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兴寺建成于唐代乾符四年,在宋朝的时候被大火烧毁。
现在遗址上的寺庙是依照当年的形制,于1992年修建的,相比于其他千年古刹多了些华美,少了几分沧桑,正好符合《悟空》所在的年代。 守门的僧人领着孟时和管斌从大雄宝殿旁过,在前往玉湖庵的山路前停下来,双手合十躬身行礼,“请二位施主自行上山。”管斌跟孟时回礼,目送他离开后,小声说,“给你题字的那位是这里的主持?”
“不是主持,不过应该也挺厉害,至少跟主持步禅大师关系很好。”
孟时爬了几个小时的山路,有些乏了,在山路边蹲下,拿出烟。
管斌说,“在这里抽烟不太好吧……” 孟时指了指面前不远处的大雄宝殿,再比一下身后云雾缭绕的山路尽头,说,“前面是净土,后面也是净土。”摸出打火机把烟点燃,指了指自己,“我是凡俗,凡俗的人想抽烟,自然就抽烟。”
说着把一根烟和打火机给管斌递了过去。
管斌面对他层出不穷的歪理,无力反驳。 他接过烟,但在晨钟、晨诵的肃穆气氛中,举了几下打火机,最终没把烟点燃,说,“那……那行生大师怎么知道你会来?”孟时很快抽完烟,按灭在鞋底,烟头收进烟盒,说,“你等一问下直接问他不就得了。”
两人一路往上。 经过玉湖潭时,遇见了打水的行生。 干瘦黝黑的行生抬头看到孟时,笑道,“施主比老和尚想的早了许多。”
孟时笑的亲切,说,“小子是想您了。”
管斌默默的移开视线,不敢去看老和尚明亮的眼睛,如果一切真像孟时之前说的那样,那这货就是来“偷袭”一个年老的出家人。 老和尚笑,“小施主的话,老和尚不信。”
管斌惊讶的转回了头,他感觉这老和尚说话的风格和孟时有些像,都直接的不讲道理。 孟时看了看石梯路,往上一些,找了条小路往老和尚那边走,“想您可不是诳语,离开玉湖庵后几天,您是夜夜入小子梦中啊。”
行生把桶提起来,说,“看来小施主是真的想老和尚了,只是不知,老和尚在梦中是否有与施主说些什么没有。”
孟时说,“那倒是没有,小子白天想您为什么帮我这么多,晚上做梦,您这张老脸一出现,还没开口,小子就被吓醒了,欠债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啊。”
所以,你就准备越欠越多,直到债多了不愁的地步是吧!你是真敢做啊!管斌心里疯狂吐槽。 老和尚听孟时的话,哈哈大笑。 孟时过去将他手里的水桶接过来,说,“小子跟家里一个长辈请教了您的庙号、法号,长辈说他不晓得大悲寺,但说您该是出身少林,又持八关斋戒,行脚云游,言‘禅分南北,佛不分南北’,该是五宗并宏,南北共融的高僧。”
走在孟时身前的行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高僧不敢当,就是个到处乱走,什么都学的老和尚罢了。”
他承认孟时说的没错,又问,“施主的这位长辈也是修佛?是出家,还是居士?”
孟时说,“我这位阿公年轻时候跑江湖算命,后来一直在村里给人做做法事,按他自己的说法,是个半吊子师公,上不了台面。”
行生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再问。 …… 三人进到玉湖庵,老和尚帮孟时托起木桶,把水倒入水缸。 孟时伸展了下腰背,“您这里有没有吃的,饿了。”
行生笑道,“还剩下些小菜,给二位熬点粥吃。”
管斌急忙说,“大师,我去就行了。”
行生点头,“厨房在那边,施主去吧。”
孟时说,“熬的稀一点,我喜欢喝粥汤。”
管斌一下子面对两个直接的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埋头做饭去了。 天冷,孟时和行生便没有在院子里坐。 玉湖庵是四合院样式的僧舍。 建于宋朝。 国兴寺经历过大火重建,而玉湖庵传承始终,屋内青砖铺地,陈设简单,木质的桌椅呈现出古旧的色泽。 两人隔着老式方桌,面对面坐下。 孟时说,“有个朋友说‘缘,既是偶然,又是必然’,我那位长辈说,我跟您之间是甘露不润无根之草,是为缘起,敢问大师,何为缘起。”
行生把手放在桌面上,说,“施主认为这张桌子是怎么来的?”
孟时说,“木匠打造的。”
说完,又自己提了一个问题,“木匠为什么打造。”
他自问自答,“因为有人需要一张这样的桌子。”
行生笑,把他的话接过来,说,“有人需要桌子,就有人进山伐木,木头被送到木匠手里,木匠将木头打造成桌子,最后桌子放在了这间禅房之中,所以老和尚说这张桌子是各种因缘际会聚合而成,人来到世上亦如是,万事万物皆是如此,施主觉得如何。”
孟时想了下,说,“伐木工在一片森林中挑选了一颗树,这棵树是偶然间被选中,但这种偶然可能在它破土而出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就是缘?”
行生说,“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缘起则聚,缘灭则散,就如同这张桌子,那一天不被需要了,坏了,从屋里搬出去,缘就尽了,国兴寺建于唐是为缘起,毁于宋是为缘灭,你我,匆匆百年,生是与世界的缘起,死便是缘灭。”
孟时点了点头。 行生给《悟空》的剧本题字是缘起,如果不放在心上,离开种蓝山那一刻就是缘灭。 但是孟时做不到这样,缘就延续了,但是这个缘总有灭的一天,行生不能万岁,孟时也不能。 孟时又问,“那何谓缘起性空。”
行生把放在桌子上的手举起来,放在两人中间,五指张开,说,“这是面镜子。”
孟时点头。 出来倒淘米水的管斌,看见这一幕,有点懵,什么镜子?哪有镜子?是你们有毛病,还是我有毛病? 行生指着‘镜子’,说,“施主在镜子前,镜子便现施主,施主与镜子缘起。”
行生把手放下,“施主离开镜子,施主与镜子缘灭。而就镜子本身来说,它没有人这个相,是镜子遇缘现出来的人相,镜子在没有遇到施主的时候,镜子本体就叫空。 人来到镜子前就是缘起,镜子本体没有人就叫性空。 把自性比作镜子,自性本空能现万物,自性本空能生万法,而自性本体,空无一物,自性遇缘生的万法,现的万有,自性本体本来没有,正所谓,缘起性空本无物,作用现有不可逐。因缘生法法无法,缘起缘灭相是假。”
孟时连连点头,开心的说,“佛说世界,既非世界,是名世界。”
老和尚颔首,抚须,“善哉,善哉。”
管斌一脸懵逼,怎么就善哉善哉了? 你们在说什么? 为什么我每个字都听懂了,它们连在一起,但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是你们有毛病,还是我有毛病!救救我,救救我! 孟时说,“我欠大师,既非欠大师,是名欠大师。”
“我欠你”这件事发生了,它叫孟时欠行生天大的人情。 不过,这是照进本性的“妄相”需要空掉,就自性本空来说,我不欠你,这个人情被“空”掉了。 但是“我欠你”是已经发生的,是因缘际会聚合而成的,这个“缘起”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我承认我欠你。 这是一个肯定,否定,再肯定的过程,而前一个肯定,经过否定之后,性质不同了。 行生颇为严肃的说,“以贫僧看来,施主现在进则步入净土,退则滚滚红尘,距离‘证法’仅有一步之遥,只是这一步难如登天,需要静心参悟。”
孟时说,“我与您,与佛的‘缘’便只到这里了。”
行生笑道,“小施主今日来可是想多欠贫僧一些。”
孟时也不客气,说,“正是。”
………… 作者说是这一章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