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狭窄的巷道内,幽隐大口地喘着粗气,手中的剑再一次碎成了几截,脚下的士兵堆叠在一起,已经快没过了小腿,她擦拭去嘴角一丝血迹,顾不得身上那几处伤痛,又拾起一杆长枪站到了那条生死线前,冷冷地盯着前方手持铜锤的又一位武将。
“你很强,是我这一生见过最强的女人,但你一个人还能坚持多久?”铜锤武将发自内心的敬佩,他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女子。
幽隐没有回答他,只是用枪将地上的线划得清晰些,再一次说道:“过此线者,死!”武将冷眼,不再说话,抡动铜锤上前,忽然他停下脚步,周围士兵都紧张地盯着前方,地上的兵刃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白化羽浑身是血地从天而降,落在两人中间,冷冷地问道:“她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内力洋洋洒洒,大气磅礴,兵刃悬浮起来环绕周身。
这是云天宗秘藏的暗器最高绝学——暴雨梨花,随着他双掌推出,兵刃如雨点般倾泻而出,射向前方的士兵,瞬间洞穿一大片人,激起一片血雾。 “四式——斩鬼神!”后方刘十三杀出,鸣鸿染血,红芒暴涨,破烂的衣袖中,青筋暴起的手臂若隐若现,一刀挥出,数个人头落地,他就如嗜血的恶魔般,如砍瓜切菜地收割着一条条生命,小巷内瞬间血流成河。
就在此时,朱雀门内一声号角长鸣,一位扛着黄色龙纹军旗的骑兵从门中跑出,随后地面震动,石子跳跃,一队装备精良的骑兵整齐地冲出朱雀门。 易沐泽看着门中源源不断跑出的骑兵,皱眉道;“皇风动了。”凌云拖着虚弱的身体倚在门边,望向号角传来的方向,“皇风终于出来了。”
几道焰火腾空,照亮了黑夜,这是云天宗撤退的信号,也是各国驻军出动的信号。 皇风骑兵不断地扣动着弩机,无差别地射杀沿路的士兵和江湖人士,片刻不得耽误,江湖人士在云天宗等人的带领下四散而逃,皇风骑也不追击,飞速朝着城门而去,他们的任务是驰援凤州,片刻不能耽误,而四国的守军也汇集到了城门处,列阵以待,四匹快马从城外飞驰而来,高举着皇旨大喊。 “传赵皇令!”
“宣越皇令!”
“传燕皇旨意!”
“奉大梁皇帝命!”
“为天下苍生计,长安众将士由白夜袭,白将军暂时统领!”
三军顿时一片哗然,古往今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就在嘈杂之际,一匹白马冲进了皇风骑军中,肆意冲杀,随后只见他枪尖上挑着一名皇风将领冲了出来,来到四国军阵前,白夜袭一拽缰绳,白马扬蹄立起,他将枪上的人丢在士兵面前,大声令道:“全军听令!”
四国军队备受震撼,佩服和信任感油然而生,异口同声道:“在!”
白夜袭换上獠牙凶狠的麒麟面具,面向皇风道:“随我迎敌!”
两旁,大批江湖人士又重新汇聚过来,一同对抗皇风骑兵。 另一头,离国士兵丝毫不管皇风骑兵的动向,不管不顾地一股脑涌进凌云所在的巷子里,幽隐三人本就经过一番大战,如今又面临如此多的士兵,逐渐地体力不济,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突然,旁边的墙壁传来巨响和震动,三声巨响过后,墙壁应声倒塌,牛立在烟尘中冲出,只见他嘴角溢血,满脸淤青,大喊道:“宗主,这边!”
一大批持着盾甲的士兵赶忙包围过来,幽隐侧身闪过劈来的刀,一把夺下,眼神突然凌厉,一股寒意从刀身上散出,“杀生!”
幽隐转动妙曼的身躯,这刘十三的刀法在她手中竟多了一丝美感,长刀横斩,厚重的盾牌瞬间断成两截,刘十三趁势一跃而起,内力灌输进鸣鸿,化作刀气,将士兵们扇飞。
他落地后回过头来,冷冷地盯着幽隐,忽然咧嘴一笑竖起拇指道:“你那一刀比我都帅!”幽隐看都不看他一眼,快步搀着凌云撤退,“快走!”
这场厮杀直至到后半夜,月亮拉过乌云遮去一半的身体,天上的星光黯淡,地上的星火点点,但长安的街道上却越发的阴冷起来,半座废墟的城池,让人直有种黄泉死地的感觉。 “南唐也来趟这趟浑水吗?什么时候,你们心这么齐了?”
皇风领兵的将领嘲讽道。
白夜袭一言不发,枪指前方,两旁的房舍内机关运作的声音响起,皇风将领大惊道:“不好,神机弩!”话音刚落,巨大的弩箭从两旁穿门而出,霎时间将弩阵中间的皇风骑兵变成了满地死尸,皇风将领单腿站立在街道上,不顾自身伤势大声令道:“给我杀!”
身后的皇风骑兵一拥而上,杨安纵马从旁杀出,直入骑兵队列中,藏于两旁的江湖人士紧随其后,直接打断了后续部队的冲锋,白夜袭趁势领着各国驻军步步推进,骑兵动弹不得,一步步被蚕食,拥有三倍兵力的皇风骑兵在这街道上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唉,北离是输咯。”卫仲卿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叹息道。
“北离占据着皇城,易守难攻,可就像一个龟壳子,进去容易,出去难,直接通往外面的玄武门被毁,他们就得走入这长安街道中来了,再强的骑兵,进了这街道,就如同马厩里的马,迈不开腿,败局已定。”岳孤鸿分析道。
琉璃阁内,老阁主闭目不语,细细聆听着外面的嘈杂声,良久,他睁开双目,朝易沐泽问道:“你说,这皇风,为什么非要走这朱雀街呢?”“芳林门,景耀门,光化门,虽然绕了点,但却是出城最近的大门,他们孤注一掷冲进朱雀街,只能是为了杀凌云吧。”
易沐泽稍加思量,冷静地回答道。
严道清伸手指向窗外,又问道:“再看远一点呢?”易沐泽一惊,又立马补充道:“凤州有离殇坐镇,虽有危局,却并非必死,离国这么做,是他们认为杀他一人比支援凤州更重要!他先前高调地周游列国,劝说各国抗离,都是为了在离国种下这一颗种子,为了确保今日的北离军队涌进朱雀街,甚至以自身性命作饵.......不对!只怕是从入局南楚朝政开始,从他展露能力开始就是为了今天这个结果!”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凌云就是想让北离记住他,重视他,甚至惧怕他,只有自己被人放在了心里,才能够攻敌于心。 “哈哈哈,那离骜雄心壮志,那罗生堂堂主也不是鼠目寸光之辈,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能决定冒险弃掉凤州的,除非.......”严道清说着又看向易沐泽,似是在等他补充。 易沐泽恍然大悟:“除非,北离有后手,可解凤州危局,而凌云也料到了北离有后手,所以才敢以命作饵,赌定了北离会走朱雀街!”
“沐泽啊,这天下之事要看得透,就得看得广,看得远,要低头看得细,也要站在高处看得到全局。”
严道清教导道。
“谢老师指点,沐泽记住了。”易沐泽此刻深切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朝严道清深深行了一礼,他即使能看得足够远,但仍然不够,因为他要的这个天下比他的目光更广阔,更遥远。
天下啊,有些人觉得它很大,有些人又觉得它很小,不过是取决于人怎么看它,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它罢了,可眼光不同,做的事就不同,结果也不同。 马车疾驰在街道上,朝着城门而去,白化羽坐在车顶上,包扎手臂上的伤口,眉毛挤成一团,谨慎地盯着四周,还没等众人喘口气,一只铜锤砸向马车,牛立腾地站起身,双手接下,巨大的力道让马车朝着另一侧倾斜,刘十三和白化羽很默契地翻身而起,用力踏向另一侧,稳住了马车。 “这人真难缠!”牛立望向只剩下一只手的梼杌,咬牙道。
“罗生堂四凶,岂是好对付的。”凌云说完就猛烈的咳嗽起来。
幽隐白眼骂道:“你别说话!”“蠢牛,这人把你打成这样的?”
刘十三看着牛立身上的淤青,询问道。
“这人力气与我不相上下。”牛立说这话的时候,刘十三捂着额头,头疼地说道:“北离怎么都是这样的怪物。”
牛立的体质世所罕见,若是比力气和皮实,放眼整个天下都是敢说第二,没人说第一的,可北离先是有个离殇力气大得吓人,现在又有个梼杌与牛立不相上下,实在是令人吃惊。 说话间,梼杌奋力一跃砸向马车,刘十三脸上表情瞬间阴冷下来,阴森森地说道:“蠢牛,你脸上的仇我帮你报了。”
鸣鸿上挑,划破夜空,将梼杌拦了下来,一抹鲜血挥洒在空中,鸣鸿贪婪地吸食着刀刃上的血,在黑暗中闪烁着妖异的红光。
梼杌捂着胸口,喘着气道:“幽冥十三刀果然名不虚传。”“你们四凶,来了几个?”
刘十三缓步向前,语气冰冷。
“黄泉路上,自会告诉你!”梼杌突然发力,挥舞着仅剩的右臂疾冲向刘十三,刀拳相撞,竟发出铿锵之声,然而每过一招,他的身上就多一道血痕,左臂断裂的伤口也在不断淌血,但他似乎不知道疼痛,拳拳直击刘十三要害,巨大的力道震得刘十三手臂发麻,就在刀被震得脱手之际,刘十三淡淡地说道:“二式——灭魂。”
鸣鸿上挑,刀势快如闪电,“啪!”
的一声,梼杌的面具碎成了两半,他捂着左脸后退两步,而后一刀血柱在脸上迸开,刘十三翻转手腕,鸣鸿斜斩而下,直取他的头颅,忽然一把巨刀袭来,将刘十三砸飞出去。
远处高大的人影站在屋顶上,他拉动系在刀柄上的铁链,收回巨刀,一跃来到梼杌身前,埋怨道:“让你等等我们,也不至于搞成这个鬼样子。”“穷奇说得对,梼杌,你太着急了。”
尖锐的声音响起,又一位戴着凶兽面具的壮硕身躯从阴影中走出,手上的金锏正滴答滴答地滴血,若明若暗间,依稀还能看到上面粘着血肉。
“混沌,饕餮没跟你一起吗?”穷奇问道。
混沌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刘十三的身后,刘十三一惊,身后一道魁梧的身影瞬间将他笼罩,他来不及回过身,直接一脚往后踹去,怎料那人抓住他的脚,直接将他抡了起来,重重地砸向一旁的墙壁,一声巨响,墙面凹陷进去,饕餮又将他甩向另一面墙,直接砸穿墙壁,激起一阵烟尘。 梼杌看着墙面倒塌的方向,大口喘气道:“你们不应该来这儿,他往那边去了。”“别担心,自会有人收拾他,但杀他,得先解决他的护卫。”
混沌嘿嘿地阴笑道。
而在此时,皇风骑兵如笼中困兽,马匹和人的尸体交错叠在一起,这些曾经大杀四方的北离精锐,在江湖人士和步兵弓箭的夹击下,变得不堪一击,失败已成定局。白夜袭和杨安铁枪长啸,在乱军中如入无人之境,两人的枪法居然有些许相似之处,只是白夜袭久经沙场,招式更加简单直接,而杨安则多了些轻灵的变化。 杨安看着银枪飞舞的白夜袭,终于是忍不住问道:“白将军,敢问你的枪法师从何处?”白夜袭没有回答,随即一招回马枪将身后的敌人洞穿,杨安见状惊喜地追问道:“白将军可是师从高信老前辈?”
白夜袭依旧没有回应他,冲向了另一旁的敌军,杨安略微感到尴尬,但在战场上也由不得他过多思考,寒芒再现,枪出如龙,这两杆长枪在今夜,杀得人胆寒。 “放箭,放箭!”
随着副将一声令下,皇风骑掏出弩箭无差别射击,纷乱的战场变得更加乱了,但本就人数占据优势的皇风骑将场面扭转了,挤出了大片的空间。
“立盾!”白夜袭挡开射来的数支弩箭,大喝道。
一排士兵提着盾牌横亘在前,如雨的箭矢打在上面当当作响,“弓箭手!”白夜袭再次下令,盾牌后是数排弓箭手弯弓搭箭,百矢齐发,皇风骑前排士兵一个个倒在马下,“徐进五步!”
白夜袭又下令道,盾牌手保护着弓箭手每一轮射击就向前五步,皇风骑一排排地倒下。
“下马!”一声令下,皇风骑整齐地下马,迅速列好方阵,这是彻底放弃了快速突围的想法,意图仗着数倍兵力打步战。
“唉,下马这不找死吗?”卫仲卿看得直摇头。
“广阔地带,骑兵优势明显,确实不应该抛弃战马寻求步战,可现在的确是不得已而为了。”岳孤鸿道。
“本来就窄,又站人又站马,马惊了,他们更乱!这白夜袭就是故意的,他们完全可以挨过这一轮箭,等他们更换箭袋的时候,趁机冲杀出去,这下了马,就没机会上去咯。”卫仲卿揶揄道。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卫兄不当将军,可惜了。”岳孤鸿赞叹道。
就在二人言语之间,白夜袭再次发令:“神机弩!”四台神机弩缓缓推出,行至前方,弓箭手和盾牌手齐刷刷让开,随着四支巨大的弩箭射出,前方顿时血肉横飞,群马受惊,发了疯地乱闯,皇风士兵的阵容一下就被打散了。 “弓箭齐发!步卒冲阵!”
弓箭手迅速搭箭速射,后面的士兵和江湖人士跟在箭矢后面再次冲入战场,本就自顾不暇的皇风士兵一下就被冲杀得狼狈不堪。
杨安敬佩地盯着如松般的白夜袭,兵种的配合,对地利的把控都恰到好处,关键是那股领袖的气质,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能做到将令之下无所不从,这就是天生的帅才。 “怎么输得这么难看。”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哼,一群废物!”另一道极具威严的声音在空中炸响,直击众人心神。
就在恍神之际,屋顶上的弓箭手忽然倒下,两道身影出现,一人丰神如玉,双眼紧闭,面带微笑,让人感觉很温柔,然而滴血的指尖却不断地在众人心里传递着危险的信息;另一人不怒自威,负手而立,眼神中充满着轻蔑道:“白夜袭,你千里迢迢跑来长安送死吗?”说话时,眼睛都没瞟过白夜袭一眼。
“罗生堂二圣,居然连你们都来了。”白夜袭也不理会他,从容淡定地说道。
罗生堂沧溟二圣,地位仅在堂主之下,乃是上一届琉璃卷上就赫赫有名的人物,已经销声匿迹很多年了。 “此客此心师海鲸,海鲸露背横沧溟。这么大的气魄,又何故去做鹰犬呢?”杨安嘲讽道。
“沧,已经很多年没人跟我们这么说话了。”闭着眼的男人说道。
“老了,老了,年轻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沧圣回复道。
士兵们面面相觑,这二人看着不过二三十岁的模样,怎么说话感觉如此苍老?熟不知,沧溟二圣已经年约六十了,只是相貌和声音都保持在年轻的样子,这足以惊为天人了。 “是吗?小娃娃,你是真的没听过我们吗?”话音刚落,溟圣迈出一步落下,瞬间就到了杨安马前,战马甚至都来不及被惊出反应,只见他轻推一掌,杨安感受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巨力将他甩了出去,铁枪止不住的颤抖,即将脱手而出,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溟圣又一跃上马,趁势要补上一击,杨安汗毛倒竖,在空中只能凭借肌肉反应挥枪,就在此时,一声清脆的剑鸣声从他耳畔掠过,一丝凉意从耳蜗侵入心底,溟圣后退侧身闪过,寒影冒着寒气插入地面,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直到此时,周围的士兵才反应过来,将兵器对准了溟圣。
“叛徒,你也敢出现在我们面前?”沧圣怒斥道。
离渊一步步走来,平淡的回复道:“我本就不属于你们,何来的叛?”“放箭!”
白夜袭一声令下,数十支箭矢射向沧溟二圣。
他们用力一掌,周身箭矢便尽数折断,内力之深厚让人吃惊。 “他们二人交给我。”离渊淡淡的说道。
“那云先生那边?”白夜袭有些忧虑,担心凌云那边无人保护。
“他们在这留下了,那边就少了威胁。”离渊答道。
“也好,让我瞧瞧如今的风云榜,都是些什么货色!”沧圣抬掌向前,一股滔天威压传来,掌风一重接着一重,渊龙出鞘,掌与剑相击,发出金石碰撞之声,溟圣悄无声息出现在离渊身后,抬掌之机,离渊翻转渊龙,侧身闪过二人的夹击,但二圣的反应也很迅速,转身就齐齐攻向离渊,离渊弓步向前,渊龙发出一声龙吟,三股内力碰撞,地面竟开始出现丝丝裂痕,离渊心随意动,地上的寒影轻鸣,倒转飞向二圣,僵持着的三人借机分开,身形互换,招式凛冽,在争斗中,逐渐脱离了战场,就在三人离开之时,皇风军借机发起了反攻,双方死斗愈演愈烈,伤亡越来越多。
白夜袭双目冷峻,吩咐道:“放油!”几十名士兵推着装满油罐的车向前,每个油罐都系上了绳结,每两名士兵各执一头,用力甩出,油罐砸向皇风军的后方,待到几车油都已投尽,弓箭手点燃箭矢放出,漫天火羽落下,顷刻间将前方化作火海,哀嚎声响彻天地,狭小的街道内,离国士兵被烧成了火人,发了疯似的奔走,联军夹盾列阵阻止他们逃出火海,大火无情,吞噬着一条条生命,烧焦的气息掩盖了血腥味,既刺鼻又烧心。 杨安目睹了这一切,于心不忍,战争的残酷和惨烈,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他再一次看向那个从容不迫的男人,原来天下名将都是靠着鲜血与哀嚎洗礼出来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是如此的真实。 “长安呐,又被烧了一次。”
严道清望着远处的火光,叹气地摇了摇头,关上了窗户。
沧圣看向身后的火光,愣了片刻,而后叹息道:“料敌先机,才能准备得如此充分。”溟圣耳朵微动,面无表情道:“皇风有皇风的事,我们杀我们的人。”
“你们今夜,走不了了。”
离渊剑指二人,霸气地说道。
“可如果不止是我们二人呢。”溟圣露出微笑,离渊警觉地后撤出去,一道刀气从天而降,将地面切开了一条缝,紧接着一把利剑无声地从他背后刺来,渊龙翻转到身后,精准挡下,寒影斜斩紧随其后,然而一道飞轮从一旁袭来,离渊只得横剑抵挡,又一双利爪突然杀出,直取其心窝,离渊旋转身躯,双剑轮舞如旋风,逼退了三人,他环视出现的四人,嘲讽道:“罗生堂这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青龙!”
“白虎!”
“朱雀!”
“玄武!”
四人一改刚才杀气腾腾的样子,恭恭敬敬地行礼,同声道:“见过仪王殿下。”
“仪王.......”离渊有些怅然,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四位神使既然也到了,就一齐送这位亡国殿下,上路吧!”
沧圣低声道。
六人一齐攻上前,离渊双手剑挥得飞快,丝毫不惧六人的围攻,仰仗着两把九陨神兵和太白剑舞相辅相成,一时之间也并未落于下风,各添伤痕,但人终究有力竭之时,太白剑舞也终有停下的那一刻,六人联手一击将离渊击退,又分到四周将他包围,六人的动作默契,内力相继,就如同一汪地下清泉,源源不断,离渊拄剑而立,这时才看清楚了六人是使用了一种阵法,不等他多加思索,六人的攻击联袂而至。 那一刻,空气的流动是静止的,四周的声音都被吞噬,只留下狂热的鲜血冲击血管的声音,寒影剑锋上的寒气收敛,随着一声龙吟,寒气炸开,离渊双剑回环,一步踏出,如战鼓轰鸣,剑气直接绞碎了罡风,又有一剑从天而降,磅礴的剑意在一瞬间就和离渊剑势契合,聂冰落在离渊身后,两人剑随影动,全力一击,八人的内力交织,碰撞,剑气四散,地面如蛛网般裂开,罗生堂六人退开,身上平添了多处剑伤。 “你居然能搞得这么狼狈。”聂冰瞟了一眼离渊的伤势,嘲讽道。
“哼,你不来,我一样能杀了他们。”离渊冷哼,不屑地回复道,手上的鲜血缓缓流向寒影,触碰到寒气凝结成了血冰,包裹在寒影剑上,若隐若无,显得十分妖异。
“又来一个剑榜第一。”青龙擦去嘴角的血迹,吃惊道。
“双剑合璧就是风云榜第三了。”沧圣嘴角上扬,轻笑道。
“我们二人在当年却也没上这风云榜呢。”溟圣微微一笑,带着自嘲的意味。
“我只当这琉璃阁越老越糊涂了,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我们六个人杀不掉的人。”白虎舔舐爪子上的血迹,异常兴奋。
离渊将双剑插在地上,径直盘坐下去,开始调息,聂冰不言一语,默默挡在他前面,那六人无不又惊又怒。 “真是狂妄!”朱雀大怒,虽然他们未曾上过那风云榜,但也是响彻江湖已久的人物,何况六人围攻,他们有自信任这天下没有一人能安然无恙,如今当着他们的面疗伤,这是完全不把他们放眼里,是一种极大的羞辱。
“说句实话,你们不偷袭,他伤不了那么重。”聂冰平和的语气在他们心里却如同惊雷,四神使大怒,一改之前从容镇定的仪态,一齐冲向聂冰。
聂冰提剑,迅如闪电,一步瞬息即止,“当!当!当!当!”转眼就与四人各交一手,身形虚实之间,剑势如虹,桃夭在他手中便若无物,虚影交织,四神使内心有波动,出招便有阻滞,逐渐落于下风。
溟圣耳朵微动,似是能听到他们内心的波澜,他微微皱起眉头,喊道:“中计了,退回来!”四神使极速退回二圣身边,大口喘着气,心头不知怎地一阵悸动,而且是随着聂冰的每一次挥剑,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逐渐地身体便不受控制了。 “诸位调整下内息。”
溟圣说道,而后又看向聂冰,“都说你聂冰的剑能催人心,我原以为是那寒影剑的神效,如今看来,你的剑法,着实让人惊奇。”
“能影响人心的剑法?怎么可能!”
玄武吃惊地看向前方一脸平静的聂冰,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现在好奇,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才悟到了这种剑法?”这时,溟圣竟缓缓睁开了双眼,双眸清澈空灵,似是能看穿万物。
“你们果然留手了。”聂冰盯着那双空灵的眼睛,脸上依旧淡定,似是早就知道一切。
“他们早知道你来了,在最后的十招留有余地。”离渊闭着眼睛一边调息,一边说道。
溟圣微微一笑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百步之内,声声入耳。”“我虽入江湖已久,但因乱世割据,所见不过一方小天地,前辈既然能在二十年前就位列武评榜十甲之内,何不全力让晚辈开开眼界呢?”
聂冰还想激他们一下,破敌仍需先乱敌心。
“你呀你,看似面无表情,一脸纯真,实际上心底里坏得很。”溟圣不以为意,大笑起来。
“哦?难不成是前辈真的老了?”聂冰再一次尝试着激怒他。
“老了,真的老了,我这名字连那风云榜都上不去了。”溟圣仍然不为所动,也自嘲了起来。
“你那套把戏,能不能收敛点?还当自己是小孩吗?”离渊听不下去了,嘲讽道,这种骗小孩儿的玩意儿,在他看来有失高手的风范。
聂冰也不回话,凝神应对,的确,这种把戏对于高手来说,很难奏效,刚刚若不是在情急之间,恐怕四神使也不好中招。 场面就这么安静了下来,一阵轻风拂过两人中间,溟圣身形微动,率先出手,聂冰身随意动,桃夭刺破了薄薄的微风,直逼溟圣心窝,溟圣伸指轻弹剑身,聂冰忽然感到剑锋重若千钧,急剧下沉,他急忙翻转手中的剑,卸去那股巨力,剑锋迅速上挑,如鱼出水,溟圣又是一指,爆发出了金铁交击之音,聂冰的剑招飘逸迅疾,身形轻盈,每一击之间都瞄准了溟圣换息的那一刻,剑招似是有律动般逐渐与他的心跳和呼吸相合。 溟圣微微一笑,他明白了聂冰的剑法为何能影响人心了,随即一掌与他分开,退回众人身边,称赞道:“你能感受到我的吐息,屡屡在我换息之间出招打断,促使我内息逐渐不稳,此法,很妙!”“我就说你那小把戏不行,还不收敛。”
离渊在一旁揶揄道。
“受伤了还那么多话。”聂冰反怼他,然后凝神盯着溟圣,这个人在几招之间就洞悉了自己的剑法路数,实在可怕。
“沧,这一辈人也是有趣的。”溟圣转头对沧圣笑道。
“你这老家伙一生自命不凡,能让你睁眼看看的人,自然不简单。”沧圣冷哼道。
“好了,既然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那也得好好玩玩了。”溟圣欣喜地说道。
四神使满脸惊讶,这两人先前居然没用全力,还在留手,完全不把任务放在心上,青龙急忙劝道:“还请二位大人莫要再开玩笑,尽早完成堂主交代的事情。”“你当真觉得杀他们二人如探囊取物般简单吗?”
沧圣听到青龙的话,不屑地问道。
“离渊在与我们交手之前,应是经历过一场大战,所余内力不足一半了。”沧圣解释道。
四神使又一惊,这一次他们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与风云榜上之人的差距了。 “我想,那玄武门的火药,便是你点燃的吧。”溟圣向离渊问道。
离渊冷哼一声并没有回答,朱雀使顿感不妙,赶忙再劝道:“还请大人莫要再让他有时间恢复,趁早出手解决他们!”“看情况,宗主那边,我们是没法照料到了。”
聂冰瞥了一眼离渊,观察他的情况,叹了口气,随后他一步踏出,先发制人,剑如流光,转瞬就到了朱雀身前,朱雀惊得横剑格挡,沉重的力道将他击飞了出去,聂冰脚下轻点,身形旋转又冲向另一人——玄武,玄武抬起金轮格挡,然而聂冰身形再转,竟直接到了他身后,青龙反应过来,举刀拦下,聂冰剑招再变,直刺从背后杀来的白虎,只见桃夭快速旋转起来,与白虎的铁爪碰撞出阵阵火花,聂冰仰身向上一踹,将白虎和青龙蹬了出去,躬身停住身形接住桃夭,再击向玄武后背,沧溟二圣从他两侧闪出两掌将聂冰击退。
然而他只退半步,又再挥剑向前,一步踏出,剑气贯风而过,沧溟二圣抬掌挡下,第二步踏出,剑身映着月华,剑气如九天银河倾泻,将沧溟二圣逼退一步,第三步踏出,剑风刚烈,如流星飞雨刺破长空,这是离渊的绝技——一步十杀,如今聂冰连出三步,剑势却丝毫不减,沧溟二圣也绝非等闲之辈,两人合力一击,内力相撞,一股气劲直接荡平了附近花草,三人倒退,分开而立。 月华如波,银光满地,与长安城内的烈焰猩红形成鲜明的对比。 而在城外五里的一处林子里,燕墨非和易沐风激战正酣,扶摇和逆鳞谁也不服谁,剑身通体泛着幽光,每一次碰撞都火花四射,两人战斗至今,剑意却越发强盛,易沐风借助周围的树木蹬射向燕墨非,他的身体化作狂风从四面八方刺剑而来,燕墨非的防御严丝合缝,逆鳞的剑影遍布周身,他就像是盘旋起来的蛟龙,静待反击的机会,长安城内的爆炸声传来,让易沐风产生了半秒的迟疑,就是这半秒,燕墨非闪电般反应,一击上挑提前拦下了易沐风,剑气交织如网,遍布周身,两人同时用力,四周草木皆断。 “时机抓得不错。”易沐风称赞道。
“该轮到我了。”燕墨非剑出如虹,两人又一次缠斗起来。
长安的大火越烧越旺,火光直冲天际,将月光都逼退了三分,凌云乘坐马车疾驰出城,忽然,牛立急拉起缰绳,马车倏地停下,一根头发大小的细丝横亘在前,已将马匹切出一道血线,若不是牛立猛拉缰绳停住马车,他们可能就被横腰切成两半了。 四周林子里走出来几十个杀手,紫英站在前方,两根银针射出,白化羽迅疾上前拦下,四周的杀手一拥而上,牛立腾地从马车上跃起,一拳打在其中一人身上,但他吃惊地发现,这人竟只退了半步,连忙喊道:“大家小心,这些人不简单!”幽隐执刀而出,也发现了不对劲,“这些人行动略有迟缓,却力大无穷,感觉是中了某种邪术。”
三人护着马车,先前的大战已经让他们消耗了些许体力,如今面对这些中了邪的杀手,逐渐吃力了起来,凌云嘴唇煞白,攥紧了拳头,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滑落,他闭上双眼,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长安城内,几道焰火升空炸响,凌云悬着的心也随之放下了一半,长安城内乱局已定。 白夜袭和杨安走在遍地焦尸的街道上,手中的长枪血迹已经干涸,此战全歼北离在长安的驻军,但四国联军也损失惨重,所留不到三成,江湖人士也是伤亡过半,一声鹰啸从朱雀门内传出,直往凤州方向而去。 “接下来这阵风,该去往何处呢?”
卫仲卿望着雄鹰离去的方向喃喃道。
深夜,本应是凉风习习,但今晚的长安刚被大火洗礼,一股热风携带着焦烧的味道卷向城外,长安的繁华终究不在了,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大唐不复,天下战火纷飞,城内都已尸骨成山,那城外的天下,又当如何呢? 随着马车外的杀手一个个地倒下,血腥味弥漫在马车周围,竟也与长安城遥相呼应,凌云回想起义父第一次带他走入长安时念的那首诗:“日落帝关犹在血,城头坟草遮荒碑。宁加刀身于虎魄,孤魂野鬼又怕谁?”纷乱过后,刀剑会在风中腐朽,鲜血也会被风干,又有多少人还会记得这一夜呢?但是有些事总得有人做,也许很傻,但万一能实现呢?凌云叹了口气,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长安的风是停了,但城外的风声依旧清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