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山谷静谧无声,月光一泄如注洒在营地,给漆黑无声的山谷披上了一件银白色的纱衣,偏偏这时,几片乌云却很不识趣,偏凑个热闹,不多时雨滴如落珠般打在帐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但凌浩等人却是深深地入了梦,丝毫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惊醒,连日解读和抄录石头上的文字,已经很是精疲力尽了。
忽然,一句苍老但雄浑的声音在凌浩脑中响起:“这天下于你,是什么?”紧接着又是一声大喝:“这天下与你何干!”
“乱世当下,民不聊生,一己私利,让这烽火燎原,这可是你所说的守护!”
“满口仁义道德,满口天下苍生,战争烟火四起,饿殍遍野,就是你的梦?”
“何为天道,何为苍生,何为帝王?”
“凌驾江湖的是你,摆弄人心的是你,祸乱天下的,也是你!”
一声呵斥如雷贯耳,犹在近前,凌浩安逸的脸逐渐扭曲,痛苦不堪,他感觉这声声谩骂交织成了一张网,将他困在其中,无法挣扎,忽然,谩骂之声消失,那个苍老而雄浑的声音再度响起:“云儿,你说这天下,该是什么呢?”
余音缭燎,一直回响在凌浩的脑里,他猛然惊醒,只觉天旋地转,四周没有一点声音,他踉跄地爬起身,冲出帐篷,大雨倾盆冲刷着那一块块石碑,洗涤着几百年前留下的痕迹,夜灯射出的光线夹杂着雨水的折射,让他感觉一片模糊,他好像看到石壁上的文字正在闪烁着火红色的光芒,越来越亮,就像是一团团火焰燃烧了起来,他缓缓地走向前,想要看清楚,石碑上的文字跳动着,越来越清晰。 “长兴二年,六月十四,蛮族三十万骑至丰州郊外,六月十九,北离挥师进犯北燕,连下三城之地.......” 周围的雨滴静止,伴随着文字闪烁起来,凌浩被晃得睁不开眼,片刻后,他只觉一阵耳鸣,寂静无声的环境逐渐变得嘈杂,他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远处黑压压地一片骑兵正缓缓向前而来,号角声震耳欲聋,战鼓齐鸣,“嘭!”
的一声巨响,他捂住耳朵,只觉脑袋里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也变得空白而虚无,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向他走来,“这天下,到底,是什么?”
忽然一支利箭刺破了那人影向他射来,凌浩惊坐而起,冷汗直流,他大口喘着气,环视四周,不敢确信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阿祥掀开帐篷,阳光直射而入。 “哟,醒啦,昨晚做什么梦了,看把你吓的,不会是梦到跟苏曦......”阿祥一脸坏笑道。 凌浩忽觉松了口气,冷冷地说道:“滚!”
“好好好,我滚,但也请你滚起来工作,好吧!”
说完,把笔记本丢到他怀里。
凌浩伸手探了探外面的阳光,是暖的,看起来昨晚是下了一场大雨,他突然回想起梦里的场景,急忙走出去,来到一块石碑前,瞳孔不断的放大,心中满是震惊:“居然......是一样的......” 长兴二年,六月十四....... 丰州城外,一片荒凉之景,地面如鼓皮般一阵阵地颤抖,黑压压的铁甲骑兵井然有序地朝着丰州而来,马蹄一抬一落都颇有节奏感,守城的士兵不自禁咽了下口水,对面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北原铁骑,曾经踏破中原山河的蛮族铁骑!待到距离更近之时,有一士兵惊呼:“那......那是......狼!”只见一匹匹半人高的巨狼分列再每一位骑兵的两侧,幽绿色的眼睛,洁白的獠牙让人不寒而栗,北原狼骑兵,是北原各部最强的骑兵,也是北原皇帝横扫北原的绝对力量,守城的士兵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击鼓!”
一声命令在身后传来。
“南宫将军!”众位士兵激动地喊道,而后战鼓擂动,将军的背后一列列铁甲士兵迅速分列开来,守在城墙上。
“南宫将军,你可算来了,不然我们可得被吓破胆了。”刘十三在城楼上一跃而下,打趣道。
“这世上,还有能让你刘十三吓破胆的人?”将军淡淡地回应道。
刘十三思索了一番,肯定地说道:“实话说,自然还是有的。”“哈哈哈哈。那你觉得,这边关三十万蛮子,可还中看?”
将军突然大笑道
“有北燕神弓在,这边关定是无忧。”凌云从城楼中走出,上前作揖。
“南宫月见过先生!”南宫月恭敬地回礼道。
“将军这是作何?”凌云问道。
“先生千里迢迢救我燕国子民,当知我意!”南宫月回道。
凌云看向城外的蛮族骑兵,淡淡地说道:“这北原铁骑为我而来,我又如何能不来呢。”“北离侵入我燕国三州之地,若是这北原铁骑不能尽早退去,怕是我燕国危矣,无论如何,在我心里,先生都是燕国的恩人。”
南宫月一脸真诚地说道。
这时,北原军阵中列开一条道路,北原皇帝纵马缓缓走向前,两人对视,压迫感让人的心弦紧绷起来,北原皇帝也不说话,霎时间拔出利箭,弓如满月,离弦而出,朝着凌云射来,凌云淡然一笑,利箭在眼前忽地停住,南宫月单手抓住了箭矢,而后接过长弓,跃上城墙,两箭齐发,一箭射掉那皇旗,另一箭急转直下向着皇帝而去,那皇帝却一脸镇定,丝毫不惧,箭到跟前,直直地插在马匹前面,周围的马被惊得扬起了前蹄,唯有皇帝的坐骑魏然不动,那一人一骑就横亘在军阵前,如同山岳一般。 “北燕神弓,果真名不虚传!”北原皇帝开口称赞道。
“北原皇帝,亦然。”南宫月也称赞道,毕竟两人射箭的距离就已经远超常人了。
“哎,孤不如你。”皇帝摇头道。
“那不如,皇帝退兵如何?”“哈哈哈哈,南宫将军,孤三十万铁骑千里迢迢来此,岂有寸土不取便走之理?”
“皇帝若再不走,怕是,这北原要另立新主了。”
南宫月淡淡地说道,此时四位士兵抬着一把长弓登上了城楼,南宫月单手接过此弓,又向北原皇帝喊道:“皇帝,当真不退!”
北原皇帝身子微微向前,“难道,穿云弓还能杀尽我们三十万铁骑不成?”
他自知南宫月有射杀他的本事,毕竟那穿云弓是九陨神兵之一,其重无比,非神力之人不能开,箭出如奔雷,无坚不摧,但只配有九支箭矢,毕竟一般的箭矢撑不住如此大的力道就会在空中崩裂,再者说,他身后的三十万大军也足以让他镇得住任何场面。
南宫月毕竟身为名将,面对数十万大军依旧从容,“以我等性命,换北原皇帝的命,倒也值!”“南宫将军,无谓再做口舌之争了,孤为他而来,让他下来见我!”
北原皇帝指着凌云喊道。
南宫月沉默不语,凌云却是摇头笑道:“找我,却搞这么大阵仗。”说完便向下走去,一个人骑马出城。
“如尘,好久不见。”凌云驻马问候道。
“兄弟,我来给你撑场面来了。”姬如尘见到凌云,先前那威严霸气的脸立刻换上了阳光般的笑容。
凌云却是有些尴尬地说道:“这场面,未免太大了些。”“哎,比起你搞的那些事,我还怕这三十万不够用呢。走,这里阳光毒辣,我们去营内好好叙叙旧。”
姬如尘搂着凌云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后方走去,军阵齐刷刷地分开了一条道,又整齐划一地合上,这让凌云心头也是一惊:“这北原铁骑如此训练有素,若是日后北原有变,中原恐怕要遭受一场大灾难。”
“兄弟,你看我这军队训得可还行,你放心,我谨记当日的约定,有我在,我北原的铁蹄绝不踏进中原一步。”
进了帐内,诸位将军和大臣一起行礼,“见过皇帝陛下,云先生!”
凌云愣住了,向姬如尘问道:“你又搞了什么?”
“不用理他们,你们先下去吧。”
随后又招呼凌云坐下,见到侍女将膳食端到主君之位上,他又吩咐道:“端这边来,我不是说过了,我与我这兄弟平起平坐。”
凌云捂着额头,无奈地说道:“如尘,你这皇帝真是与众不同啊。”
“我与你之间,没有什么皇帝不皇帝,只有兄弟......” “打住吧,你今天热情过头了,说吧,你到底要做什么?”
凌云实在架不住了,打断他说道。
姬如尘收起了笑容,沉默片刻后说道,“云,你想做皇帝么?”“为何这么问?”
“那你做那么多事情,周旋各国之间,打破制衡之势,是为了什么?战局已起,你要是想做皇帝,我帮你,整个北原都可以助你!”
凌云闻言笑道:“怎么,你这皇帝当得可舒服?”
“唉,四个字,疲惫不堪。”
姬如尘叹道。
“那你还让我也做皇帝。”姬如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正欲开口时,就被凌云打断道:“我知道你怎么想,但我对那龙椅不感兴趣。”
“那你若是只要报仇,也可以!这三十万大军你拿去,踏平离国,应该够了!”
“我用北原铁骑踏平中原的国家,你让我这云天宗如何处世?”
“可是你的身体不允许你这样胡闹!”
姬如尘忽然大声喝道,十分恼怒,“你知道这中原局势水深火热,乱世之下,人人皆为利行,你将自己置身于这样的局面,是嫌你的命太长了吗?”
“我有分寸。而且布局不是一朝一夕,一切准备都已妥当。”
“你以为你这是在南楚吗,你要面对的是十国!是这人心不古的世道,是这满目疮痍的天下!”
“如尘,我知道你的担心,但.......” “你不知道!你在做的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这天下就算如你所愿一统了,可是谁来做这天下共主,梁皇朱瑱?唐皇李亶?还是那南楚的马君桓?你有人选吗!你有得选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道理,你不会还要我跟你说吧。”
凌云依旧笑道。
“狗屁的道理!既无结果,就是死局,你非要往死局里跳?你到底在想什么!”凌云沉默,他确实不知道结果会怎样,这天下的棋盘太大了,不下到最后,谁也没法预料结局。 “云,你一定要管这满目疮痍的天下吗?”
姬如尘平静下来,望着沉默的凌云,他真的很不想自己的兄弟身处险境。
凌云依旧不说话,姬如尘又说道:“这天下与你何干?凭云天宗的本事,足以安身一隅,再不济,来我北原也可,你何苦赌上所有去趟这趟浑水?”“我们身在江湖,亦逢乱世.......”凌云还想再说,就被姬如尘打断了。 “能不跟我说你这些冠冕堂皇的道理吗?你凌云从来不是什么圣人,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什么,你还记得我们的梦是什么吗?”
姬如尘双手压在凌云肩上,紧紧地注视着他。
凌云却忽然甩开他的手,大声道:“可你的梦实现了,我的梦,没有了!”突如其来的咆哮,让姬如尘楞在原地,这么多年了,凌云一直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算尽人心、权谋天下的阴谋家,他给了自己一个执棋人的身份,他以为躲在这个身份后,他就可以告别一切,忘掉一切,但他始终还是那个少年,心里那道疤只是不疼了,而不是愈合了,姬如尘缓缓坐下,望着悲伤的凌云,不知道如何安慰,良久只能问出一句:“那你现在到底要做什么,起码让我知道,让我安心吧。”
凌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在内心深处,我做这一切还是为了颠覆离国吧。”
“你想要报仇,那更该让我帮你,有你在,我北原铁骑横扫中原诸国又有何难?”
凌云抬起头望着姬如尘道:“如尘,就算是我为了报仇,我搅浑了这潭水,总不能之后就放任不管了吧,我虽然不是那圣人,但却读过那圣贤书,亦懂得苍生疾苦的道理,若是我真那样做了,那义父怕是得从地里爬出来打我一顿。”
“哼,你还有心情说笑,你可知你现在无法回头了?”
“是啊,我已入了这局,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凌云苦笑道。
姬如尘拿起碗,倒满酒,“能喝吗?”凌云笑着接过,“身体好着呢!”
两人一饮而尽,但烈酒入喉,凌云只觉一阵火辣辣的难受,不免剧烈咳嗽起来,姬如尘见状笑道:“就你这样,能活到那一天吗?”
“咳咳,若是我活不到那一天,那你就帮我踏平那离国!咳咳......”说完,两人一起大笑起来,一如昨日少年。 姬如尘将坛中烈酒一饮而尽,说道:“你既不让我插手,那我也不会让你有事,你记住了,你要是想找死,我陪你一起,可你若是想活,我看这天下,谁敢杀你!”
“哈哈哈哈哈,你至于每次都搞得那么肉麻吗?”
“草原男儿,有话向来直说,不像你们中原人,老是文绉绉的。”
两人放声大笑,畅谈许久,出帐已是皓月当空,繁星点点。 “如尘,回去吧,你放心,我死不了,等下次见面,我们切磋切磋。”
凌云晃了晃拳头,笑着说道。
“好,我等你!”凌云转身摆了摆手,便纵马向丰州城门走去,待到接近城门之时,一支利箭从身后呼啸而过,钉在城墙上,南宫月手持穿云弓,冷冷地看着姬如尘,只见姬如尘指着凌云放声大喊道:“南宫月,丰州城里的人都给我听着!劳烦你们给中原各国的人带句话,他!不得在你们中原有任何损失,倘若有一人伤他,我杀一人;一城伤他,我屠一城;一国伤他,我便灭一国;如若他死了,我北原铁骑定会踏平天下!”
其音高扬,直上九霄,身后三十万铁骑击盾之声阵阵,狼嚎声此起彼伏,让丰州城内的人心底皆是一颤,城门缓缓打开,南宫月骑马出来,将凌云迎了进去,握着穿云弓的手青筋暴起,眼睛死死地盯着姬如尘,凌云感觉到了杀气,回头望向姬如尘,此时的他驻马而立,月光的银辉披在他健硕的身上,显得更加的英武,城门一点点关闭,直至那个身影消失不见。 凌云抬头望着星空怔怔出神,“下次再见,这天会是什么样子呢?”
“先生觉得是活不到下次见他了吗?”
南宫月上前问道。
“所行路远,再见定已物是人非,偶感伤怀罢了。”凌云随后看着他,问道:“你刚是想杀他吧?”
“呵!杀他一人,却杀不尽他身后的大军,也是徒劳。”
南宫月略显无奈地说道。
凌云淡淡的说道:“他不怕死的。”“为你,甘愿与天下人为敌,先生有这样的知己,令人羡慕。”
“南宫将军别再恭维我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再晚就不止失五州之地了。”
南宫月一惊,“五州?”
正当疑惑之时,一匹快马疾驰至身前,“报告将军,离国兵锋锐利,我国已丢五州!”
南宫月皱眉,这才只过两日,就又破了两城,离国兵势再不阻止,恐怕燕国危矣!,“传令,即刻回都城!”
北梁,汴州。 “报!陛下,边关急报!离国已下北燕五州之地!”
朱瑱搂着妃子的手忽然放开,低声皱眉道:“居然这么快?”
“报!急报!陛下!南边急报,南唐发兵东吴,白夜袭亲自挂帅,已拿下扬州!”
“报!陛下!边关再报!孟赞率军阻击,北离兵锋受阻,现正向东进军!”
“哼,还真被他料到了。”
王庭昭放下酒杯,不屑地说道。
“布局天下,好手段!”朱瑱挑起妃子的下巴,缓缓说道:“庭昭,那就让他们看看我大梁的兵锋吧!”
“末将,领命!”
南赵,兴州。 孟赞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男人冷汗直流,拼命讨饶。 “现在求饶,可是晚了?”
孟赞挥手,刀手挥刀而下,男子身后跪着的众人一一倒下,让他抖得更厉害了,“将军饶命,我......我只是奉命死守兴州,并不知是将军要来!”
“住手!”
一女子推开拦着的士兵,冲到孟赞面前,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众人,眼含热泪,愤怒地质问道:“哥哥,你凭什么杀他们!他们一无叛国,二无丢城,三无枉法,你凭什么杀人!”
“小妹,这里不关你的事,你走开。”
孟赞冷冷地说道。
“你杀我夫家的人,如何能不关我事!众人皆说你逼死赵皇,挟持小皇帝,权倾朝野,我原本不信,可如今看来,你也是个狼子野心之辈,冷血无心之人!”“孟惠珺,我再说一遍!走开!”
孟赞怒喝道。
孟惠珺拔出身旁士兵的刀架在脖子上,反斥道:“不走!你要杀他,就先杀我!”孟赞一怒,拔剑打掉她手中的刀,“你知道什么!滚!”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是你从小教我什么是天理,什么是仁道,可你现在做的是什么?独揽朝政大权,平白无故滥杀无辜,你口中的仁义在哪?你所说的天理可还在?别国进犯,百姓无家可归,将士浴血牺牲你不去管,偏来这兴州杀我夫家众人!你可还是我哥哥!”
孟惠珺声嘶力竭,眼中的泪水早已打湿发鬓,恶狠狠地盯着他哥哥。
孟赞平静得看着她,而后俯身向跪在地上的男子私语道:“给你个机会,杀了她,你活。”说完,悄悄地递给了他一把匕首。
那男子颤抖着接过,深吸了几口气,猛然转身刺向孟惠珺,孟惠珺被吓到了,跌坐在地上,忽然,几支弩箭四向射来,洞穿了男子的四肢,他顿时趴在地上哀嚎着。 孟赞捡起掉落在地的匕首看着他说道:“她是我亲妹妹,我怎么可能让你杀她?”孟惠珺坐在地上不听地颤抖,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孟赞将匕首丢到她身边,然后问道:“你当真爱他?”
孟惠珺木讷地看着孟赞,又看着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丈夫,抱头痛哭起来。 孟赞拎起地上的男人,让他跪在地上,叹了口气说道:“小妹啊,你刚刚说天理、仁义,我没有,那他有吗?你可知,我先锋部队只要穿过兴州,不足半日便可支援阶州,随后大军赶到便可阻离军入侵凤州,可这王睿,却以那荒唐至极的理由,拒开城门,延误了战机,成州、阶州失守,凤州被破,流民数十万,死伤者又何止他家二十七口人!生灵涂炭,烈火焚天,尸横遍野,这时候,天理在哪?乱世荼毒,众生疾苦,将士尸骨未寒,高位者却在醉酒高歌,轻信谗言,那时候,天道又何在!”
孟惠珺睁大了眼睛,这一切都与自己所想截然相反,她崩溃了,她从始至终相信的一切,看到的一切,不过都是欺骗她的假象罢了。 孟赞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又继续说道:“你说你爱他,但你可知,他为了活命,毫不犹豫地杀你,他为了区区千两黄金,便可抛弃整个亲族于不顾,阻止我们行军,又致使赵国三分之地尽入贼手,这!可是你爱的仁义?”
话音刚落,一位士兵抱着一箱黄金放到孟惠珺面前,黄金上还有一封信件,是王睿还未寄出去的,上面清楚地写着一个名字:离殇!看着丈夫与敌国将军交往的信件,孟惠珺瞪大了双眼,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孟赞接着说道:“小妹啊,这乱世,没有那么多仁义道德,你饱读诗书,为人善良,却嫁给了这样一个人,呵!狗屁的天理!既然天道不公,苍天无眼,那我就以你的血祭这无道的苍天!”
随后,一剑挥落,王睿身首异处,血溅七尺,染在了旌旗上。
孟赞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起兵!收复阶州!”独留下孟惠珺呆滞在原地。
食铁军浩浩荡荡,如乌云铺天盖地般朝着阶州而去。 “将军,有人求见,说是可助赵国破离!”孟赞皱眉,来人他见过,便是那日在都城酒楼说书的燕墨非。 “小民,见过九黎将军。”
“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你们宗主又在盘算些什么?”
孟赞脸色阴冷,对燕墨非并无好感,毕竟现在的赵国面对如今的局势,都是拜凌云所赐,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枚棋子,被凌云摆布,若不是此时赵国确实面临危局,他想听听对方有什么计策,怕是当场就要砍了燕墨非。
燕墨非自是察觉到了孟赞的脸色不对,尴尬地笑道:“将军,我们已经促成北梁和北燕联合抗离,相助赵国......” 话还没说完,就被孟赞打断了,“这些我都知道,哼,相助赵国,怕不是把我们当成了那蝉儿了。”“不过各国所持目的为何,所图利益有几,将军都应当顺势而为,方能解南赵危机。”
燕墨非恭敬地说道。
孟赞不悦,质问道:“你是觉得,我收复不了失地?”“将军名动天下,食铁军威震十国,我不怀疑,但如今南唐伐吴,北离进犯赵国,同时又大举入侵北燕,势如破竹,南越、南楚、西岐诸国环伺,天下制衡之局已破,兵锋四起,南赵现在无疑是砧板上最大的一块肉,南赵有多少个孟赞,又有多少支食铁军呢?”
孟赞沉默,这的确戳到了他痛处,是他如今最为担忧的事情,若是无法在最短时间内把离国赶出去,怕是将四面受敌,那时,就离亡国不远了,“那依你之言,我该如何顺势而为?”
孟赞加重了语气,周围的士兵有感,暗暗地将手放在刀柄上。
燕墨非镇定心神,继续说道:“将军收复阶州后,向成州进军,当一路北上,直向离国边境,凤州以东诸地便交由北梁。”“你是说要我把赵国的城池交由北梁?”
此话一出,周围的士兵纷纷抽出了兵刃。
“将军莫急,北梁与那离殇交战,拖住了离国主力,北燕反攻西进,压迫北离以西,将军北上压之以南,离国兵力部署自此搅乱,且这后续增援被将军切断,任那离殇再厉害,也成了笼中困兽,若是他奋力一搏,与北梁拼了个两败俱伤,对你也不足为惧,若是不然,他牵扯着北梁,赵国有了喘息之机,届时将军再以局势定夺是与北梁合作还是与离国谈判,主动权便掌握在了赵国的手中。”孟赞听完摆手示意士兵收起刀刃,燕墨非长舒了一口气,生怕没说完就要动手了。
孟赞沉思片刻,纵马向前,不再看燕墨非一眼,“你走吧。”燕墨非一惊,“将军.......” 孟赞打断他道:“回去告诉你们宗主,如今,我可还令他满意?”
燕墨非不知所以,但大军在此,也不敢再向前,只能看着孟赞离开。 北燕都城,太原。 北燕皇帝召集群臣,连夜召凌云进宫。 “陛下,那凌云虽助我等退了北原大军,但此事也是因他而起,我们不妨杀了他,以绝后患!”
“不可,那北原皇帝可是说了,谁动了他,他就对付谁。”
“笑话,难道堂堂大燕国,还怕他蛮子几句威胁不成!”
凌云还未入殿,下面的大臣就已经吵起来了。 “宣!云天宗宗主——凌云觐见!”
凌云缓步踏入大殿,议论的大臣都安静了下来,“草民凌云,参见燕王殿下!”
“你大胆!这是我燕国皇帝,要称陛下!”
有大臣当即呵斥道。
凌云不以为然,望着台上的燕皇,只见燕皇缓缓站起身,问道:“你再说一次?”“参见燕王殿下!”
众大臣震惊,这人居然如此大胆。
“哈哈哈哈,自我太祖父被封燕王至此,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燕皇大笑道。
“燕王罗艺,功名赫赫,前朝开国元老,被太宗皇帝赐世袭罔替。我称殿下为燕王,名正言顺。”凌云解释道。
“云先生,如今已不是大唐了。”燕皇提醒道。
“但天下仍然是这个天下,祖辈的功勋事迹,又怎会因为时间而磨灭?殿下以燕为国号,这份荣光想必一直存在殿下心中。”凌云答道。
“你很会说话。但你就不怕吗?不怕我杀你?”燕皇笑道。
“殿下镇守边关,守住北原进犯中原的门户,我敬殿下大义,既是心怀天下大义之君,我何惧之有?”凌云反问道。
“我既知天下,天下又何以知我?”燕皇缓缓坐下,感叹道。
“如今边关之危已除,离国之势定当可阻!”凌云肯定的说道。
“你是想我反攻离国?”“殿下,夫而不争,以求和平,是为顺应天道,但如今之局,天下已无大同,殿下若再不争,便如同将燕国百姓置于水火,当做鱼肉,任人宰割。”
这燕国皇帝可以说是最有人性的皇帝了,这么多年乱世,从不主动争斗,也不苛捐杂税,欺压百姓,一心镇守着中原的门户,抗拒着北原蛮族的进犯,周边各国也知道燕国的重要地位,极少与其有争端,燕国子民倒也相对于别国过得安稳,但是一味求和,就意味着实力的失衡,离国壮大,燕国已无抵抗之力,边境受扰已久,百姓苦不堪言,国力也日渐衰弱,表面上看去,燕国实已外强中干,这也是为什么凌云会笃定朱瑱会联手抗衡离国的原因,燕国制不住离国了。
“唉,我自知这一切,都是我太懦弱造成的,我并不适合做皇帝。也是有辱我祖宗的名声了。”燕皇哀叹道。
“在我看来,殿下的确不适合做皇帝,但不失为一个好君王,无称霸天下之心,却有守护天下之心,保一地黎民之责,无愧于功勋之后,无愧于天下,无愧于百姓,无愧于自己的本心。”凌云发自内心地赞扬道。
燕皇默默注视着凌云,良久后起身,恭敬地向凌云敬了一礼,下面的百官都吓傻了,连忙跪下,只见燕皇笑道:“先生救我燕国危难,亦知我心,当受得此礼,此礼不是燕皇敬你的,而是我罗仁敬你的。”凌云整理好衣装,恭敬地回礼道:“殿下,浮云蔽日,民不聊生,还请殿下拨云见日,还天下一个朗朗晴天。”
与燕皇一番推心置腹地交谈后,凌云离开了大殿,他抬头看着天上那轮圆月,深深地松了口气,“这北燕一行,怕是这么多日来,最轻松的一次了吧。”
贼子当道,天下十分,蛇虫鼠蚁横生遍地,草木凋零,芸芸众生眼中无光,麻木不仁,山河还是那个山河,天下却不再是那个天下,每个人所愿都不尽相同,可是凌云心中的天下是怎样的呢? 十几年前,凌轩在房里盯着地图叹气,年幼的凌云推开房门闯了进来,“义父,义父,快教我舞剑!”
凌轩慈祥地摸着他的头,“好,你先去外面等我。”
“唔?义父,这画的是什么?”
“这是地图啊?”
“那云天宗在哪?”
“在这儿呢。”
“哇,好小一个啊。”
“那是当然,小小宗门,如何能与天下相比?”
“义父,天下是什么呢?”
“天下啊,很多人都想要它,很多人都靠它活着,也有很多人也为它而死。”
“那义父也想要它吗?我看你每天都在看地图。”
幼稚的孩童总是喜欢刨根问底。
凌轩倒是很耐心,一一都给回答:“义父不想要他,义父想要的是它里面的人都能活着,活得很好很好,比如我的小云,能快快乐乐地长大。”“噢!我懂了,天下就是要守护的东西,那义父就是我的天下!还有幽隐姐、果爷爷、张大叔,云天宗的大家。对了,对了,还有叶儿,叶儿也是我的天下!”
....... 声声童音犹在耳,只是无人话语时。 “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