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
筠绣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先退下。她挽起耳边的一缕短发,细长的睫毛在脸上微微翘起,乌黑发亮的瞳孔从眼眶的左边游走到右边,最后停留在慕南絮所站的地方。“我这里久未来客了,看见你,我觉得很高兴,留下来一起吃个晚饭吧。”
“多谢,不过今日出了些意外,我想我会先考虑带我的人回一趟驿所。”
慕南絮脚步轻盈,绕过前面的木凳,走到她那精雕玉琢,镶满宝石的主人位,目光从扶手上的红宝石划过。筠绣的手附上了红宝石,嘴角依旧扬着高傲且尊贵的笑容。她看着慕南絮,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好像自己一眨眼睛,就会错过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刚刚不是说过了吗?那两人我已经派人送回驿所了。”
“真是如此吗?”
慕南絮接话的速度极快,就像是在质问,问得筠绣脸上的笑容由浅转深,“我有理由骗你吗?”
“当然有。”
还是一样,快速的就将话接了过去,“在没弄清我们来这里的理由前,贸然将他们送回去,你也怕言帝带着其他人来,尤其是玉衡。”
这个名字一响起,筠绣的手不由得抓紧了座椅上的红宝石。她看着慕南絮,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成凝脂,久久都不能散去。“俗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也不是毫无准备就去花店的。堂堂公主为什么会在驿所中种铁皮石斛和睡火莲?又为什么要在宾客来临之际突然宣称重病,闭门不见任何人?难道真的是因为身体不好?疑点种种,原因种种,全都在我知道那座驿所以前名叫齐艳居,是公主借给一名从齐楚来的学士的住处以后就好像明白了。”
妖艳的曼陀罗在还是种子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是纯洁的白莲花,直到种花人将种子埋在土里而并非水里的时候,它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岁月静好的存在。它注定要与花园中的其他花竞相争艳。“谁告诉你的?”
她的脸上不在有笑容,有的只是深渊般寂静的黑暗,“菖菀吗?”
她心中早已决定答案,根本就不在意慕南絮给出的到底是什么答案。“那丫头,野心真是越发的大了。”
她转动了座椅上的一枚宝石,从地底下升上来一个石台,石台上堆满了各种奇闻异录。“金钱对你而言没什么诱惑,这些都是从世界各地寻来的珍贵文献,就是格雷亚也对这些书觊觎非常,如今我将它们送给你,我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
就是当封口费。满桌子的书,随便拿出去一本也能卖出万两黄金。慕南絮一笑,“可惜我不爱读书。”
面对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只要是人,没可能不动心。筠绣再一次重申道:“这里面的书不止有齐楚,东芝,夜阑三国的珍贵文献,还有渡海以外的其他国家。拥有他们,你就算不出房门也能知道各国的过往变迁。”
“固壁自封嘛,懂,没兴趣。”
依旧还是拒绝了她。筠绣再一按,从屋顶上掉下来一个竹篮,里面装的都是一些慕南絮从没有见过的武器。“这些都是东芝隐藏起来的武器,随便一个都能破敌一千,我知道你那里有一个聪明的孩子对这些很有研究,你拿去,我保证齐楚的兵力会有飞速的提升。”
文不行,就改换武。慕南絮看着她,已经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既然她一个初到东芝来的人都能大致猜到,身处其中的玉衡难道还会不明白?她宁愿拿出那些珍贵的文献,稀世的武器作为交换,就是想要她守住这个秘密,可她想守住的,真的是秘密吗?“我不需要这些,我说过,现在我只想带我的人回驿所。”
不为金钱所动摇,不为名利所蛊惑。曾经,她有多喜欢这样的人,现在就有多讨厌这样的人。“慕小姐,你是东芝的贵宾,也是我弟弟的朋友,很多事,我敬你一尺,你就别得寸进尺的好。”
筠绣的目光中流露出杀气,这个地方没人会知道,大不了她就将那间花店关了,反正也不是赚钱的生意。她思索着,指尖也开始摸索着红宝石上雕刻的花纹。这次又换成威胁了。慕南絮对于她显露出来的杀机毫不在意,摸出藏在衣裙中的银针,趁着她在想事情的时候,扎在地毯上。红色的地毯落下颜色,将白玉做的地砖也一起变成红色。筠绣还在思考怎么除掉慕南絮,回神时,整间屋子都已变成了一片血红。跟她拿过的那个滴管是一样的颜色。她站起身来,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在一片血红之中任白衣翩翩的女子,她嘴角的浅笑看上去明明那么美,给人的感觉却如此毛骨悚然。地狱之花,那哪是取心头血浇灌出来的花,分明就是用心头血灌溉出来的人。那一刻,筠绣又有了不一样的认识,地狱之花指的根本就不是花,而是眼前站着的这个近是妖孽的女人。“你做了什么?”
筠绣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又混杂。“当然是做了你想对我做的事。”
她的声音又轻又浅,飘忽不定,难以捉摸。“我想对你做什么?”
“罂粟花。”
死亡之恋后的安慰。筠绣就这样看着她,她就宛如那火红的罂粟,看着既刺眼又让人舍不得毁掉。“他们两个就在隔壁屋,我让管家先将他们送上马车。”
杀意之后又回归到了平淡,她的目光依旧如同深渊,静静凝望着,凝望着希望与毁灭。这或许是她别无他法给出的答案,所以她抑制住了怒意,停住了杀意,最后答应了她的话。可她知道的那件事,所以不能放过她。“你知道吗?你今日就这样走出这间房,就是与我为敌,我会时刻盯着你,直到你遗忘或者是死亡。”
慕南絮笑了,笑声中带着些嘲讽。她果然如初见时给人的感觉一样,一点也不像是东芝的女人,郁结、沉闷,将自己所有的心情都建立在别人的身上。“你知道吗?我今日来真的只是来送花的。”
门,打开了。慕南絮上到马车的时候看见依兰和柳如眉被人捆住了手脚,封住了嘴巴,蒙着眼睛,丢在马车的最里面。她坐了上去,车夫同样递给她一块布,让她自己将眼睛蒙上。车轮转动起来。起初的路十分的平坦,应该是修过的,而后有一段路比较泥烂,马车行驶到上面都感觉在左摇右晃,后来周围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应该是已经到集市上了,不过马车依旧行驶的很快,所以应该不是主干道的街市。然后声音又渐渐远去了,他们又行驶到了一条烂道上,摇摇晃晃,弄得人都晕了。慕南絮靠在马车车窗附近,车夫拉着马缰的手松了一些,应该是快到了,她听到车夫在前面打了个哈欠,马车的速度也开始放缓了,人声多了起来,就在耳边,很近的距离。车停下了,她们依次被领下了车。最后车又走了。慕南絮取下遮住眼睛的黑布,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她们不久前才进去过的花店。里面的老板已然变了人,放在里面的花也多少变了样。她转身为依兰和柳如眉解开绳子取下遮眼布。“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柳如眉的脸上充满了迷茫,她只记得她们跟着老板娘进了一条很黑的通道,然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依兰同样也是,她的记忆也是停留在进入通道的前一秒,就连她们为何会被人捆住手脚,又是何时被人带到马车上的完全都记不清了。“小姐,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慕南絮看着顾客突然变多的花店,微微一笑,“拉仇恨。”
怎么会拉仇恨呢?进入通道的时候不都还好好的,那位老板娘看上去对小姐还是挺恭敬的啊,怎么出来就变成拉仇恨了。“小姐,不会真的炸了人家的房子吧?”
这个建议虽然是柳如眉提的,不过依照慕南絮的性子,心情不好惹到了,真的很有可能会炸了人家的铺子。“炸到是没炸,不过她那个白玉做的地砖和金玉做的围墙可能需要换一下了。”
“哪得是多少银子啊?”
依兰听得目瞪口呆。看见过金子和水晶修建的通道就能想到这个老板娘绝对很有钱。可越有钱的人就越吝啬,小姐现在毁了人家价值连城的地砖和围墙,对方不得气死。难怪会说去拉仇恨了。“管他多少银子,反正又不用你来赔。”
柳如眉轻抚了一下头上的牡丹花,还好,她头上的花还开得很娇艳,“而且她这店里,有这么多会爆炸的花,要是真闹大了,她自己也不好解释,所以肯定也不会要你们赔的,放心。”
也不知是不是柳如眉独有的魅力,她这样一说,依兰还就真听了她的话,原本的慌张一下就不见了,只是喊着要快些离开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