阻止我的长剑出鞘——更何况,他现在正在莱茵与蓝地边界的吕克堡。”
“呵呵。”
林恩也笑了。 他转过头,看向舞台上忽然顿住的黑衣女性,扬了扬下巴,示意自己没有问题。 “您不会动手的。”
他头也不转地轻声说。 “嗯?”
伊诺克微微眯眼,“原谅我不知道您这是从哪儿来的自信。”
“这不是,您给的吗?”
林恩轻描淡写道,“您做出这个局,不就是为了我吗?”
“之前我还完全想不到,尽管您的举动与我父亲为我之后接手事务做准备的时间线有所重叠,但因为我找不出理由,所以否定了这样一个想法。”
“但是,我知道您是个聪明人,不会莫名其妙去做一些没什么意义的事,而既然‘不该出现在拍卖会上的伊诺克伯爵’居然坐在了我身边,很明显,您的目标,就是我——当然,以上都只是猜测。”
“真正令我确信的,是其他东西。”
他再次转头,看向伊诺克的胸口处:“你,信仰色孽。”
当伊诺克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林恩便隐隐有所感觉到,灵魂中有波动传来。 那是来自伊薇特的波动。 其代表的,是接收到了外界的呼唤。 虽然伊薇特现在的力量已经破的不能再破了,但当面对面接触的时候,还是或多或少能感受到一点儿与信徒之间的交流的。 同一时间,林恩便想到了曾经弹幕们跟自己说过的,卡塔莱纳中存在着的一个色孽教团——【璀璨会议】。 刚巧,这间酒店的名字,也叫【璀璨】。 那么,事情就很明了了。 “啪啪啪——” 伊诺克微微鼓掌:“是我主赐予您的祝福吗?你能感受到我的信仰,而我却没办法探寻你身上的印记。”
林恩笑了笑,没有作答。 探寻不到? 那就对了! 他身上,根本没有印记。 虽然伊薇特一直说他是她的追随者,在相见的第一刻,她便想给他打上烙印,但在林恩的话语干扰下,使她成功地忘却了这个事项,之后也一直没再想起。 所以,林恩根本就不是色孽的信徒,甚至连追随者都算不上。 他只是一只名叫伊薇特的召唤物的召唤师而已。 要是按投喂关系算的话,伊薇特还得叫他声主人! 可惜伊诺克不知道这些,他只当对方想要隐瞒而不愿多说,要真知道真相,他保准啥也不管,先提刀砍了这个僭越主的混蛋再说。 十指交叉,伊诺克轻轻眯眼:“既然您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那么.......我想,您应该是不会配合我的。”
“所以,原谅我耍了些手段。”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 原本因为黑袍女性而变得有些沸腾的大厅,骤然一静,连半点声响都再也听不见。 偌大的大厅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同一时间,从伊薇特那头,林恩再次感受到了突兀传来的轻微波动。 相较于方才,这次的波动虽然还是很弱,但或多或少,还是要比刚刚的更剧烈些。 “[璀璨会议]成立至今,已经超过了三百年,恰巧与伊诺克家的历史相等同。”
伊诺克微笑着说,“所以,我们一家,都是最忠诚的欢愉信徒,[璀璨会议]里,对于我主的信仰纯粹程度,在莱茵王国内,绝对无人能出其右。”
“我想,以这份祭品,呼唤吾主。”
“至少,让祂稍稍睁开下眼,看看这人世间。”
林恩摩挲着座椅扶手,笑了笑,说:“那这个时候,我是不是该稍稍行动起来,阻止您的动作?”
伊诺克慵懒地躺在椅子上,随口道:“您请便。”
“我倒很好奇,您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来.......” “噗嗤——” 看着厅中一人的胸口在林恩的指示下,被黑袍女性所洞穿,伊诺克合上了嘴,把将出口的话强行咽了回去。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解决办法。”
“是吧。”
林恩摊摊手,“您看,只要把所有人都杀光,您自然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了吧?”
“不奉上祭品,可不会有神灵聆听您的祷告。”
“.......” 伊诺克沉默了下去。 他是真没想到,林恩居然敢对大厅内的人痛下杀手。 在场众人,除开某一些他特意找来的外地人之外,几乎都是王国中赫赫有名的贵族们。 一个两个或许没那么大能力,但杀了他们,后果绝对不可能小。 可林恩不但做了,还做的这么干脆。 杀鸡都还得先抓住翅膀呢! “啧。”
伊诺克伯爵摇摇头:“您不要以为随便解决一个蓝地蛮子,就可以.......” “噗嗤——” 血肉分离的声音落下,很明显,这又是一次干脆利落的狩猎。 “这个也是蓝地蛮子吗?”
林恩歪了歪脑袋,再挥了挥手,“那这个呢?”
“.......” 看着第三个人倒下,伊诺克再次没有回复林恩。 倒下的人都是被洞穿胸口倒下的,他们的面具,仍牢牢地挂在他们脸上,遮掩着他们的面容。 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分辨地出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属于他找来的几个蓝地人。 同样的,他没办法分辨出林恩,到底是不是在炸胡。 就算是,他也不可能真让林恩继续干下去了。 斩杀贵族,后果很严重没错,但这份过错,可不一定是由他来承担。 他们只是一把刀而已,众人会联合谴责的,一定是握着他的人。 或许那个握着刀的人并不想将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但是,架不住刀太沉,掌握不住,连自己整个人都逼迫让惯性带动了。 一旦真全面交锋,想都不用想,自己肯定是落败的那个。 而这,与伊诺克的核心诉求,完全不相符。 “呼——” 伊诺克舒了口气,放松地笑了笑:“倒是我小看您了,果然,布雷泽家的人,个个都是拿着铡刀的刽子手。”
林恩无辜地摊摊手:“我这可是在为民除害呢。”
“要是在卡塔莱纳广场问斩,想必我拿到的,应该是巨量的欢呼吧?”
“还真把自己当审判官了吗?”
伊诺克讥嘲道:“真以为被默许斩人,你们就成正义使者了吗?”
“正义使者?”
林恩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种东西,早在我几岁大的时候,就不再相信了。”
“正义使者维护的只是他自己的正义,我的正义也是只属于我的正义。”
“简而言之。”
林恩咧着嘴,面具底下的笑容甚是灿烂。 “——我就是我的正义。”
“呵呵。”
伊诺克的眼神愈加轻蔑,“所以,你们这种唯我之人,又如何能够举起审判锤?”
“真是有够虚伪的呢。”
“您好像搞错了什么。”
林恩十指交叠。 “我们从来没有宣称说,我们是审判官,那只是您们自顾自给我们加上的头衔而已。”
“我们并非审判官,维护的也并非大众眼中的‘正义’.......事实上,我们从来都没想维护过什么。”
他轻笑着说。 “我们只是单纯的想请您去死罢了。”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