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江南,正是雨季时分,淅淅沥沥地总下个不停。雨初起时天边泛着白光,又大片大片地被风卷起吹走。 秋氏昨晚早课出来,见外面没在下雨了,忍不住说道:“这里什么都好,就是雨太多。”
到三四月就会回潮,让人难受得厉害。 李妈妈笑着说道:“江南乃是鱼米之乡,自然水多了。”
初到这里她也有些不习惯这里的天气,不过在这呆了两年也适应了。 “这倒也是。”
除了下雨比较多,其他的都挺好的。物产丰富,吃食也精致可口。当然,最重要的是儿子在身边。 李妈妈扶着秋氏道:“老夫人,等用过早膳我们就去花园里赏赏花。这几天,花园里开了不少的花。”
“好。”
一般只要天气好,秋氏都会去园子里散步,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用过早膳,秋氏带着李妈妈去了花园。在路上,李妈妈笑着说道:“老夫人,早晨我听如烟说花园的牡丹开得很好,我们先去看牡丹?”
花园里种了四十多样品种的花,这个时节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此时花园姹紫嫣红。 秋氏以前并不喜欢花花草草的东西,不过年岁大了,喜好也变了。现在也喜欢看漂亮的花儿了。 进了院子,一行人先朝着牡丹花圃走去。等走进,看着花圃里只剩下几个花苞,李妈妈望着如烟道:“你不是说牡丹开得正好?”
如烟很是委屈地说道:“妈妈,我早晨还特意过来看过的,这里确实开了很多花。有粉色的有大红色的,非常漂亮。”
秋氏皱着眉头道:“叫了看园子的婆子过来问一问。”
婆子守着门,谁来摘花她她哪还能不清楚:“回老夫人,这些花儿是夫人的丫鬟蒲叶摘走的。”
秋氏脸色有些不大好看,问道:“她摘了这些花去做什么?”
秋氏是菩萨心肠,她认为花草树木皆是生命,所以她只会来花园赏花却从不摘花,也不许丫鬟婆子摘花。 婆子低着头道:“这个老奴不知。”
李妈妈呵斥道:“你不会告诉蒲叶说这是大老爷为老夫人种的?”
花园里的花大半是原先留下来的,这些牡丹花是韩建明特意为秋氏寻来的。 婆子一脸委屈地说道:“老奴说了,可蒲叶姑娘不仅没听,还怒斥我一顿。说我故意用老夫人来压她,我不让摘她越是要摘,还将这里的花儿都摘了。”
秋氏脸色越发难看。 李妈妈瞧着秋氏的脸色,故意叹了一口气:“老夫人别在意,这个蒲叶就是脾气大点,人还是很不错的。”
如烟很为李妈妈不平:“妈妈就是好性,被人欺负到了头上还帮着她说话。”
秋氏是个护短的人:“怎么回事?”
李妈妈跟在她身边多年,说是主仆,可实际上跟姐妹也不差什么了。一个丫鬟竟然欺负了李妈妈,秋氏如何能忍。 李妈妈笑着道:“就是蒲叶嫌厨房送去的吃食不好,跟阿雨吵了一架。我已经狠狠地骂了阿雨一顿,哪里能跟夫人的贴身丫鬟吵呢?”
这可是赤裸裸在上眼药了。 项氏当家后,李妈妈让她儿媳妇听项氏的吩咐,别闹幺蛾子。毕竟她再也有体面也只是一个下人,而且大老爷是个重规矩的人,她要跟当家主母斗肯定输。却没想到这个蒲叶竟一点脸面都不留,指着她儿媳妇骂了一顿,骂得还很难听。李妈妈知道以后气得不行。 秋氏听了这话脸都黑了:“一个丫鬟竟然如此嚣张?谁给她的胆?”
李妈妈是她的陪房,那张氏也就是她的人。没听说过儿媳妇的丫鬟跟婆婆的陪房吵起来的。 李妈妈忙道:“这丫鬟性子不大好,不过我相信这事大夫人肯定不知情的。”
秋氏冷哼一声道:“看来是我太惯着她了,惯得她连我这个婆婆都不放在眼了了。”
项氏用过早膳去了上房请安,听到丫鬟说老夫人去花园散步了,立即带着丫鬟来了花园寻秋氏。 秋氏原本就不是心思深沉的人,这些年又过得极为舒心,性子越发简单起来了。见到项氏,秋氏就冷着脸道:“哪个是蒲叶?”
项氏心头一跳直觉不对,小心地说道:“蒲叶正在院子里。娘,是不是这个丫头犯了什么错?”
知道蒲叶是个掐尖要强的,所以她每次到上房都是带的蒲团。 一个丫鬟的过错,还不值当秋氏来说:“让你的丫鬟好好跟辛妈妈学学规矩。”
辛妈妈是韩府内专门管教丫鬟规矩的人。 当着这么多下人说她的贴身丫鬟不懂规矩,可不就是打她的脸。项氏一张粉脸,立即涨成猪肝色。 秋氏说完这话就带着李妈妈走了,根本就不管项氏如何。儿媳妇若是好的,她也当女儿疼着。可若不是个好的,她也不会给脸。 蒲团给项氏拍了下后背,轻声说道:“夫人先别着急,我们先回去将事问清楚,然后带了蒲叶去给老夫人认错。”
项氏管着家,要打听一些事还是很容易的。知道原委以后,项氏气得浑身发抖。 蒲叶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夫人,守门的婆子太可恶了,我不过是想摘几朵花回来放在屋子里,她不仅不准我摘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所以,她一气之下就将花圃里盛开的牡丹花全都摘了。 婆子其实并没有告诉蒲叶牡丹花是韩建明特意为秋氏种的。项氏管家后掳了不少人,她却是不知道大户人家的下人都是沾亲带故的,关系盘根错杂。被项氏掳了的管事娘子,就是婆子儿媳的娘家表嫂。 蒲团气得要死:“你自己说说,这已经是第几次跟人吵了?”
李妈妈的儿媳妇只是其一,蒲叶这段时间得罪了不少的人。这些人虽然恨蒲叶猖狂,也对她的主子项氏也不待见的。没有项氏撑腰,蒲叶也不会这般嚣张,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项氏很聪明,若不然也不会得秋氏跟韩建明的喜欢。她不是不知道蒲叶的性子,被人一撩拨就爆起。以前在项家人口简单且是她当家,且叶家没那么多规矩,蒲叶掐尖要强些也无妨。可韩家规矩重,蒲叶已经犯了很多错,她却碍于多年的情分不忍心下重手。可是今天项氏明白过来,再不重处蒲叶,怕是她都要搭进去了。 想到这里,项氏一叹:“你的性子根本不适合来韩府。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将你带来的。”
蒲叶反应过来后,脸色顿时惨白:“姑娘,姑娘你别这么说,你要打要罚都成,求你别赶我走。”
项氏摇头道:“你不能留在我身边了。”
之前蒲叶跟李妈妈的儿媳妇吵起来,她就知道蒲叶不适合留在韩府了。只是蒲叶是她的贴身丫鬟,嫁过来这么短时间就将人赶走让人看了会怎么想。可没想到,这个丫头又给她闯祸。 蒲叶的眼泪刷刷地落:“姑娘,姑娘你不能不要我……” 项氏心里也难过,朝着蒲团道:“你带她下去吧!”
之前项氏是想给她选个好人家,再给她备一份厚厚的嫁妆,也算全了主仆的情谊。可现在老夫人厌了蒲叶,她得尽快想个法子解决了这事。一般丫鬟犯了错就会被送到庄子上或者发卖,可她没自己的庄子也不愿发卖蒲叶。被发卖的丫鬟婆子,下场都不打好。蒲叶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就算给她惹来祸事,也得想个两全的法子。 蒲团将蒲叶拖出去了。 蒲叶哭得不行:“蒲团,你帮我跟姑娘求情好不好?我不想离开姑娘。”
蒲团脸色很难看:“你还让我求情?你知不知道,今天老夫人当着丫鬟婆子的面让夫人好好教你规矩。夫人嫁到府里过得有多不容易你不知道吗?今天老夫人的话传出去,夫人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继室岂是那般好当的,不说跟她年岁大小的继子继女,只说那有两个管过家的姨娘就不好对付。这些日子,项氏是战战兢兢。 蒲叶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怎么会?我只是说了那婆子两句。”
蒲团气得呼吸都不顺畅:“早就跟你说府里情况复杂,要人跟好好相处不要给夫人惹事。你呢?你全都当了耳边风。”
蒲叶瘫软在地,捂着脸哭得伤心。 蒲团折身回来问项氏:“夫人,真要送蒲叶走吗?”
项氏点了下头道:“她的性子,不适合留在韩府。老夫人说让蒲叶去辛妈妈那里学规矩,先让她去学规矩。之后如何安排,到时候再说。”
要处罚蒲叶,也得她跟辛妈妈学了规矩,这事落了才成,否则又落人话柄。 蒲团点头,这事暂时只能如此处置了。 项氏嗯了一声道:“这事你去跟她说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重新赢得老夫人的欢心,否则她在这后宅举步维艰。 下午,项氏带着蒲团去了上房。这次秋氏见到她不再如以往笑眯眯,瞅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问道:“那丫鬟你怎么处置了?”
被如此对待还是第一次,项氏强笑着道:“我已经让她去跟辛妈妈学规矩了。”
说完,项氏走上前扶着秋氏的胳膊道:“娘,我年轻经得事少,还希望娘多教我。”
见项氏态度还不错,秋氏神色缓和了许多:“你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多问问李妈妈。”
没当家主母秋氏都当了甩手掌柜,可见她对管理这些庶务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项氏给李妈妈福了一礼:“以后还需要多叨唠妈妈了。”
其实项氏掌家以来,李妈妈指点她颇多。 “夫人别折煞老奴了。”
李妈妈避开了项氏这一礼,恭敬地说道:“这是老奴该做的,只希望夫人不要嫌弃我指手画脚。”
项氏能屈能伸,这女人可不能得罪。 秋氏见状,之前的那些不喜消散了大半。 就在这个时候,丫鬟上来道:“老夫人,用晚膳了。”
韩建明早上外出,已经派人通知秋氏说会很晚回来。所以秋氏也没等韩建明,带上项氏去了偏厅用膳。 项氏为了表孝心,站起来给秋氏布菜。若是以前,秋氏肯定让她坐下一起吃。可今日有了花园的事,她就没再吭声。 项氏明白过来,上午的事瞧着还没过去。她也不敢怠慢,取了碗给秋氏舀鸡汤,舀了两勺项氏忍不住一阵反胃。可她怕秋氏误会她心存不满,强压着没吐。 李妈妈很细心,瞧着她神色不对问道:“夫人,可是不舒服?”
李妈妈对项氏也不满,但她心里明白,只秋氏厌恶项氏没用,还得韩建明厌弃项氏才成。韩建明可不是秋氏,那是最精明不过的人。若是让大老爷知道,说不准会认为是她们这些下人故意挑拨婆媳两人关系,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呕……”项氏再忍耐不住,吐了出来。 秋氏吓了一跳,接着大声叫道:“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李妈妈比较冷静,等项氏吐完以后问道:“夫人多久没换洗了?”
瞧着这样子,十有八九是有喜了。 项氏想了下说道:“有十多日了。”
说完这话后项氏眼睛一亮,不过很快掩饰过去了:“可能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弄得有些反胃,休息下就好了。”
这也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万一不是怀孕也不丢人。 秋氏脸色早就阴转晴了,笑眯眯地说道:“什么吃错东西,肯定是有了,我马上有要抱孙子了。”
李妈妈听到这话一叹,幸亏大老爷跟王妃兄妹三人都能干又孝顺。要不然就自家老夫人这个样子,不知道得被儿媳妇嫌弃成什么样。 大夫很快就过来。 秋氏等了好一会还没等到大夫起身,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她就怕自己的希望落空。 李妈妈是知道韩建明之前派人给项氏检查过身体,确定身体无恙才定亲的。也不怪韩建明,吃了那么一次大亏哪还能不谨慎。所以她敢确定,项氏是怀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