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宫内的术靖兵懈怠大意,不会发现陈宥平进了宫却未按时离宫。过了子时宫外等候的私兵发现不对,也进不了宫只能回府禀告,再等府里人来宫里寻找,发现尸体应该已经第二日正午了。行动前郑瑾一已让一起来的几个朋友先行混出了城,他本打算将陈宥平的尸体藏在密道里,术靖兵找不到尸体也能多拖延一刻。陈静姝却坚持要让他死在祖宗面前,背主叛国,谋害亲兄的小人,必然得让他死后也不得安宁。既然不能拖延时间,两人此时当务之急就是赶在术靖封城前这几个时辰内逃出城,时间十分紧迫。顺着走了好久两人才从密道中出来,却见左手侧不远处的林子里站着一位老者,提着马灯,幽幽的照着他的脸。陈静姝屏住了呼吸,将郑瑾一拦住。除了他,周围一片寂静看似并无他人。会有埋伏吗?她紧张了起来,开口却无半分慌乱:“来者是谁?”老者扑通就跪下了,挪着膝盖又往前移了几步做了大礼:“殿下不必惊慌,老臣原是在宫中花房就事的李驷。”
陈静姝看着他似是有点眼熟,又不动声色的从袖中滑出刚才那把匕首,微眯着眼问道:“那你又为何在此处?”这条密道,莫非是陈宥平那个老贼留的后手?她警觉地环顾四周。老花匠解释道:“老臣家二子在城口支了摊子卖些杂碎东西,那日殿下入城,老臣正巧去给犬子送饭,才得知殿下幸而脱身。又怕殿下在城中危险,便留了个心眼常跟着。”
“我在城中几日并未来过此处,你又如何得知这里有条密道?”陈静姝冷冷道,并不轻信他的说辞。“是陈宥平让我带人在这里看着的。”
暗处又走出一人,顺手将跪在地上的老花匠拎了起来。“看装束像是陈宥平的私兵。”
郑瑾一低声道。不知附近还有没有藏着人,二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依旧僵持不下。那人挑挑眉:“既然你们活着出来了,想必他已经死了?”陈静姝听着他语气平常,她勾了勾唇,冷笑道:“原来是坐山观虎斗?”男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老花匠往膝盖窝踹了一脚,疼得直嗷嗷叫。老花匠瞥了眼儿子,接着道:“竖子无礼,殿下见谅。”
他又掏出当年花房就事时的腰牌,远远地抛了过来,“这原是老臣在宫中出入时所使的腰牌,请殿下一观。”
陈静姝捡起一看确实是宫里的样式,方才听他继续解释。原来旧年邻国使臣送了好些奇花异草,他第一次管理这些新奇品种,提心胆战的,还是一时疏忽导致凋零了半数。王上大怒,当时是王后暗地将他保了下来,又给了钱财回儿子家养老去。虽不知道母后是否真的救过他,但也依稀记得那年父王说要送她一屋子新奇花儿,最后却不了了之,时间大抵对得上,这才稍微信了他半分。“还不是我爹天天念叨着,不救你就把我也赶出去。谁稀罕做这好人。”
那男人嘟囔道。陈宥平确实是留了一手,自己在宗庙那头守株待兔,这头派了一小队私兵盯着,有情况及时来报。那男人正是为首的百长李文,老花匠李驷的儿子。父亲平日常向他提及王后的仁德,他回家时又说了一嘴此事,老花匠便百般好说,说动了他放陈静姝一马。原本是不情不愿的要护着这小公主,等寻个机会将人送出去。当他监视到陈静姝是从另一条小道摸入宫,开始觉得有趣了起来。既然上头只让自己盯着这条道,人家没走这儿,那可不是自己办事不利咯。昨日李文见暗中与他二人碰头的几人都混出城去了,今日陈静姝依旧是从另一条道入了宫,约摸着是要下手了,他报上去却只说是走的宗庙那条道。后续果然是有点意思。“走不走啊,还唠啊?”李文催着几人赶紧走,陈静姝思索后决定信他一回。怕父亲行动慢耽误了,李文便先让他回去了,自己伙同几个交好的兄弟将人送出城外。“保了你这棵独苗苗,这下我爹欠你家的恩也算还了。”
他啧了啧嘴,“反正过些天就改朝换代了,跟着那老家伙也混不出个名堂。”
“如今陈宥平既死,百长何不再搏一搏混出个前程来?”陈静姝似是有所盘算。“怎么说?”李文饶有兴致,想看看这养尊处优的小姑娘能想出什么主意来。自己跟的反贼卖了国,原本就算投靠新朝廷也免不了被忌惮排挤,如今陈宥平还死了,等明日消息传开难免人心散得更彻底。虽说是替父报恩吧,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亏了。陈静姝说道:“术靖来侵,原本就是不义,又是勾结陈宥平这个王室宗亲,窃国者的名声可不好听。”
“你的意思是,让他投诚术靖,以禹陈内乱为由将罪名全推到陈宥平身上,给术靖一个‘帮助邻国镇压叛乱’的借口?”郑瑾一顺着她的思路想下去,却也还是有些疑惑。“好家伙,你一个禹陈公主让我去投靠敌人?”李文有些惊讶,虽说自己跟着陈宥平混口饭吃,稀里糊涂的也干了内乱这不义之事,但陈静姝一个刚被敌方抄家灭国的公主居然能说出这话。“我走的那条密道,你应该也知道。趁着这会你从那儿潜进去,那头是王室宗庙,陈宥平的尸首就在那儿,你割了他的项上人头。再过三日术靖大军入京,你将它献给主将。就说是四王爷意图篡位,残害了君主兄长,为人伦所不能容,你等忠于王上,遂将其枭首。如今禹陈内乱,无主事者,望术靖国主给予庇佑。”
“这么虚伪也行啊?”李文咂了咂嘴,“话说要是你没杀陈宥平,这禹陈国没准儿还姓陈呢。”
“如今禹陈既破,已至绝境,我不过是先报了杀父杀母之仇。”
陈静姝沉声道,“来日复立了禹陈才是我报灭国之仇的开始,此刻新王是谁又有何区别,左右不过是一时的。”
李文直愣愣的盯着他,忽而咧嘴笑道:“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