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叫唐玉书,女人叫宋筱云。 二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唐家堡人,虽然不属于唐家主脉,但在唐家堡里跑跑生意,小日子过得也不错。 宋筱云走着走着,就带着小儿子离开了。 唐玉书笑着解释道,“她去看看身后那些人。”
陈放耸了耸肩,“那个木头人,是你们的?”
唐玉书点了点头,笑着道,“木头人……旁门左道罢了。”
不知为何,陈放总觉得唐玉书的笑容里,有些悲凉的意味在里面。 “我虽然涉世未深,可也经常听些江湖闲谈,各方侠士的传闻也都耳濡目染。”
陈放漫不经心道,“却从未听说过这用木头人打架的功夫,难不成是用什么看不见的细线控制的?”
“哈哈哈哈。”
唐玉书干笑了几声,无奈的摇头,“看不见的细线,那便不能称之为傀儡术了,充其量算是一个皮影木架罢了。”
“傀儡术?”
陈放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觉得十分新鲜,“这傀儡术是失传多年的秘术吗?为何从未听闻?”
“并未失传,只不过不再强大了。”
唐玉书背着手,愤慨道,“很多年前的唐家堡,如日中天,不如同现在这般寄人篱下,为人鹰犬。”
他的话锋虽然锐利,却能听得出疲惫,长叹了一声,开始了一个冗长的故事,“唐家堡曾经分成外唐、中唐和内唐三脉派系,每三年家主轮换,那一时期的唐家堡,可谓是江湖上赫赫用名的世家,就连现在的三圣也不能小觑。”
“可是后来,这一切都变了。”
唐玉书仰起头,望着天边的落日,“外唐修器,中唐修木,内唐修毒,这三唐从来都是一家人,虽然脉络不通,但每一代都是情同手足,从不分离,可七年前,步家突然进犯唐家堡。”
“那一日,唐家堡几乎被血洗,除了出门做事的内唐部分弟子,其余的唐家堡精英死的死伤的伤,若非唐老夫人以一己之力退步家七大高手,那一日唐家堡也就完了。”
“自那以后,外唐和中唐的实力大损,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达到曾经的盛世之时的力量,中唐的傀儡术秘法被步家掠夺走,外唐实力大损,只得寄托于内唐,成为了打造暗器的工匠。”
说到这里,唐玉书摇了摇头,“唐家的势力也一落千丈,现在已经沦为了旁人的走狗,彻底成为了北风寨控制的傀儡,想不到当初唐家三绝,自己反倒成了别人的一绝。”
看得出,唐玉书是一个热爱唐家堡的人,事已至此,他作为一个唐家弟子,深知自己回天乏术,只得认命,怅然命运不公,愤慨天道不平。 人生总是遗憾的,无论是什么样的人。 宋筱云回来的时候,已至黄昏日暮。 这个女人看上去就是文静典雅的女人,说话也十分温柔,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股肃静。 黄昏将落未落时,他们才来到了唐家堡。 唐家堡确实有一股川蜀地区的味道在里面。 这是一座城墙高筑的堡垒,从外面看更像是一个城堡,只有一条巨大的木门从里面向外躺出,跨过护城河,静静地躺在那里。 “千万要小心。”
唐玉书指了指地上几仗宽的护城河说道,“这里是毒,跳进去顷刻之间就会化为白骨。”
剑花吓得抓紧了陈放的胳膊。 唐家堡就是一个城市,这里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中间是坊市,外围的良田,在这里,从衣食住行,到休闲娱乐,甚至包括死丧婚嫁,都能满足任何需求。 每一样东西的准备之充足,都令人吃惊。 川蜀中一带最考究的酒楼,最时新的绸缎庄,花色最齐全的脂粉铺,就全都在唐家堡里。 毕竟唐家堡的弟子们从祖上就流传下来了川渝人里最勤劳的血液,也是最聪明的血液,他们勤劳吃苦,聪明伶俐,制作工具和傀儡的本事和墨家无二,暗器更是高人一等,只有毒药平平无奇。 可笑的是,唐家堡却只有毒药这一行流传到了现在。 陈放忽然明白了一句话。 打蛇打七寸。 别看现在的唐家堡仍然繁华,可是他们的攻击力,却早已不如之前。 陈放轻而易举地走到了这个危险的地方。 可他并没有任何激动的心情,更没有波澜,当他走过一道道都是唐家弟子的街道,走到了唐玉书的小店铺里,他仍然面不改色。 有些人,越是经历大事,就越为镇定。 陈放就是这样的人。 “这是我的家。”
唐玉书推开了房门,“我家的店铺是做辣椒生意的,在坊市里有个门面,这里是家,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在我家住下,北房还有一间空屋子,你们主仆二人可以住在那里。”
陈放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对着剑花使了个眼色,剑花懂事地拿出了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了唐玉书的面前。 唐玉书并没有反应强烈,而是淡淡的笑了一声,“你与我是恩情,若是收钱,就太看不起我这恩情了。”
“不不不。”
陈放恭敬地作礼,“并非是因为如此,只是因为我在这里至少要叨扰四五日,父亲说江湖上行走,人心险恶,若是没有朋友,就要事无巨细,连吃喝都不能掉以轻心,这银子是要给唐大哥,帮我料理饮食,否则……我若是出去了,花的或许要比这些还多。”
唐玉书这才点点头,“也好,既然陈少侠如此信我,我也就不过谦了,这十两银子,我定然让你吃得好,住得好。”
他转过头对妻子宋筱云说道,“还不带陈少侠去看看房间?”
宋筱云立刻点头,“少侠,请随我来。”
走过后门,陈放来到了一个院子里,院子中间是一棵桦树,穿过这院子,就到了北房,宋筱云推开房间,笑着说道,“这间屋子经常打扫,少侠您看还要准备些什么吗?”
陈放扫视了一圈,没什么需要的,有床榻有桌椅就足够了,他笑着对宋筱云点点头,“没什么要注意得了,多谢大嫂。”
宋筱云微笑着点点头,最终浮现出了一个微笑,平静的目光淡然挑起眉角,不得不说,她虽然不是长相出众的那一类,但却很有味道。 “若是少侠有什么事,呼唤我便是,我和夫君的屋子就在前院。”
宋筱云道,“晚些时候会给少侠送来饭菜,您稍微等候便好。”
“有酒么?”
陈放问道。 “当然。”
宋筱云笑的很灿烂,“少侠稍等片刻。”
她的躬身拜礼,宽衣宽袖轻轻一抖,在这一瞬间,陈放没有感觉到炁的波动,却感觉到了面前波纹再次震动。 -宋筱云仅用一瞬的时间,看了一下他的手掌。 陈放并未领会其真意,却还是张开了手掌,假若作礼,拱在前侧。 忽的。 他的手里多了一张纸条。 陈放轻轻一催,纸条打开。 里面只有一行字。 房下有人,跑。 陈放不动声色。 他若是现在表达出了任何的问题,宋筱云的下场一定十分惨烈。 平静的关住了门,转身走到了房间里,陈放直接坐在了床榻上。 “老大,我们……”剑花正要说话,却被陈放堵住了嘴。 剑花睁大了眼睛。 陈放一面面色严峻,一只手拍在自己的手臂上,一面给她试了一个颜色,用严厉的声音道,“你不知道我要休息嘛?嚷什么嚷!再嚷!杀了你!”
剑花懵了懵,看着陈放指向地板,她立刻会意点了点头。 陈放松开她之后,剑花抿着嘴,略带哭腔道,“老大,我……我知道错了,那我不说话,您……您休息吧。”
陈放又在自己胳膊上打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才倒在床上,“来侍寝!”
“是。”
剑花虽然知道是假的,却还是脸颊有些飞红。 陈放将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利用气息传音,“下面有人,在听着。”
剑花眨了眨眼睛,回音道,“老大,方才那纸条上写着什么?”
陈放给她展示了一下,“看来我们已莫名陷入了一场恩怨里面。”
剑花皱起了眉,“和山下的事情有关?”
陈放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这大嫂是知情的,可是那唐玉书不知道知不知情,无论怎么都没好事儿。”
剑花道,“若是现在贸然走了,定然会让下面的人生疑,我可不想大嫂为了救我们出事。”
陈放点点头,“所以我们得找一个好借口。”
“什么借口?”
剑花道。 陈放开始了沉思,随后拿出了一条很小很小的蛊虫,放在了床榻上,接着闭上了眼睛。 调转气息之后,陈放的面前画面已经变了,是那条蛊虫的视野。 这是陈放最新炼制出来的一些蛊虫,作用各有不同,像这一只蛊虫一般是用来放在旁人身上沟通联系的,也可以用于缓慢的侦查。 蛊虫缓缓向下钻入了床下的木板,陈放控制蛊虫开始一点点的侵蚀下方的地板,利用身体自带的毒液,只要一滴,就可以腐蚀这些木质。 钻入泥土,直至向下。 路程很长,大约走了五寸左右,蛊虫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铁板,这铁板似乎很厚,光是触摸上去就感觉到了十分坚硬,可是当蛊虫靠在上面,陈放却听到了声音! 很响的声音,下方不仅有人,还有很多人! “三笋三目居住了一个陌生的人,找个机会去打听打听这人的身份,上报上去。”
“是。”
“九笋七目里被劫了,外哨已经知道了是谁。”
“广德源酒楼今日新入住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形似点苍派,要记录一切谈话的信息。”
“……” 陈放震惊了。 他无法将蛊虫穿破铁板进入,这些铁板下面一定有很多人,如果让对方发现,陈放要面对的,可能是来自一个庞大实力的反扑! 他们是谁? 是唐家堡,还是北风寨? 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在诺大的唐家堡下面打造出一个监听着整座城的组织? 这个铁板是扩大声讯的。 “三笋三目这里进来了一个虫子,清理一下。”
陈放顿时大惊失色! 他们完全可以看得出这是一个蛊虫! 立刻将蛊虫移出。 刚刚脱离了那块铁板,那些嘈杂的声音就悄然消失了。 陈放深吸了口气,收回蛊虫之后,对着剑花意念传音,“下面是一个巨大的监听组织,有很多人,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他们听到。”
剑花怔住了,“那……那该怎么办?”
陈放道,“没关系,他们似乎只是收集信息,我们不要说出真实的身份,他们就不会贸然对我们出手。”
“好……” 剑花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听到陈放这么一说,冷汗都从面颊上流了下来。 陈放眯着眼睛。 他必须要把这件事告诉苏流年,此时的苏流年,应该正拿着自己的请帖,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唐家堡的大门。 不能出事! 陈放先是将行李里面重要的东西,例如他的刀和剑,还有一些银子全部拿了出来,又精细地在行李上放了一个发丝,在行李之中放了一只毒虫。 做好了机关,他站起身,慵懒地笑了笑,“咱家个就喜欢喝酒和耍钱,也不知这唐家堡有没有耍钱的地方。”
“老大,当然有咯。”
剑花立刻接着,“我们去问问?”
“行。”
陈放转身走出了门,正巧遇到了拿着两坛酒走过来的大嫂。 微笑着走过去,陈放道,“嫂子,我们晚些回来,不知这附近可有赌坊?歌坊?”
“当然有啊。”
宋筱云脸上有些难堪,却不知陈放问这些做什么,“出了门向南走,过了大道那里都是这些,不过嫂子对这些地方没什么了解,不知该推荐你去哪里。”
“没关系,这东西好不好,得自己玩了才知道。”
陈放笑了笑,“我们的行李就在房里,还请嫂嫂帮忙照看。”
“好。”
宋筱云叹了口气,“那你们早些去吧,回来还吃饭吗?”
“我们就在外面吃了。”
陈放说罢,大步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