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余欢一个人站在柳春巷口。 寒风已经有些冷了,但他身上多了一件加绒的差服,差服并不合体。 这件衣服是郑年的,有些大。 过往的姑娘行色匆匆,不敢逗留。 许柱讲述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傅余欢第一次孤身查探,多多少少是心有余悸。 狭小的过道里,刺鼻且廉价的胭脂像是致命的毒药,顷刻之间可杀人于无形,吞噬意志。 欢愉声此起彼伏,叫骂声不绝于耳。 粗俗,残破,肮脏。 傅余欢站在过道尽头那扇孤零零的门口,用刀尖将门缓缓推开,喧闹皆在身后,这一刻,这里是安静的。 房间里坐着一个女人,看到傅余欢走进来,先是一抹艳笑,随后整个人软趴趴贴在了他的身上,轻抚在胸口上,脆声道,“想不到差爷也来逛我们这柳春巷。”
傅余欢甩开她,走到了桌旁坐了下来,环顾四周之后,才凝视着女人,“你认识雀儿。”
女人并未慌乱,而是羞涩笑着走到了傅余欢的身侧,跪在地上,双手放在少年的大腿,肆意抚摸,略带轻浮,“柳春巷里谁不认识那骚货。”
“你认识周东。”
傅余欢并没有看她,而是紧紧盯着门口,似乎那里会出现一个可怕的东西。 他这句话不像是问题,像是个答案。 “一个抠门的嫖客。”
女人变得警觉,将手从他身上挪开,假若无事回到自己的床榻上。 “赌坊的伙计,你也认识。”
傅余欢冷冷道。 女人皱着眉,“赌坊的伙计?你是说……经常来找雀儿的那个?”
“鱼常赌坊的那个伙计,不光经常找雀儿,还和周东在这里打过架。”
傅余欢道。 “我想起来了,那人叫王乐。”
女人思索片刻道,“差爷,您想知道什么啊?”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傅余欢问道。 “是……有十几天了吧……”女人眼睛滴溜溜地转,忽然停止,“就是他和周东打架的第二天的早上,我见过他,那时候他鬼鬼祟祟从街角出现,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布包。”
傅余欢立刻追问,“之后呢?”
“之后他带着……带着……好像是玲儿……对!就是玲儿,一起离开了。”
女人道,“哦!那时候我在楼上还看到他的身后有一个人。”
“是不是周东?”
“周东?不是周东,是……” 女人的话只说了一半。 傅余欢的话也只听了一半。 却也再听不了了。 女人就倒在他面前不过五步的距离,血如泉涌。 胸口正中出现一道漆黑的血洞,约么有一拳多宽。 傅余欢敏锐踏步,穿窗跃出房间,看到了街道上只有一个身影。 漆黑的街道,寒冷的风。 那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个木头人。 木头人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没有双手,而只有两根闪着银光的利刃,说不出是刀还是剑,只是锋利。 傅余欢抽出木刀。 “人是你杀的。”
傅余欢道。 兵器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使用者的强大,因为兵器本身是死的,可是面前的兵器,却是活的! 且非常迅速。 在话出的同一瞬间,木头人双刃齐出,快如闪电,一上一下击来。 傅余欢下意识向后闪避,随手刀锋立挡,挡住了上方的一刺却无法抵挡下盘的攻击,只得浮空跃起,瞬势双足向前踹去。 “额!”
闷哼一声,身形如裂开般疼痛,傅余欢整个人摔在地上,木刀已断,左足竟是因为强大的冲击力和对方似钢铁般的劲道,致骨头错位。 掰回的同时,木头人冷冷道,“你越界了。”
“谁的界?”
傅余欢问道。 “长安的界。”
木头人举起钢刺。 “长安的界,是我家老爷的界。”
傅余欢道。 “他也越界了。”
木头人的钢刺如风刺来,口中道,“给你一条生路,莫要再向下走。”
钢刺从耳畔划过,傅余欢视死如归,左手抓住木头人的手臂,右手上前一擒。 可是这木头人身上竟然出现了火焰! 忽的燃起,傅余欢只好躲避,拖后了四步回首看来,竟是只留下一团浓烟。 待烟散去,不见踪影。 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傅余欢却又感到一阵刺痛,低头向腹部一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伤口。 恍惚之间,倒地不起。 黑夜的灯光下,钱好多带着童儿站在王乐的尸体旁,手持煤油灯,撇头看来。 童儿双拳紧攥,手臂颤抖。 无头尸,确实吓人。 “我说,你记。”
钱好多道明整个尸体的样貌,细节,发现的伤痕等等一些列的细节之后,童儿才渐渐习惯了和尸体同处一室的感觉。 “他是怎么死的?”
童儿问道。 “三刀,一刀肩部,一刀胸口,一刀腹部。”
钱好多检查尸体,忽然翻到了一处衣物上的泥垢,她眯着眼睛看下。 “泥巴而已。”
“不是普通的泥巴。”
钱好多思索了片刻,“我大概知道他去过哪里了,这里面有香灰,给老爷看,老爷那么聪明,一定能找到。”
将泥巴包裹好之后,二人继续探查。 忽的一阵阴风吹过,童儿面色不太好,浑身抖擞了下。 “姐姐,咱们不能……明天白天看?”
童儿问道。 钱好多举着烛灯,目不转睛,“明日案情一定要有进展,若是再拖下去,万一哪天遭殃,你我都没饭吃了。”
“哦……”童儿刚想上去帮忙,却又感觉周遭阴冷的不行,于是转身去关尸房的门。 就在关门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人跳入鱼塘。 “姐姐!”
童儿惊叫着,“有……有人!”
“谁?”
钱好多胆子不小,放下烛灯走了过来,“谁啊?”
“有人跳在鱼塘里了!”
童儿吓得立马抓住了钱好多的胳膊。 钱好多皱眉,立刻迈步出去探查,二人行走的并不快,到达鱼塘的时候,迎着月光看去,并没有人。 “哪儿有人啊?”
钱好多皱着眉,“你胆子太小了吧?”
“不是啊……姐姐……我真的……啊啊啊!”
童儿抬头向上,吓得钻入了钱好多的怀中。 钱好多皱眉向上看去,天上的锁链挂着一个人,一身白衣,倒挂下来,细细看向面容…… 师爷! 钱好多大吸了一口凉气,死死地扣着童儿的手臂,压低了声,“走……” 二人退到了一间柴房,将房门关闭之后,钱好多抱着童儿。 “姐姐……姐姐……姐姐……”童儿不住地叫道。 “闭嘴!”
钱好多一把捂住了童儿的嘴巴,“小声!有人敢进衙门里杀人,定然不会留活口,千万不要出声,如果被人发现,会死的……” 童儿当下哽咽,大气都不敢出。 两个小孩在寒冷的柴房之中瑟瑟发抖,互相拥抱着取暖,又心惊胆战,仅仅风呼啸过的声音都会让他们汗毛直立。 外面不觉得沙沙声,还有呜咽声…… 在他们的脑海里,长安县正在经受巨大的杀戮,崔江崔海、许柱王大彪,都已经命丧黄泉,老爷若是在的话,定会被五马分尸,先奸后杀。 “呜呜呜……姐姐,我怕!”
童儿死死抓住钱好多的胳膊。 “你别喊……我也怕……”钱好多几乎要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