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童鄙夷地白了一眼善恶寺,并啐了一口才兴高采烈地回了家。 郑年鬼鬼祟祟地跟了几步路,直到长安内城,书童对城防出示了一张尚书府的通关令之后,他才确定了对方确是礼部尚书的人。 既然来源没错,现在就剩下应对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郑年怀着天下男人都想得到的壁,自然是罪大恶极。 所以穷凶极恶的匪徒郑年只好想办法应对,最好是能够达到敲山震虎,杀鸡儆猴的效果,就算是达不到,也得足以让这位礼部大少爷以后打消这个念头。 和老妈聊了聊县里的趣事儿后,郑年回房休息。 今天陈萱儿换了一件简单的睡衣躺在他的身边。 “怀着孕呢,轻点。”
郑年斥责将玉腿放到自己肚子上的陈萱儿,但是并没有将她推开,而是轻柔地将手放在上面按揉。 脑海里思索着该如何是好。 “哥哥,这些富家子弟不好对付,况且上面更是有礼部尚书这样的大官在,你现在身居县令之职,他对付你易如反掌。”
陈萱儿信任归信任,但是难免还是会有担心,这年头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随随便便脑袋就搬了家,大周三品官想操作一个县令,轻而易举。 郑年没打算和陈萱儿交代这件事情,于是把今天困扰了他一天的事情拿出来缓解她的焦虑。 “我今天收纳案卷的时候,翻到了前些日子的一宗案件,师爷的记载非常详细。看过之后,我又疏理了一遍,发现一些问题。”
郑年道。 “什么案子?”
这是郑年第一次提起公事儿,陈萱儿自然很认真,下巴顶在郑年的肩膀上,歪着头问道。 香气四溢,常言美女自带三分气,一分体香、一分运气,一分仙气。 而陈萱儿估计要带九分,三分体香、三分运气、三分仙气。 要说红颜祸水,郑年现在认为是得不到那些美女或者是没能力护着的人嫉妒之下得出的言论。 李瑁可能会这么想,但是唐玄宗绝对不会。 “你知不知道庆王世子,李庆宸。”
郑年看着天花板,思索道。 “嗯……”陈萱儿当然知道,“略有耳闻,曾经在家里有人提起过,说是才学渊博,人也美面如玉,比一般的姑娘还要美些。”
郑年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确实感觉这个世子有点问题,但是说不出到底是什么问题,于是就将自己经历的一系列关于李庆宸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陈萱儿。 瞪着明月双眸的陈萱儿听完了这一段,嘟着嘴道,“好奇怪啊,丢了儿子,这庆王爷不恼不怒,你有办法,他居然不听?”
“当时我以为,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办法救出自己的孩子,可是收成案卷的时候,衙门口要回调,有差人询问过庆王府的人,似乎是还没有找回来。”
郑年道。 “我听过一个关于庆王世子的传言。”
陈萱儿道,“三年前静兰庙会,说是庆王世子爱上了一个妖怪。”
“妖怪?”
郑年一愣。 “对,坊间传闻是专门勾人心神,取人魂魄的灵媚狐妖,后来世子李庆宸跟随妖怪私奔,庆王派亲卫出去找,找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陈萱儿喃喃道。 “那最后怎么回来的?”
郑年问道。 “某一天,大雨滂沱,听说外城积水都到了膝盖。那一夜世子出现在了家门外,像是精血被吸干一般,瘦骨嶙峋,魂不守舍,整个人都傻了。”
陈萱儿喃喃道。 郑年皱着眉,“按理来说,被妖怪带走的回不来啊。”
“你被妖怪抓过?”
陈萱儿一愣。 “你不知道,钱好多每天就神神叨叨的,我听她说的。”
郑年伸手一甩,把锅丢了出去。 “哎,好多早年丧亲,如今孤苦伶仃一个人,也是个苦命人。”
陈萱儿感叹道。 郑年催促,“继续说。”
“嗯……”陈萱儿哼唧了一声,觉得趴着胳膊有些酸麻,于是扭了扭身体。 搞得郑年非常不舒服。 “哥哥……又翘起来了!”
陈萱儿楞道。 郑年脑子迷糊,直接坐了起来,深吸了口气,“说事儿说事儿。”
“哦!”
陈萱儿微微脸红,一把勾住郑年的胳膊,将头靠在哥哥的肩膀上继续道,“后来有人传,世子殿下疯了,足不出户。过了半年,李庆宸天天出入杏花楼,每日奢靡无度,烂醉如泥。成了一个浪荡子。”
郑年回想起当日的情形,李庆宸站在杏花楼高处,无论是眼神还是样子,都看不出是个如此的人。 可能是因为他的快乐自己想象不到?人家已经麻木了? 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嗯? 四楼…… 正是郑年躲在床下,见到蛊练圣童的那个房间,而那个房间好像一直都是玉堂春的。 可是偏偏那一日…… “对了,我记得有一次我在明春湖踏风的时候见过他。”
陈萱儿道,“当时我一家人都在,见到了他,父亲还和他聊了一会儿,随后他匆匆走了。”
“他在干吗?”
郑年问道。 “好像是在祭拜,也不太像是祭拜。反正有纸钱,但是还有些真银子和一些菜,不像是贡品,倒像是平日里吃的菜。”
陈萱儿思索道。 越牵扯越多,郑年打了个哈欠,确实困了,于是躺下,将身体扭了过去,“睡了睡了,管他那些呢。”
陈萱儿去扒拉郑年的胳膊,“你转过来嘛……” “晚上吃蒜了。”
郑年没搭理她,搪塞道。 “哼!”
陈萱儿气得也躺下,背朝郑年。 “刷牙去!”
…… 昏暗的房间里,烛光摇曳。 在寒冬之夜,这间房中却气海升腾,四周侍女均是光腿赤足,纱裙丝衣,年级都在十六七岁,长发垂地。 都不觉得寒冷。 正中的卧榻上躺着一个体态肥圆的和尚,脑袋顶端十三个戒疤赫然醒目,每个都有拇指般大小。 和尚浑身一丝不挂,肥硕地肚子盖住了一切可能看到的部位。 一个侍女从外面走了进来,步履轻盈,左脚腕上的铃铛清脆悦耳,附身跪地,春光乍泄。轻声细语道,“主上,天罡府监丞大人求见。”
“嗯。”
和尚没有抬头,冷冷道。 妙龄姑娘转身出去,随后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颤颤巍巍走了进来。 老头的脑袋比和尚的肚子都大,手里提着三块红薯,穿着一身麻衣,似乎一个趔趄倒地就可能摔死。 和尚将书本放下,周遭的侍女已然散去。 “见过上相大人。”
老头哼哧道。 脸上的肉搅合在一起,看不出和尚是什么表情,只听浑厚地声音道,“拿来我尝尝。”
老头走过去,看着刚刚移开身体的坐榻上还有一层油,就没有坐下,将一块红薯递给了和尚。 和尚咬下一口,瞬间觉得神清气爽,“翁白魁训天下三十六甲之时,有没有吃过你的红薯?”
“吃过。”
老头笑道。 “那为何食甲不是你?”
和尚皱眉,眼睛挤到了鼻子里。 “那是因为上相大人没吃过梦溪棠的饭。”
老头笑吟吟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 和尚恍然点了点头,目光游离之间,已经猜到老头此行的目的,于是道,“前几日天罡府开阵,你算到什么了?”
“不妨上相大人先说,看看老臣算的有没有错。”
老头道。 “明春湖。”
和尚只道了三个字,目光却在红薯身上。 “天罡府九人用天地三才阵,算了七日,竟不如上相大人掐指一算。”
老头憨笑道,“如今此事,能平定的,也只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您了。”
“为何要管?”
和尚吃下红薯,在老头的身上擦了擦手。 “为何不管?”
老头问道。 “当年将她困于明春湖里的是你,不是我。”
和尚道,“如今她出来,要找的也是你,不是我。”
“上相大人,同朝为官,步履维艰,朝堂之上各自为政。”
老头淡淡道,“即便是我一个方术府,也是要在缝中偷光才得以生存。”
和尚闭目养神。 “你说,若是有人知道了番邦倭奴入京是有人刻意为之……蛊练圣童只是死了一个躯壳,真身母蛊仍在京城,会不会告诉陛下?”
和尚的眼睛睁开了,气息平稳道,“你在威胁我。”
“我在求庇。”
老头道。 和尚哈哈笑着,“明春湖那一日,有人会举办诗会,你可以借题发挥,这一向都是你的长处。若是有弊,我自会出手。”
“多谢上相大人。”
老头站了起来,手里抓着两个红薯,颤微微地向外走去。 “红薯留下。”
和尚道。 “这两个红薯有主了。”
老头笑了笑,“这可是第一次有人吃我红薯给银子。”
“老不死的。”
和尚骂道。 老头走出了房间,空荡荡的无门景房之内安静了下来,屏风后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器宇轩昂,身材挺拔。 “听到了?”
和尚道。 “听到了。”
“蛊练圣童的下落。”
和尚问道。 “暂时没有消息。”
声音很快给了答案,却又问道,“天罡府监丞知道了我们的计划,要不要动手?”
“放心吧,这老东西是不会乱说的,在他眼里谁坐皇帝都一样。”
和尚说话喘息声很重,像是在打呼噜。 “我会留意京城的动向。”
和尚点点头,“看好杏花楼,那里总会发生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明白。”
寒风萧瑟,吹到庭院之后,便化作了暖意。 屏风后面的人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然不在。 庭院里没有一丝寒冷的迹象,侍女正在打扫昙花,和尚睁眼看去,一朵巨大的昙花,刚好盛开。 门外的侍女端着一盘狗肉走了进来。 “我吃你,是超度你,不算我吃肉。”
和尚默念了一句,伸手去抓,塞入了口中。 油顺着手臂流下。 侍女赶忙跪在地上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