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像是捧着自己命一样将那幅画捧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将它从墙壁上取下,拿到了床榻上面,仔细研读。 【开脉所需食材】 【有九凰宝羽。可用腌制一日另三个时辰的公鸡羽毛代替】 【灵龙泪。可用蛇眼中血代替,需随糙米烹煮,数至三十八,后随黄酒烹炸,数至十九,静置三个时辰方可入食材。】 【九色鹿尾根三寸。可用黄狗粪便代替,需伴入猫毛,清水煮数至十五,配合腌制后的公鸡羽毛,杂揉伴三十八下,即可合并。】 【三者合一,手搓而至,食之即可开脉。】 陈放皱着眉,反复阅读了十几遍,确定每一个字都没有看错时,闭上了眼睛。 随后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再次睁开。 字一个都没有变。 陈放喜出望外的看着这幅画,连下颚都在颤抖,心更是剧烈地撞击着肋骨,似乎随时都会蹦出来。 做了十几次深呼吸,几乎已经等不及要走出去,直奔隆阳城去买来这些所用之物,若是真的,那自己便可成功! 可是…… 是真的么? 陈放忽然皱起了眉,凝视着这幅画上的每一个字。 前面的材料似乎都是非常珍贵的东西,光是从名字上就能看出不菲的价格,而后面居然还有狗屎?还规定了狗的颜色? 确定是真的么? 他不敢相信,也不能不去相信。 望着桌子上四本《元阳练气谱》 这可能是他唯一开脉的机会! 也是唯一能够登入仙道的机会! 开脉是一切的基础,他一定得试试。 想到这里,陈放已然下定决心,当即将画卷卷在了手里,顺入袖口之中,走到了乞丐的身边,一把抓起了他。 “喂喂喂……”乞丐眯着眼睛看着陈放,迷迷糊糊地打了个酒嗝,“你……干嘛?”
“我要去隆阳城,你去不去?”
陈放问道。 “我……我……我……”乞丐摇头晃脑了半天,才将醒半醒道,“我要去……也……也得……得十天之后!”
“那好,如果你要去的话,来三教寺找我。”
陈放的醉意再度袭来,“你可是我第一个朋友!”
“好……好……”乞丐又趴在了桌子上,打起了鼾。 陈放看着那乞丐,笑了笑,拿上包袱和那本《元阳练气谱》走出房间。 他很精神,双眼似乎都在这一刻散发出了光,这个消息已经让他根本无法等待,即刻就要启程前往隆阳城,且必须要找到一个安静的场合,去完成画卷上所需要的材料。 河流很长,但水流很平稳。 陈放就靠着这条河,一路向东而行,抬头望去。 十几只油亮的燕子紧贴着河面飞向,暗红的肚皮时不时触碰水面,激起一阵阵白色的小浪花。 河流的对岸是一望无际的麦田,不远处的村落上空,笼罩着蓬松的烟云,好像没有被掩盖着的人生,压抑着一切希望。 可是陈放却看到了他自己的希望。 但转过了一弯,来到了一处密林之外时,他的瞳孔急速收缩,呼吸又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 面前有一个人。 一个熟悉的人。 他熟悉的人并不多,可现在又少了一个。 梁谦挂在树上。 他的脸已经收紧了,舌头长长的掉出来,连眼睛都被挖去。 猩红的鲜血滴落在地上。 陈放的脚如同灌入了泥浆,无法动弹。 片刻之后,他开始狂呕了起来。 对于这个世界的第一印象,就是这股浓重的血腥味。 这股味道似乎在这一刻长到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河滩上光滑的鹅卵石,在月光里闪烁着青色的光泽。 陈放一头栽进了水中,憋了许久的气才探出头来,跪在河边,双手撑住身体,像一匹饮水的马。 喝完水仰起头时,他觉得肚子十分沉重,脊背冰凉。 这一次,镇定心神走向了梁谦的尸体。 他的肠胃里咕噜噜的响着,腥冷的水直冲咽喉,伴随着空气里那股挖人心胃的味道,促使他连连打嗝。 梁谦死了。 死的很惨,也死的很突然。 陈放绝没有想到,他会死在这里。 更没有想到,他在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为自己准备了一顿饭。 从腰间取出梁谦亲手交给自己的匕首,陈放割断了大树上的绳索,将他的尸体取了下来。 看着地上的梁谦,陈放百感交集,思索了许久,只能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死者为大,我一定不负你的重托,将东西转交给孙掌柜。”
陈放将自己身上唯一的一件外套取了下来,盖在了梁谦的身上,“你给我的银子应该足够买一件衣服,这件衣服,就给你了。”
陈放用密林旁的落叶盖满了梁谦的尸体,才再次对着他的尸体举了三个躬,又从怀中取出银袋子,拿出了一块最小的碎银子,放在了他的尸体上面。 “虽然我知道用你给我的银子来给你随礼很不地道,但是我就这么点儿银子了,算是我一个心意。你黄泉路上也能买点生活用品啥的。”
吹了风之后的酒意渐浓。 陈放的脸微微泛红,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寒冷。 “也没条件给你炸糕了,来年今儿个我再给你烧点儿,你一路走好吧。”
说完这句话,陈放才站起身来,顺着河流继续向东走。 可越走越觉得自己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 突然,他的脑海里想到了当时梁谦在吏部找到的那个文函。 他的眉头紧锁,回想起当时梁谦的表情非常震惊,一定是秘密……是不是这个秘密害死的他? 盒子?文函? 陈放立刻回头。 可是…… 方才梁谦的尸体已经消失了! 那岸上竟然空无一物,甚至连自己放着的银子都已经消失不见。 我的银子! 不对……尸体? 陈放感觉自己的血都凝固了。 忽然传出了一声猫头鹰的叫声。 诡异,撕裂般的叫声。 陈放咬紧牙,借着月光艰难的转头。 他的脑袋膨胀,耳朵嗡嗡作响,忘掉了肠胃的疼痛,忘掉了一切的难受,开始狂奔向东方而去! 不知跑了多久,他被一颗石头绊倒在地,手搓破了,手腕流出了鲜血。 陈放随手从怀里拿出了钱袋擦拭了几下,这才走到河边,将手伸入进去。 冰冷的喝水刺痛着伤口。 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陈放的心情却平静了许多。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一切都太过诡异了。 冷静下来之后,他盯着手里的钱袋子。 钱袋子已经年久了,金丝红线都看上去有些破旧,里面暗红色的花纹透露出来,已经看不清楚外面的细节,只能看到红色的线条纺织出了福禄两个字。 而自己的血迹,则是将福禄的上面那个点和横全部盖住了。 “这是梁将军的遗愿,我不能给他弄坏了……” 陈放缓缓出了口气,撩起一捧水搓洗钱袋子。 可是他却发现,无论怎么搓,无论怎么洗,甚至是直接浸泡在水中,都无法弄掉这些血迹。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算了……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陈放安慰着自己,再次站起身来,将钱袋子收入怀中,继续向东而行。 渴了就在河水旁喝水,饿了就在河水旁喝水,累了还在河水旁喝水,顺便洗把脸,闹肚子了就在河边解决,再去河里清洗。 后来觉得麻烦,直接在河里解决,一劳永逸。 直到模糊地城邦轮廓出现在他眼前时,脸上的疲惫和乏软又消失了一些,松了一大口气。 天上朝阳一块巨大的煎蛋,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这一路,他都没有注意到,有一双眼睛,一直跟随着他走到了城中。 密林之中的目光眨了眨,看到陈放进入隆阳城后,一个浑身被漆黑包裹着的乌鸦才缓缓道,“你都查过了?”
一旁坐在树上正在吃东西的,正是破衣烂衫的乞丐。 他凝视了那只乌鸦许久,“你没有资格来质疑我做事。”
“我只是谨慎而已。”
乌鸦摆动了一下翅膀,那颗没有任何情感的瞳仁闪了闪。 “梁谦的行囊里没有任何问题,方才这小子见到尸体时,并没有去找文献,说明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乞丐的眼神透露出了一丝不屑。 “可是他还是去了城里,梁谦还是给了他东西。”
乌鸦的声音并不大,但足够刺耳。 “我说过。”
乞丐的脸突然出现了一阵厌恶,一把抓住了乌鸦的脖子。 黑色的羽毛随风飘落在地上。 乞丐恶狠狠地看着乌鸦,“不要质疑我,他身上的东西都很普通,普通的金子,普通的钱袋,普通的家信。”
“咳咳咳……”乌鸦咳出了一口血,却还不依不饶道,“已经有人去查三仙居了,如果有问题,他们都要死。”
“你在隆阳城里杀人,最好是顾及些,隆阳城城主是江千鹤。”
乞丐道,“他手下还有一个叫傅开的人。”
“我看你是怕了。”
乌鸦咯咯咯一笑,随后用沙哑而又撕裂般的嗓音说道,“我只是想看看这小子能不能给我引出更多的秘密来。”
“能不能引出秘密我不知道,但是在隆阳城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秘密能瞒得过傅开。”
乞丐咬着一根树枝,蹲在了地上怅然道,“入城这小子的身上,可是连一丁点儿气都没有,更不是一个武者。如果我是梁谦,一定不会在死之前,把比自己生命都重要的东西,交给这样的一个人。”
乌鸦想了想,没有说话,展翅飞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