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里的字很简洁，也很像是莫老的风格。 陈放合上了信，“你就是为了这封信来的？”
空证道，“你看完了？”
陈放道，“当然看完了。”
空证道，“信上说了什么？”
陈放道，“你别告诉我你没有看过。”
空证双手合十道，“我从不看旁人的信件。”
陈放道，“真的？”
空证道，“真的。”
陈放笑了笑道，“他只不过是要出去远游一番，专门写信告诉我，只是想说，他过几日可能要上紫云山罢了。”
空证道，“你要回紫云山吗？”
陈放道，“我是紫云山弟子，我不回紫云山难道去你的灵音寺？”
空证道，“你是紫云山外门弟子而已，再说，灵音寺也不是我的。”
陈放看着空证，“我总觉得你有其他的事情。”
空证想了想，“小和尚是来找你喝酒的！”
陈放笑道，“真的只有喝酒？”
空证道，“还有吃肉！”
有朋友的时光总是很快乐，也很短暂。 陈放迷迷糊糊摇晃着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在马车里了。 马车十分有规律的摆动着，陈放先睁开了一个眼睛，看到了身侧靠在车上休息的女子。 曹湘湘。 曹湘湘的身上有一股茉莉花的气息，里面还稍稍夹杂着一些粉嫩的桂花香，与这个凉爽的夏日十分的契合。 她歪着头看过来，喜上眉梢道，“你醒啦？”
陈放靠在马车里，长出了一口气，“醒了，我们到哪儿了？”
曹湘湘道，“已经快到了。”
陈放道，“哦……等会儿……你直接回去吧，我……就回天心门了。”
曹湘湘道，“我们已经快到天心门了。”
陈放愣了愣，“啊？光云间……可以走马车吗？”
曹湘湘道，“当然不可以，但是有一个人的马车是可以走的。”
“到了。”
外面的声音响起。 不是别人，正是翠香，她撩开了帘子恭敬道，“主人，请下车吧。”
陈放打着哈欠，坐在了天心门的大门里面。 除了门主陶知善今日不在之外，天心门的所有人都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下车之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歇了一口气，然后围在他的身边，陪他一起坐在天心门的院子里。 他们都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和陈放说，可是见到宿醉之后的陈放，他们似乎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曹家到底怎么了？ 现在的曹家还有谁？ 李一二没有解释，他们也不可能挡着李一二的面去问陈放。 这一切似乎只有陈放自己才能说。 陈放歇了口气，看向了还在马车旁边站着的曹湘湘，“你……” 曹湘湘没有看陈放，而是看着李一二，她的眼圈儿有些发红，鼻子酸酸的，像是受到了委屈，可是眼神却十分的坚毅，不像一个胆小怯懦的孩子。 曹湘湘大步走到了李一二的面前。 此时的李一二宛如退了一层皮，整张脸上瘦弱了许多，但是满脸的欢喜，可正当看到曹湘湘的时候，脸色还是不自觉的变了变。 曹湘湘道，“你就是李一二。”
李一二点点头。 曹湘湘道，“我是曹家的曹湘湘。”
李一二道，“我知道。”
曹湘湘道，“你杀了我的哥哥，也杀了我的亲人。”
李一二的心头一颤。 旁边的周兴昌面色难看了起来，直接走到了李一二的身侧，对曹湘湘道，“你还要报仇？”
曹湘湘道，“那是我的亲人。”
李一二点点头，丝毫没有任何退避的想法，轻轻推开周兴昌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杀的。”
曹湘湘道，“你和陈放一起，蒙蔽了我的姐姐，骗过了我的亲人，将现在曹家几乎有能力的修士全部杀干净了。”
李一二道，“没错。”
曹湘湘道，“所以现在的曹家已经一蹶不振，就算是……” 她的眼神飘忽了陈放一眼，继续道，“就算是曹汐再次能够将功法练成，曹家想要延续香火，也是很难的。”
李一二道，“没错。”
曹湘湘道，“曹汐还会和曹家剩下的人结合，剩下男丁，来延续香火。”
李一二沉默了，对于曹家的血脉延续和内家的管理，他连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恶心。 曹湘湘忽然跪下了。 不光李一二，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了。 曹湘湘仰着头道，“你将我也杀了吧。”
李一二呆呆的看着她，吭了许久才道，“我……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了你？”
曹湘湘道，“我……没有杀了曹汐，更没有去吃那些曹家的尸体，我不屑这些事情，我不想和她们苟同，所以……我只能走……但是曹家的规矩，你也知道，她若是有一日，度生死劫……还是要来杀我的。”
她的脸上出现了暗淡的惨笑，“与其这一日迟早来临，还不如现在死在你的手下，若是之后她来找你报仇，也算是我助了你一臂之力。”
在场的所有人都已或多或少对曹家有所了解，但谁都没有想到这个方面，此时当曹湘湘说出此事来时，他们才恍然醒悟。 李一二连忙搀扶她起来，说道，“不！不会的……我……” 曹湘湘道，“所以……你还是希望她来杀了我？”
苏流年忽然道，“这件事情没有解决的办法？虽然男子之间兄弟相残，但是很少听说曹家女子相残。”
曹湘湘转头道，“那是因为女子有办法破除，但是男子却没有办法。”
周兴昌听了她的话，本就觉得面前这姑娘可怜至极，如今一听有办法，连忙问道，“那是什么办法？你快些说出来，无论难不难，我们都得想办法帮你。”
曹湘湘摇了摇头，“这办法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不要用了。”
她依然决然地看着面前的李一二道，“我错了，我没有本事选择自己的出身，更没有办法改变曹家的过去，我从出生就是一个罪人，我本就是天下最大的罪人，而且，也因为我家族的罪孽，导致你的家族也跟着连累，还有更多的人都受到了灾祸，我更没有本事阻止这一切。”
她低着叹息道，“可我还有一条命，我要用这条命来断了曹汐最后进入六品的机会，也算是为我的家族，给你道歉了。”
李一二盯着她，“无论别人怎么说，我总觉得你没错。”
身后的姐姐李湘楠道，“谁说她错了，就是混蛋。”
苏流年淡淡道，“谁说她错了，简直不是个人。”
李一二看向苏流年，脸色发红道，“她自己说自己错了，你的意思……她不是人？”
苏流年叹道，“她的确不是人，因为像她这么有勇气的人，我还没见过。”
陈放笑了笑，“一点儿不错，这句话她本可以不告诉我们，甚至可以在曹家覆灭之后，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即便是曹汐挖断了紫云山都找不到她，可她仍然选择面对，仍然选择来和你真正的道歉。这种勇气，已很难有人能比得上了。”
江如意歪着头道，“你也比不上？”
这是她和陈放说的第一句话。 陈放道，“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但一定不会像她一样勇敢。”
曹湘湘有些惊讶地看着周围的人们，眼圈微微发红，愣道，“你……你们不怪我？”
李一二道，“就像你说的，你的出身是你没法选择的，而我在密林里见到你时你的样子，足可以说明，你不是他们那样的人。”
他看向了陈放，“你说呢？”
陈放道，“这是我认识你一来，你说的最对的一句话。”
周兴昌有些急切道，“可我们还要解决问题，你说一说，如何才能让你彻彻底底的脱离曹家。”
曹湘湘没有说话，反而是低下了头。 江如意笑道，“一个女孩子想要和以前的家没了关系，似乎只有一条路。”
苏流年恍然，笑道，“不错，一个女孩子若是出嫁了，就不是曹家的人了，无论是谁，也不能把她和曹家再牵上任何的关系。”
周兴昌连忙拍手道，“对啊！只要出嫁了，就不是曹家的人了。”
蔡允南忽然道，“所以她不得不赶紧嫁人，最好是在曹汐到达七品之前，就生下一个孩子！”
曹湘湘的脸更红了。 少女的芬芳在空气之中弥漫着。 周兴昌道，“可是，她该嫁给谁呢？”
苏流年瞥了陈放一眼，笑道，“当然是嫁给一个她喜欢的人咯，也许，这个人就在我们之中。”
谁都看到了他的眼神。 陈放怔了怔，他忽然发现了曹湘湘在偷笑。 她一直垂着脸，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很难受、很伤心的样子，但此时的嘴角已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像是一只偷走了五根胡萝卜的小白兔。 陈放恍然大悟。 大家也都恍然大悟。 大家的恍然大悟，是认为曹湘湘喜欢的人，就是他。 而陈放的恍然大悟，是因为这里的人们早就已经上了她的当，现在这个情况下，无论她喜欢的是谁，都非她不娶了。 现在这只小白兔已经在不知不觉里，用两只肉呼呼的小手抓住了他们的脖子，现在只要她开心，白色的小门牙向下一扣，就有一个可怜的胡萝卜要被她连根拔起，带回家里玩一辈子。 女人确实要比男人聪明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