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对于小姑娘这稍微有些突兀的提议,陆离微微一愣。 见陆远之那头沉默,林思浅反应过来,“哥哥”这个称呼,似乎有些腻歪了。 林思浅小脸微红,连忙往回找补:“就是,我想着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你比我大了好几岁,我总喊你名字,有点儿不礼貌。”
“要是你觉得不合适,那我就还是喊你陆远之。”
听着小姑娘忙不迭的一大堆解释,陆离展颜微笑:“合适。”
见陆远之还挺爽快,林思浅很开心:“嘿嘿,那行。”
陆离喜欢听小姑娘这憨憨的笑,也跟着忍俊不禁,随即问:“若是陆某称呼林姑娘浅浅,不知可有冒犯?”
林思浅:“不冒犯,不冒犯。”
总是叫她林姑娘,听起来也太见外了。 陆离:“好,那日后,我们便以兄妹相称。”
认了个哥哥,林思浅情绪有些高涨,小小的声音里洋溢着欢喜:“哥哥。”
陆离应:“浅浅。”
两个人看不见彼此,可似乎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笑意。 称呼一改,无形之中,二人都觉得关系更加亲密了。 又聊了一会儿,林思浅才依依不舍地切断了通话。 把玉佩塞回领子,林思浅抱着被子在床上来回滚啊滚,嘴笑得都合不拢。 嘿嘿,有哥哥喽。 林思浅滚了好几圈,又爬起来喝了杯水,这才钻回被窝闭眼睡觉。 --- 传音切断,扳指归于寂静。 陆离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嘴角含笑,闭眼摩挲着扳指。 好一会儿,起身出门。 守在门口的郑福忙问:“陛下,这大半夜的,您这是要去哪?”
陆离:“睡不着,出去走走。”
郑福和吴风相对一望,都一脸懵。 陛下夜不能寐乃是常事,可顶多是在殿内看书到天亮,很少大半夜地出来走。 今儿,这是怎么了? 问题是,陛下那常年冰冻的脸上,好像还隐隐带着笑? 二人心中疑惑,可也不敢多问,只默默跟在皇帝陛下身后。 --- 被禁了足,林思浅反倒更加自由了。 无需早起请安,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昨儿晚上和陆远之聊完,已过了午夜。 这一觉睡饱了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一醒来,还没睁眼,就先把昨晚的聊天回味了一遍。 想着想着,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回味完,心满意足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在被子里拱了拱,这才睁开眼睛。 屋内没有动静,也没见竹香人。 林思浅趴在床边,探头喊了一声:“香儿?”
外头殿门响了,香儿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一团布:“主子,您可好些了?”
林思浅心情好,笑意盈盈:“嗯,睡一觉好多了。”
“那就好。”
竹香笑着点头。 走到床边蹲下去,把怀里抱着的布往林思浅面前一递:“主子,您看。”
“这什么?”
林思浅伸出手,把布扒拉开。 小橘猫毛茸茸的小脑袋露了出来,冲着林思浅喵了一声。 “小桔子。”
林思浅惊喜地坐起来,伸手就把小橘猫抱过来,在它小脑袋上摸了摸。 等林思浅摸了一会儿,竹香提议道:“主子,您先起来吃饭,吃了饭咱们给小桔子洗个澡吧。”
林思浅点头:“好。”
林思浅起床洗漱,吃完了馒头配粥,就和竹香一起给小橘猫洗了个澡。 随后主仆二人坐在榻上聊天。 竹香绣花,林思浅抱着小桔子在一旁看热闹。 竹香:“主子,奴婢早上去出去抱小桔子,路上听到有人说起昨儿永平王进宫的事儿。”
“永平王,那是谁?”
林思浅摸着小橘猫的后背,好奇地问。 竹香往林思浅身边挪了挪,压低声音说给她听。 “永平王陆钰,是当今圣上唯一还存活在世的兄弟,虽是庶出皇子,可却深得太后的喜爱。”
“尚书府的宋大公子,曾是永平王的伴读,二人关系甚是亲厚,永平王拿宋二公子也一直当兄弟看待。”
林思浅心生警惕:“你家姑娘,可曾见过这个永平王?”
竹香点头:“以前在尚书府,我家姑娘和永平王打过照面,只请了安,不曾多说什么。”
林思浅琢磨了一番,推测道:“你说上次送纸条那事,是不是这永平王帮的忙?”
不然,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帮宫外的男人给皇帝的嫔妃递纸条。 “有这个可能。”
竹香点头。 提起林念瑾,竹香有些伤感,眼眶湿润:“只是不知,宋二公子那纸条里写了什么,让我家姑娘看完就那么去了。”
林思浅伸手拍拍竹香的胳膊,安慰道:“香儿,若是有机会见到宋二公子,我定会帮你问清楚。”
--- 永平王府,书房。 永平王陆钰站在案前,执笔正在写字,举手投足间皆显温文尔雅。 小厮来报:“王爷,宋二公子登门拜访。”
永平王抬起头来,温和说道:“快请进来。”
少顷,宋二公子宋书勉走了进来,拱手见礼:“见过王爷。”
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书生模样,眉清目秀,彬彬有礼。 只是尚未长成的身量过于瘦弱,一身白色锦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 少年眉宇紧锁,漆黑如墨的双眸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浓浓忧愁。 永平王笑着起身,扶起他:“书勉不必多礼。”
二人落座,丫鬟上了茶,退了出去。 喝了几口茶,宋书勉再次起身,躬身拱手,面露窘迫和羞惭之色:“王爷,听家兄说起您昨日进了宫,书勉今日来,是想和您打听一下……” 话说一半,宋书勉咬牙停下。 无论如何,他也说不出“林美人”三个字。 “你先坐。”
永平王起身,走向门口吩咐道:“退远些,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
书房外候着的丫鬟和小厮齐齐应声,悉数退远。 永平王将书房的门关严,转身回来坐好,这才语重心长地开口:“书勉,我和你兄长情同手足,一向也是拿你当自家兄弟看待。”
宋二公子忙答:“在书勉心里,王爷也是书勉的兄长。”
永平王:“既如此,有些话,今日我便要与你敞开来说说。”
宋书勉点头:“王爷请讲。”
永平王:“当时我并不知你和令表妹彼此心悦,不然,我定会去太后那里帮你求个恩典,不让她进宫。”
宋书勉红了眼眶:“当时事出突然,此事怪不得王爷。”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和瑾儿私下里心悦,已是于理不合。 父母未同意之前,只能好生将心意藏着,又怎么会到处宣扬。 王爷自然不知情。 当时他被打得昏死过去,等到第二日清醒过来,瑾儿已经进了宫。 他连瑾儿的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一句告别的话都不曾与她说。 心有不甘,这才央求大哥,帮忙找永平王递了张纸条进宫。 他知道,瑾儿一旦进宫,他们二人此生便是无缘。 递纸条,不为别的,他只是想和瑾儿好生告个别,让她往后不必挂念他,安心度日而已。 纸条递进去之后,永平王早已告之于他,他已经下定决心将瑾儿藏在心里。 可昨儿无意听到大哥提起永平王进了宫,他思虑再三,终是放心不下瑾儿,这才想着来打听一番。 他知道,他此刻这般放不下瑾儿,已是大错。 对他,亦或是对瑾儿,都是危险之举。 可他就是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想着,他就来问这一次,就这最后一次便好。 永平王还未曾开口,就见少年眼眶已通红。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在宋书勉肩膀上拍了拍:“书勉,那位林姑娘既然已经入宫,便是陛下的妃子,于情于理,你都不该再打听。”
宋书勉嗓音哽咽:“我知道,我只是,放不下。”
不知道她在那牢笼一样的皇宫里,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又不知,她可曾被人欺负…… 永平王:“昨日我进宫给太后请安,听太后提了一嘴,陛下还是未曾召任何嫔妃侍寝,如此一来,不存在争宠,想必大家也就可以过自己的安生日子。”
他昨天进宫,无意中听说那林美人御前失仪,被勒令禁足。 但这些话,他不打算告诉宋书勉,免得让他担忧。 听完永平王的话,宋书勉紧锁的眉头稍微一松:“能过安生日子,那便好,那便好。”
永平王:“书勉,陛下的脾气你我皆知,若是哪日被他得知你和她之间的事,不止会害了你,更会害了林美人。”
宋书勉垂眸,放在膝盖上的一只瘦削不堪的手紧握成拳。 永平王接着说:“书勉,听兄长一句劝,就当为了林美人着想,日后切莫再向任何人打听她的消息。”
宋书勉握拳之手轻轻颤抖,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再抬头,神情已经归于平静。 他起身,对着永平王拱手鞠躬,语气感激坚定:“多谢兄长教诲,书勉谨记在心。”
--- 林思浅在泰和宫殿外站了一整夜,又被皇帝陛下勒令禁足。 足以说明,皇帝陛下压根看不上她。 别的嫔妃那里如何,林思浅不知道,但蕙嫔那边倒是消停了,一整天都没找过她的麻烦。 就连一向趾高气扬的锦月,从西偏殿门口过的时候,也只是一脸不屑的轻嗤一声,没了先前的警惕戒备之色。 以前总盯着西偏殿的那些宫女太监们,也都不再留意这边。 林思浅和竹香两个人趴在窗户缝那看到这一切,心都松快了许多。 林思浅抱着小橘猫懒洋洋歪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薅着小桔子的毛,感叹道:“这样的日子挺好的。”
竹香无奈叹气:“主子您可真看得开,先前不得不跛着,您说挺好的,如今连门都出不去了,您还说挺好的。”
林思浅在榻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薅小橘猫背上的毛:“这天越来越冷了,出不去就出不去,我还不想动弹呢。”
--- 到了晚上,吃过晚膳,洗漱完毕,林思浅早早爬上床。 将帷幔一撂,抱着小橘猫窝在被窝里,静静等着酉时的到来。 时间一到,她立马连线陆远之:“哥哥?”
奶奶糯糯的一声哥哥,听得陆远之心头一酥,眸色微暗,声音也比往日低沉了些:“浅浅,我在。”
“嘿嘿。”
新的称呼让林思浅很高兴,没忍住憨笑出声:“哥哥,你吃饭了吗?”
雷打不动的,两个人以“你吃饭了吗”“吃了”为开头,东拉西扯一大堆毫无意义的废话。 也不知聊了多久,两个人都有些口干舌燥。 林思浅小声说:“哥哥,你等我先喝一口水哦。”
“好,你去。”
陆离低声应,也端起了桌上的茶杯。 一杯早已放凉的茶水入喉,嗓子舒服了许多。 各自润了喉,再次聊了起来。 陆离:“不知浅浅家中可还有他人?”
林思浅:“我爹爹和娘亲都走了,就剩我一人,再没亲戚。”
她不是原来的林念瑾,和宋尚书家也算不上亲戚。 小姑娘给他透漏的身份信息有真有假,陆离知道。 但他相信,无人会拿家人性命这种事情开玩笑,这话定是真的。 想着小姑娘孤孤单单一人在世上,陆离心中不免心疼。 他想说些什么安慰,还不等开口,小姑娘就问他了:“哥哥你呢?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陆离如实回答:“家母尚在,还有一个兄弟,外加一个妹妹。”
林思浅语气羡慕:“那挺好的,逢年过节的人多热闹。哥哥,再有几个月就过年了,除夕那晚,你还能陪我聊天吗?”
陆离:“陪你。”
“嘿嘿。”
林思浅心情愉悦,嘴就甜了,夸起人来毫不吝啬:“谢谢哥哥,哥哥你可真好。”
一声声甜甜的哥哥,喊得陆离心头一动。 他心底不受控制地升起一个念头。 他想将小姑娘抱在怀里,听她面对面甜甜地喊他哥哥。 念头一起,思绪压都压不住,陆离脑中浮现出两个人日常相处的模样。 脱口问出:“浅浅,你喜欢什么样的院子?”
“我想想哦。”
林思浅一手抱猫,一手拿玉佩,在被子里拱了拱换了个姿势。 一不小心压到小橘猫尾巴上,小橘猫不满的“喵”了一声。 林思浅忙抬起身子,把猫尾巴拽出来。 陆离好奇问:“浅浅养了猫?”
林思浅:“我捡的,偷偷养的,不敢让别人知道。”
将小橘猫放在肚子上,林思浅翘起二郎腿晃着脚,想象着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哥哥,我要是以后有自己的院子,我一定要在院子里栽一棵樱桃树,春天的时候看花,夏天的时候吃果。”
这碧华宫院子里,就有一棵长了好多年头的樱桃树。 七夕那晚,屋子里闷得慌。 她瘸着腿儿,让香儿扶她到院中樱桃树下纳凉。 见树上三三两两还余下一些红彤彤的樱桃,一时没忍住,伸手摘了一颗。 可刚放到嘴里,就赶上蕙嫔带着人回来,对着她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说她没资格吃。 她没理,低头老实听着。 等蕙嫔训完走人,她又偷偷摘了几颗才走。 那樱桃可甜可甜了。 要是这辈子她有机会有自己的院子,那一定要种一颗樱桃树,想吃多少吃多少,再也不用受别人的气。 陆离:“浅浅喜欢吃樱桃?”
林思浅:“所有的果子,我最喜欢樱桃。”
陆离:“好,我知道了。”
两个人絮絮叨叨又唠了一会儿,直到林思浅哈欠连连,才挂断。 陆离坐在椅子上,摩挲了一会儿扳指,出声喊人:“郑福。”
郑福应声进来:“陛下。”
陆离:“你可知,樱桃树栽种几年才能结果?”
郑福:“据奴才所知,至少三年以上。”
陆离蹙眉:“三年?”
如今,他和浅浅日益亲近。 他相信,浅浅和他敞开心扉,指日可待。 他要早早把院子准备起来。 三年,太久了。 郑福身为皇帝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察言观色那是生存之本,他揣摩着皇帝的心意,试探着问:“陛下可是要吃樱桃?”
陆离:“你去帮朕准备一个院子,院子要大,房屋要明亮,院子里还要栽上一颗樱桃树,朕要它明年夏天就结果。”
如今已经入了秋,明年夏天就要结果,那只能移栽了。 可就算是移栽,也不能保证明年夏天一定能结果。 郑福快速转动脑袋,想了想,为了完美办好陛下交代的差事,开口道:“陛下,碧华宫院子里倒是有一棵已经结果的樱桃树。”
有现成的院子自然是最好。陆离抬眸,直接拍板:“那就它吧。”
郑福提醒:“可是陛下,蕙嫔娘娘住在那。”
陆离:“搬走。”
郑福:“西偏殿的林美人还禁着足……” “不管是谁,全都搬走。”
陆离摩挲着扳指:“明天酉时之前,把这院子给朕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