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玄仙尊站在茅草屋前。 草屋并不大,只能住得下一个人,摆得下一张床,放得下一张椅子。 这里也确确实实只住着一个人。 魏玄仙尊站在茅草屋外,一脸正色双手作揖,恭敬道,“弟子魏玄,参见师叔。”
无人回应。 茅草屋周围的风景很好,花圃和茂密的树林,还有徐徐吹来的微风。 无论春夏秋冬,这里都是四季如春,从没有狂风骤雨,更没有大雪纷飞。 魏玄仙尊再一次恭敬道,“师叔,弟子魏玄有要事禀报。”
“滚。”
里面传出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魏玄仙尊尴尬的笑了笑,“是有关武神印的。”
门缓缓开了。 魏玄仙尊立刻佝偻着身子向里走去,到了卧榻附近,跪在地上,低声道,“弟子魏玄,拜见师叔。”
自始至终,他都不敢抬头去看床榻上的人。 床榻上的女子四仰八叉的躺着,头发散在床上,酒坛已堆满了整张床,这张床上食物和酒应有尽有,但却没有床上该有的枕头和被褥。 她枕着酒坛,打了个哈欠,“说。”
魏玄立刻道,“一个有武神印的弟子,掉在了见云峰下的深渊之中,弟子觉得应该告知师叔。”
她打了个酒嗝,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盯着天花板思索着什么。 过了许久才缓缓道,“酒。”
魏玄仙尊愣了愣,看到身后一只白色的小狗突然站了起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一只手扛起了一坛比自己身材还要大四五倍的酒,走到了女人的床榻旁边,将酒坛子摔了上去,随后又回到了自己的狗窝,舒舒服服的躺了下去。 “魏玄见过师叔祖……”魏玄尴尬道,“方才弟子没有看到……还请师叔祖赎罪。”
“嗯。”
那狗只是轻描淡写的答了一声,连眼皮子都懒的睁开。 沉寂,长达一盏茶时间的沉寂。 低着头的魏玄只能听到咕嘟咕嘟的喝酒声,还有畅快的一声。 啊~ “等他上来,带他来。”
女人缓缓道。 魏玄点头,“弟子明白。可……宫一在下面。”
女人瞥了一眼魏玄,“你想和我说什么?他会杀了这个小子?”
魏玄道,“是。”
女人道,“死了就死了,若是活着,便带来吧。”
魏玄这才低着头,退出了房间。 “含烟。”
白狗抬起了头,望着床榻上的武含烟。 武含烟嗯了一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白狗道,“你和武清秋的事儿我不管,但是……” 武含烟道,“闭嘴。”
白狗哼唧了一声,趴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了。 武含烟看着天花板,继续仰起头喝酒。 …… 陈放并没有摔死,柳五也没有摔死。 二人都漂浮在空中。 他们并没有直接落在地上,而是在这深谷的迷雾之上漂浮着。 陈放一动不动,眼神却从未离开过柳五。 柳五则是挥动着手臂,像是游泳一般,企图游到陈放的身边,可即便如此,他的身体仍然在原地。 陈放道,“你在干嘛?”
柳五再一次运气。 “水道!百浪!”
他手里的道诀就像是放了个屁,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放打着哈欠,“你在折腾什么?”
柳五已经气得不行,被陈放偷袭打了一掌胸口,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可面前这个中了自己一剑的小子,竟然完全康复了,柳五看着他舒舒服服的躺在浮空,浑身不舒服,如同有蚂蚁在爬。 陈放淡然道,“你别折腾了,明显动不了,折腾个屁,我看着你就烦。”
他把头转到了一旁,不去看那个像是大八爪鱼一样的柳五。 周围宛如混沌,根本看不清楚远处的一切。 陈放散开炁,却像是被禁锢了起来,甚至连一旁柳五的波纹都感受不到。 这里的混沌和葬鹿谷之中的迷雾还不一样,这里有一股很强的压迫感,让人根本无法喘息的压力。 就在陈放思考之际,忽然整个身体开始缓缓移动。 柳五见到此时,大喜过望,“能动了!小子,我要杀了你!”
陈放看着他狂喜的样子道,“你是脑子有点什么毛病吧?这有什么可高兴的?你道法仍然用不出来,你要怎么杀了我?”
柳五再次凝聚手印,确实使用不出来道法,大声喝道,“尔等小贼,若是让我恢复气息,定然斩杀你!”
陈放摆了摆手,“别叫了,先考虑考虑咱们要被送到哪里才是正经事儿。”
柳五喝道,“这紫云山下一无妖魔,二无邪祟,我又有何惧怕!”
陈放道,“啊对对对。”
他虽这么说着,可是目光却仍然凝视着自己要去的方向。 二人的身形快速进入了一个广阔的平原之上,这里视野顿时宽广了起来,也就在看到下方一切的同时,陈放和柳五都呆住了。 下方尽是白骨! 没有一寸可以落脚的地方…… 全部都是人的白骨! 陈放看到了满地的尸骸,还有些没有被风吹走破烂的衣服。 狂风仍在呼啸,骤雨仍在肆虐。 他感受到了雨打在身上的刺痛,像是一把锋利的刀! “那是……”柳五整个人都已呆住,他的目光凝视着整个平原最中心的位置。 陈放也看到了那中心伫立着一座莲台,莲台旁是已堆积起来的白骨。 而在白骨的最中心,坐着一个人。 长发飘若飞雪,满头白发的人。 陈放和柳五的身体根本无法挣脱这强大的束缚,不出片刻,便已到达了莲台前方,二人可以清楚的看到面前的人。 是一个老人。 他的脸上已出现了黑色的斑纹,手臂干枯如枝,灰袍侧可以看得出一根根锈迹斑斑的铁链穿过了他的身体,穿过了他的手臂,大腿,腹部,琵琶骨,甚至在脖颈处仍有一道锁链。 这样……他还未死。 他还在呼吸,尽管气息很弱,陈放还能看到他腹部在起伏着。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个小台,台子上有一本翻开的书。 陈放看不清上面的字,只能依稀的看到一些图画,似乎是练功的秘法。 老人平静的坐在莲台之上,似乎根本没有想要搭理二人的意思,气息缓缓流动着,陈放能够感觉到周遭强大的压迫,就是来自于这个老人。 柳五试探地打量了一下老人,缓缓道,“您……可是紫云山前辈祖师?”
老人仍旧一言不发,仍然保持着那副状态。 陈放没有说话,他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这个味道并非是气或是炁,而是毒药的味道。 很熟悉的毒药。 陈放最熟悉的味道之一,便是这毒药的香气。 这个香气,天下绝无第二个味道! 老人慢慢睁开了眼睛,目光平静,如一汪干净清澈的泉水,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凝视了柳五片刻,又看了看陈放,缓缓道,“你们谁先来?”
二人都不解老者所说的话,柳五挠了挠头,“前辈……先来什么?”
老人看向柳五,“你先说话,便是你先来。”
柳五正在思索时,却突然被铁链缠住了脖颈! 他挣扎着抓在铁链上,“前辈……你……我是紫云山东华峰内门……内门弟子!前辈!”
老人只问了一个问题。 “你怕不怕死?”
柳五嘶吼着,“怕!前辈!我怕!”
老人眼神忽然变得凌厉了起来,铁链顺势将柳五的身躯拽到了他的面前,他单手缓缓抬起,抓在了柳五的肩膀上。 柳五的气,顺着身体,开始向老人的身体之中流淌…… 全身,丹田,每一寸的气都在被老人吸食。 片刻之后,柳五变成了一具干尸,老人的手松开之后,他便滚落在了地上,胳膊摔掉了,腿也散落在了尸骸之中。 老人转向了陈放,“你怕不怕死?”
铁链立刻缠住了陈放的脖颈。 怕死的都死了…… 不怕死的岂不是更得死? 陈放的脖颈被高高束缚,瞬间整个人被老人拉到了面前。 他的声音如冥域的死钟,“你!怕不怕死?”
陈放没有回答,可是他却笑了。 笑了…… 老人怔了怔,“你为何发笑!”
陈放双手几乎用尽了全力,仍然无法挣脱铁链。 老人松了一下,让陈放可以说话。 陈放几乎被扼断了喉咙,当即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双目通红道,“中了……九幽草……这种毒……你就是吸干天下人的精气……你还是要死!”
老人的面色变了。 锁链当即松开。 怔怔道,“你竟知道九幽草!”
陈放跌落在了白骨之中。 全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压迫感,这样强大的气息之下,他根本无法动弹,整个身体都如同被鬼压床般,定在了地上。 陈放用尽了全力叫道,“我不光知道九幽草!我还知道,你定是我的仇人!”
老人面色大惊,挥手一抓,陈放的身躯再次回到了莲花台上,他定睛观测了陈放许久,眉目皱道,“你如何知道?”
陈放道,“你……你……莫要再问了!有本事就杀了我!我打不过你,虽是生死之仇,却也无法报仇雪恨!好……杀了我吧!”
说着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