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却看到有人伸出手,递来了一块手帕。 是玉堂春。 “多谢。”
郑年平静道。 接过手帕,将嘴上的血擦干,拿了些清水将手帕洗净,才交还了回去。 玉堂春接过手帕,扑身到了郑年的身旁,手轻轻放在了他的两腿之间,柔声道,“大人,你知道我是卖艺不卖身的,但是今日……” “你们都走吧。”
郑年面色不动,在面前的酒杯里斟满了酒,一口喝了下去。 老鸨子带着姑娘们离开了,出乎意料的是玉堂春和扶姬并没有走。 玉堂春坐在他的身旁,手没有挪开,而扶姬则是在他的对面,手中握着酒杯。 “你是负责盯着我的?”
郑年一杯接一杯,已然喝了五杯。 玉堂春茫然,悻悻一笑,“老爷,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不必太挂在心上,这世间什么女子没有?何必如此呢?”
郑年淡然。 玉堂春绝对称得上绝美,无论是说话里夹带着的那股喘息或者是举手投足之间的那股媚色,都是天下绝品,人间尤物。 但是郑年丝毫并没有兴趣,只是自顾自地喝酒。 “老爷……嗯……”玉堂春抚摸着郑年的身体,贝齿咬着牙,脸上已然泛起了红晕。 “滚。”
郑年冷冷道。 “你……”玉堂春惊眉一紧。 郑年一口酒入喉,“我说的不清楚?”
玉堂春还是笑着,手轻轻地划起,放在了郑年的肩头,靠近了他的耳垂,轻轻舔舐了一下,低声媚道,“我手里从未逃过一个男人,下次如若你还活着,我绝对不会让你跑了……哼哼……” 说着,她站了起来,故意撩起了裙子露出了那条洁白的腿,随后站起身,离开了。 郑年无动于衷,举手饮酒。 “第十杯了。”
扶姬的声音很冷静,很成熟,似乎里面有一百个故事。 “你很无聊。”
郑年目光看着不远处的那把椅子,上面的人不知道何时已经不见了。 “我和你一样,是一个等死的人。”
扶姬举杯,跟着郑年一饮而尽。 “等死的人都喜欢喝酒。”
郑年苦笑道。 “等死的人都希望麻痹自己,但喝酒,却不能。”
扶姬道。 “那你还喝?”
郑年将扶姬面前的酒壶拿到自己的面前。 “你为何还喝?”
扶姬酒杯里已经没有酒了,她又伸手去更远的地方拿。 但是拿来的酒都被郑年抢了过去。 郑年的面前满满摆着三十壶酒。 “你为何等死?”
郑年问道。 扶姬缓缓吐了口气,“我是镇南王之女,陛下钦点的郡主,却和妓女同坐,与婊子无二,今日我的下场和令正一样,连先后都不分。”
郑年一愣,随后笑道,“荒唐,镇南王乃是陛下兄弟,官不判君,安文月即便是再……” “我爹死了。”
扶姬喃喃道,“三个月前,在家中暴毙,可笑的是,第二日便来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人,说话、谈吐、模样,一模一样。”
郑年皱眉,“那你……为何不告?”
“告?找陛下吗?他会信我吗?天下谁能信我?现在镇南王仍然像曾经一样,只有我知道……他不是我的父亲!”
扶姬道,“他……他不止一次想要……” “给你酒。”
郑年将酒壶放到了二人中间。 此时或许她比自己更需要酒。 扶姬喝了三杯,“你就心甘情愿被他如此践踏?我仍是处子之身,我不愿被糟蹋!今夜……我要杀了他!”
郑年愣了一下,随后淡然道,“杀了他,你也走不出这扇门。”
“那也要死得有尊严些。”
扶姬再饮一杯。 郑年笑着摇了摇头,“认命吧。”
扶姬一怔,再也没有说话。 花园不知从何时开始,也寂静了下来。 二人皆是无言,你一杯,我一杯。 直到扶姬不胜酒力倒在桌子上,郑年才摇摇晃晃站起身,“嗯?喝多了……” 走上前推了推她,仍然未醒,郑年憨憨一笑,“就你这个吊样还要杀人……可笑……” 转身走出庭院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扶姬手中刚滑出的匕首,缓缓藏入了袖口。 郑年晃晃悠悠走到了前院,此时酒意正浓,公子和小姐们已经开始真正的节目,正中的场地有舞姬在跳舞,旁有歌女在哼唱。 角落里有已经迫不及待开始云雨的京城才子,也有喝多了大吐的才女千金。 扫视一圈,陈萱儿早已不知所踪,秦风却还在那里坐着,一杯一杯酒入喉,看上去神情落寞。 “咦哦?人咧?”
郑年坐在桌旁。 “被带走了。”
秦风喃喃道。 “被谁啊?”
郑年嘟着嘴,面色微醺,迷迷糊糊又去抓酒。 “被龚少爷的家丁带走了。”
秦风笑道。 郑年茫然,看了看秦风,又看了看手中的酒杯,“哈哈哈哈,我和你说,这里的酒好喝的紧呢。”
“是啊,我也觉得好喝!来!喝!”
二人再次举杯共饮,身后不远处的侍女低着头,平静地站在那里。 “这江湖如何?”
秦风问道。 “汹涌,危机,够味!”
郑年大笑着,“从前我笑那些苟且偷生的小人贪生怕死,如今事儿到了我头上,竟然……嗝……只能如此!你说好笑不好笑?”
“哈哈哈哈!好笑!”
秦风拍手,“你看看这,你看看他们多高兴!我们也去高兴高兴!”
“好!”
郑年大马金刀,一跃而入,直奔中心,一脚踹翻了给舞姬伴奏的乐手,又呵斥一众舞姬歌姬滚蛋,大声道,“我也没有什么才艺,给大家唱首歌吧!”
站在阁楼上的龚钰捧着杯,笑吟吟地看着远处的郑年,“今日随他闹吧,男人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守护不了,岂不是和牲畜无二,确实要悲些。”
“是……”本准备出面阻止的侍卫,低头喏道。 四名八品靠墙站立。 “人到哪儿了?”
龚钰掸开自己的披风,回头问道。 “应该是在……”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家丁进门立刻跪在地上,满身鲜血,气喘吁吁道,“少……少爷……人……被抢走了!”
“被谁!”
龚钰厉声怒道。 “被……一个马夫!”
家丁道。 “哼……”一旁坐在床榻上的扶姬,扶唇而笑,“此人心术如此坚定,连续试探数次都没有破绽,原来早有部署……” 愤怒的龚钰走上前一巴掌打在扶姬的脸上,“等我抓她回来,贱人!”
黄花暮灯,寒风波涛。 原是杀人夜,风起,雷鸣。 郑年大口大口喝着酒,站在高台之上,双手展开,空酒坛落在地上,砸的稀巴烂。 手持红碎鼓槌,打在那口巨鼓之上,一串一串的鼓声,赫然响彻天地。 “沧海一声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
“天!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