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里的一切,都留给您老人家,您是给小妹贴补嫁妆也好,还是补贴大姐也罢,都由着您,这家里的一切我分文不要,我只要当初爷奶留下来的那几亩地的收成和粮食也就足够了。”
“您放心,您是我亲娘,这每年的奉养费不用担心,以后这些田地的活,我也会雇人都收拾好了,娘只在家坐等收粮食嚼用就是了。”
“小妹出嫁,我也会帮着操持,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大姐和小妹将来有事,我这个做兄弟的,该出面的时候也不会退缩……” 贺岩再说些什么,孟氏已经听不清楚了,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知道了!他居然都知道了! 孟氏脸色煞白中透着慌张和愧疚,张张嘴想说什么,可却发现无话可说。 她突然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岩哥儿这个孩子对她恨不得将贺家大部分的家业都贴到两个闺女身上,而无半点怨言了。 原来是他都知道了! 好半天才挤出一句问话来:“你,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贺岩喉头一紧,“爹去世前。”
孟氏一阵天旋地转,第一个反应是扑到贺岩面前,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瞪大了眼睛,甚至神情都带上了几分狰狞:“那,那你爹……你爹他……” 剩下的话,她再没有勇气说出口的,一双青筋崩起的手,暴露了她的心情。 贺岩平静的和孟氏对视:“我爹他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吧?”
就这一句,孟氏一瞬间浑身就失去了力气,整个人软瘫在地,两行泪顺着脸颊不由自主的滑落,哆嗦着嘴唇,好一会子,才伸手捂住了脸,发出一声惨痛之极的呜咽声:“是,是我对不住他!我对不住他——” 贺岩面无表情,只有一双眼睛也流露出一丝伤痛出来,不过很快他就收敛住了。 只静静的看着孟氏匍匐在地,嚎啕大哭。 旁边厢房的贺娟听到孟氏的哭声凄惨,都起身走到了门口,手摸到了门栓上,到底还是咬牙跺脚的又回到了炕上,也不敢睡。只竖起耳朵听堂屋那边的动静。 也不知道孟氏哭了多久,那哭声才渐渐的消退了下去,又过了一会子,堂屋那边隐约传来了两人说话的声音,贺娟才略微放下心来。 堂屋里,孟氏这一顿痛哭过后,终于勉强镇定了下来,声音都哭哑了,一说话,嗓子就疼:“这,这事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
贺岩摇摇头。 孟氏深吸了一口气,也顾不得喝水润润嗓子,只眨着红肿的双眼,咬牙道:“这事你跟我两个人,都要烂到肚子里,半点都走漏不得风声。”
贺岩没有做声。 孟氏知道贺岩这是不同意,此刻她才真正着急起来,早知道贺岩知道真相了,她,她这些年,也不会这般过份,倒让她现在看见岩哥儿就心虚气短起来。 只喃喃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当家的肯定不知道。不然他不会心无芥蒂的对你,不会年终前还说将所有的家当都给你,不会的——” 这话估摸着也是她自己安慰自己,不过多念叨了几句,倒真的给了她几分勇气,那语气也越来越笃定,就连她自己都相信了。 声音渐渐的平稳下来:“不行,你不能搬到老宅子那边去住。你要是搬过去了,外人问起来,该怎么跟人家说?岂不是让人怀疑?不行,绝对不行!”
见贺岩没吭声,孟氏从地上爬起来,在屋里转了几圈,才以一种壮士扼腕的语气道:“娘,娘答应你跟张家姑娘的婚事了,娘跟你保证,好好对张家姑娘,拿她当亲闺女一样对待好不好?娘明儿个就去给张家姑娘赔不是,娘给她当面保证,她嫁到咱们家来,娘一定好好对她!”
“这秋收反正已经都差不多了,剩下的那点也耽误不了什么事情,咱们赶紧去请个好日子,然后置办成亲要用的东西,早早的把张家姑娘娶进门来好不好?”
“娘什么都答应你,以后这家里你做主,你说啥娘再也不反对了!还有,你大姐,我也让她少回来,你小妹,我守着她,让她好好学规矩,不让她跟张家丫头作对顶嘴。还有,你媳妇娶进门,这家就给她当——” “咱们就跟以前一样,一样行不行?别的不看,就看在你死去的爹份上,也得给他留一份体面不是?难不成让他到了下头,还要被人嚼舌根不成?看在你爹的份上,还有你大姐和你小妹,总不能,总不能让她们也跟着遭罪吧——”孟氏越说越没底气,到最后,忍不住拉着贺岩的手,哀求的看着他,哪里还有前几日的坚决。 贺岩只觉得喉咙堵得慌,又有种诡异的畅快感,同时又觉得悲哀,低下头去,藏起自己泛红的眼睛,只道:“既然娘这么说,那儿子自然只有听从的。再者,也请娘放心,等娶了春桃过门,还是依儿子先前所说,儿子自然不会再占大姐和小妹的便宜。”
“就当儿子和春桃暂时借住在家里就是了,这家里秋收的粮食和收入,除去爷爷奶奶留下的那几亩地点收入,都归娘和大姐小妹。”
“以后我跟春桃每年都给娘奉养费,那田地也都由儿子帮着打理,收入您老放心,我跟春桃绝对不沾取一分一毫。儿子请娘放心,我对贺家的田地家常并无觊觎之心,就算娘百年之后,这些田地不能明着分给大姐和小妹,我也会努力挣钱,到时候将这些田地买下来,将钱分给她们。”
孟氏听了这话,又气又急:“你说什么胡话?这田地房子自然都是你的!大,大不了,你每年将田地上的出息,给你大姐和小妹分点子也就是了,用得着说这些话戳我的心窝子吗?”
“娘不是不疼你,只是,你有老宅子,还有你爷奶给你留下来的田地和钱财,日子肯定比你大姐和小妹好过。这,这贺家的东西,说来,其实终归都是你的,只是娘的一点私心,等,等娘闭了眼,看不见了,就随便你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