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平淡了,在空法大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对于高僧的那股敬畏之色已经悄然逝去,取而代之的是轻轻地笑容。 他冷静的后撤,随后直接拿出了一个锦盒! 空法大师立刻站定在原地,所有的人都没有再向前一步。 陈放歪着头道,“我本以为出家人讲的是四大皆空,不可妄动嗔念,久闻灵音寺宝刹佛法高深,如今一见,却不料和我竟是一样沉不住气。”
三庄主道,“小子,你可知这是哪儿?”
陈放道,“是山也好是水也罢,但你要先想想,我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苦草大师皱眉道,“难不成……是六离蚕枯!”
陈放笑了笑,并未做回答。 空法大师厉声叱道:“到了此时此刻,你还要做困兽之斗,全无悔改之心,看来今日贫僧少不得要破破杀戒了。”
陈放淡然道,“随你便,好在杀人的和尚不止你一个人,没脑子的蠢货也不止你一个人!”
空法大师道,“老僧杀人,乃是降魔!”
忽然一阵闪动,苦草大师直接抓住了空法大师的手臂,低声道,“师尊切莫动气,六离蚕枯乃是至上之毒,一旦沾染,就算是师尊的修为,也会片刻之后死去的。”
空法大师道,“他不过一介外门弟子,老僧让他十步又如何?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枯草大师道,“他若是打开那蚕枯的母体,这灵音寺上下三千弟子,无一人可活。”
空法大师瞑目道,“毫无办法?”
枯草大师还未说话,陈放却笑道,“区区一个六离蚕枯而已,破解的方式多了去了,现在叫几个下院弟子来和陈某拼命,若是侥幸拿到了这东西,也就罢了不是?”
空法师变了变脸色,“传灵音寺上下弟子,没有本座的命令,谁都不允许靠近大雄宝殿、正雄宝殿二处,否则送入戒律堂!”
陈放微笑道,“灵音寺果然还算是个名门正派。”
万谷青笑了笑,“也多亏了这里是名门正派,否则你这激将法根本无用。”
三庄主冷冷道,“灵音寺各方高僧自然犯不上与你这米粒之珠拼命,但你觉得现在你又能如何?还想逃?”
陈放挑眉道,“谁说我要走?”
三庄主皱眉道,“你不想走?”
陈放道,“天下就算全是灰的,我陈放身上也得分清黑白,现在乾坤未定,是非未明,我上哪儿走?”
三庄主道,“你能证明你是无辜的?”
陈放道,“当然不能。”
三庄主道,“有人能证明你是无辜的?”
陈放苦笑着看了看三庄主,“本来是有的,可现在已经没有了。”
三庄主没接这个话茬,继续道,“那你想怎么样?”
陈放道,“现在?现在……我只想吃口好菜,喝杯好酒。”
灵音寺是出家人的圣地,这里当然没有酒,若是有人在这里能够喝上一杯酒,那真是当今天下的奇谈。 盘膝而坐的空法大师,冷冷的看着不远处的正雄宝殿。 不一会儿,一个执事弟子小跑了过来,躬身道,“师尊,人进去了。”
空法大师还未说话,一旁的三庄主淡淡道,“此人手中的毒,真是那六离蚕枯?”
一旁的苦草大师道,“很明显就是,若不是的话,以他的实力,就算拿出任何东西来,都无法抵御我等的实力,但若是六离蚕枯,那可是三品的毒,虽然次于一品的九幽草和二品诸多毒草,可还是能够将三品以下的修士控制住,若是我们都中了毒,后果不堪设想。”
万谷青道,“看来这小子是有备而来的了,那现在该如何?这小子现在带着苦玄大师的尸体进入了正雄宝殿,我们不能就这么耗着吧?”
“正雄宝殿……”听到这四个字,枯草大师看向了空法大师。 几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德高望重的高僧之上,三庄主眯着眼睛问道,“正雄宝殿,有何问题?”
一直没有说话的空法大师低声道,“正雄宝殿里有我的弟子苦悲和大师兄二人。”
三庄主的面色变了变,“那……那小子……” 空法大师道,“大师兄刚刚回到寺中,在闭关修养,而苦悲……无法应对六离蚕枯。”
“师尊!”
又一声叫喊,从远处传来,几人均抬起头看去,一个小沙弥跑来的时候,手中还多了一张纸。 空法大师变颜变色道,“什么事!如此轻浮不稳,难当大事。”
小沙弥被训斥,连忙收敛了许多,低着头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苦草大师一看就知道此人是自己院落之中的弟子,厉声道,“有话好好说!”
小沙弥道,“那……那陈放递了一张纸条出来,说是……要吃饭,还……还……” 苦草大师道,“还什么!说!”
小沙弥都快哭出来了,“还要喝酒!”
几人面色大变。 可此时的空法大师已满脸怒容。 苦草大师剃度四十二年之久,今日,是第一次看到师尊动怒,心中顿时大感不妙。 可随后空法大师的面容还是变了变,“他要吃什么?”
小沙弥道,“青……青竹豆腐,梅菜兰花豆,牛心菜冬菇豆腐羹,清炒花菜,汉罗斋。”
空法大师叹息道,“这汉罗斋和青竹豆腐,都是苦玄每日要吃的菜,看来他已经将苦玄劫持了。”
苦草大师道,“菜好说,这都是斋菜,可是酒……” 空法大师道,“他要什么酒?”
小沙弥道,“杏花春,二十斤。”
杏花春很好喝,但是在中原地区的价格还是偏高,不如在隆阳城附近经济实惠,但灵音寺还是将杏花春搬到了陈放的面前。 陈放笑着将杏花春打开,酒香四溢。 角落里坐着一个僧人,虽然已过中年,可看上去并非如苦玄大师一般苍老,身上带着一丝素雅淡然的气息,他正在烹茶。 苦悲大师吃饭之前,总是要烹茶,似乎烹茶要比吃饭更重要。 苦玄大师的遗蜕就在正雄宝殿的正中间,此时已被陈放披上了紫云山外门弟子的道袍,斩断了红尘,隔断了凡事。 陈放拍了拍杏花春,笑道,“味道不错,来点儿不?”
苦悲大师低着头,脸上没有喜色,也没有怒色,缓缓道,“茶香,茶比酒香。”
陈放道,“酒能醉,茶又如何醉?”
苦悲大师道,“你喝酒是为了醉?”
陈放道,“是也不是,或许是为了忘记。”
苦悲大师道,“那该喝茶,我就是因为喝茶,才学会了忘记。”
陈放只是笑了笑,没有继续辩驳,而是走到了苦玄大师的身侧,将酒倒在了他的遗蜕旁边,他蹲在那里看着那副漆黑的遗蜕道,“我是不是有些不敬?”
苦悲大师淡淡道,“酒质纯于水,是以祭祀祖先天地时都以酒为醴,现如今更是表达你之敬意,绝无丝毫不敬之处。”
陈放松了口气,“看来你和外面那些人有些不同。”
苦悲大师道,“物尽相同,人也尽相同,不同只不过在于对于事物的看法罢了。”
陈放抱起了酒坛,连着大口喝了起来,笑道,“我在此饮酒,就是为了忘记苦玄大师之前的样子,若他也是走犬之辈,无论他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在他身旁喝酒的。”
苦悲大师低下了头,几十年的同门师兄弟情谊,他又怎么能放不下? 可能他说的对,他忘却一件事的法子,就是喝茶。 陈放忽然道,“多谢大师相救。”
苦悲大师道,“我并未救你,救你的人也并不是我。”
陈放道,“若是你反抗,自然可以将我制服。”
苦悲大师没有说话。 陈放将那锦盒直接丢在了地上,盒子打开,里面没有什么六离蚕枯,甚至什么都没有,他笑了笑道,“这东西骗不骗得过外面的人我不知道,但一定骗不过大师,可大师还是让我进来了。”
苦悲大师闭口不言,甚至面容都没有丝毫的变化,似乎早就知道这东西是假的了。 陈放道,“大师不愿说?难不成是因为太上娘娘?”
苦悲大师的面容变了变,忽然看向了陈放,问道,“你今年二十?”
陈放道,“二十。”
苦悲大师道,“父母何在?”
陈放道,“已故。”
苦悲大师双手合十,轻声道,“弥陀佛。你愿不愿意随我礼佛?若是愿意,我可保你无事,从今日之后,陈放是陈放,你是你,过去的凡尘俗世便过去了。”
陈放笑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苦悲大师道,“是。”
陈放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了他的面前,将酒坛放在了他面前,面目冷峻道,“你也觉得,是我做的?”
苦悲大师仍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茶碗,淡淡道,“或许你没做,但是你错了。”
陈放道,“错了?”
苦悲大师道,“错了。”
陈放道,“为何错了?”
苦悲大师道,“因为你认为这世上只有利弊,没有对错,但你这么想的时候,你就已经错了。”
陈放道,“错在哪儿!”
苦悲大师道,“错在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