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寒夜,在一望无垠的冰原上,有两个模糊的人影在缓慢移动。雪很深,良久他们才从远方爬到一处高坡上。这里空旷寂静,唯听到他们的脚步沙沙的声音。直到此时,在红月的照耀下,才看清那二人是一长一幼。长者六七十岁,面庞有些干瘦,穿着一身皮裘,显得臃肿。双手缩在袖子里,怀抱一只价值连城的翡翠马头琴,双腿深陷于雪中。幼者仅七岁,身形单薄,只穿了一套秋装。他如同幽灵一般,立在积雪之上。他们在此处停下脚步,长者道:“这里就是狼王的发迹之地。”
少年名叫雪冷,在他这个年龄的人本应在私塾读书,但是他好奇狼王的经历,便来草原寻找答案。忽闻一声悠远地狼嗥,长者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眺望,笑道:“这里的狼比之别处,叫声更凄凉,音调更深,余音更长。”
雪冷望向远方,他的目光似是亘古的长夜,道:“天顶试炼之后,赤纳王如同变了个人。我想听听他在天顶试炼之前的故事。”
孟恩抬起头,望向红月,自言自语的说:“一千年前,各国间征伐不休。天灾人祸,让四海之人苦不堪言。相传,赤纳王是天神派下来的使者,他的出现就是为了结束纷争。这件事还要从飞狼说起。”
孟恩的目光看向雪冷,笑道:“当年,雪狼是这片冰天雪地的主人,它们才是大自然真正的精灵。那时,这里有一支以"雪狼"自称的佣兵团最为出名。他们不仅自称雪狼,还猎杀雪狼,以斩狼多者为尊。当时这样的兵团很多,他们几乎杀光了冰原上所有的雪狼。现在,雪狼已经彻底灭绝,那种个大如牛且纯白的狼,只能从图画中才能见到。”
说到这里,孟恩的目光转向远方,笑叹道:“雪狼是我族的图腾,如果能让我亲眼看一看,即使立刻死了,人生也没什么遗憾了。”
……一千年前。就在雪冷的脚下,驻扎着雪狼佣兵团,全团一共二十六人。这里的位置甚好,地势较高,视野广阔。营门外有一根旗杆,上面挂着一片狼皮。皮剥得十分完整,在寒风中飘扬,显得有几分萧条。雪狼佣兵团的首领是个豪爽汉子,名叫飞狼,今年二十七岁。经常暴露在寒风骄阳下的他,样貌更像三十七岁。飞狼以狼王自居,他每次呼喝自己的手下,都会粗声高喝:“狼崽子们!”
此时团员们刚刚结束操练,正当众人休息之时,只听飞狼喊道:“狼崽子们,快看,那边有两只狼。”
飞狼手持马鞭,向一个方向指去,回首环视属下,正好看见三名新入伙的青年,随手点道:“你,你,你,去把它们拿下!”
三名青年第一次接到命令,拿起弓箭,翻身上马,兴奋地一路欢呼着,扬起一溜烟尘从高地飞奔而去。野狼在飞狼出来观望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危机。它们竖起尖耳,警觉地看向营地。又见三人气势汹汹地奔来,便慢悠悠地向远处走去。见追兵近了,它们便奔跑起来,见还算安全它们又慢下来,逗着三个刚出道的青年渐行渐远。余下众人哄然大笑,纷纷笑骂道:“三个雏儿,被两匹狼耍啦。”
“连他娘的分散包围都不懂。”
“回家放羊去吧。”
“吃你妈妈的奶去吧,哈哈哈。”
“蠢货,你们倒是射箭啊。”
三人听到这种声音,心下气愤,一甩马鞭,飞奔着继续追狼。飞狼见人走远,转个高地便不见了影踪,半晌也没回来,心下忽感不安,眉头微微皱起。他曾听说,此地有雪狼出没,但一直没见过。他深知雪狼这种生物十分凶狠,而且狡猾难捉。难道是碰到了雪狼了?他放心不下这三个青年,便率领两名亲信,向三人消失的方向寻去。奔出十余里时,见草地里有三匹被狼啃过的死马,内脏全被掏空。飞狼心中暗惊,说道:“只见马而不见人,多半已遭了不测。能将三匹马放倒,再带走三个人,可能只有雪狼了。”
“老大我们怎么办?”
两个亲信跃跃欲试。“追。”
飞狼一声呼喝,率领亲信加快马力。又行十余里,瞧见草地里有斑斑血迹,下马拨开草丛,三具血淋淋的尸体突兀的出现在眼前,正是刚才那三个青年。飞狼下马翻看尸体,这三人的内脏也被掏空,只剩下三具空壳。其中一具尸体的脖子被咬断,不远处有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飞狼俯身察看,种种迹象表明,这颗头是被一口咬掉的,普通狼不可能做到一点。“老大,是雪狼干的吧?打不打?”
一名亲信惊异的问道。飞狼面色阴沉,眉头紧皱。表面上看是雪狼干的,但是他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感觉事情似乎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他回头看去,见自己离营太远,心中暗道不妙。如果真是雪狼在谋害他们的性命,他们三人未免人数少了些。他武艺高超,又有真气加持自然不怕,但是自己的亲信未必能活着回去。但如果不是雪狼就更可怕了,人永远比狼可怕。他深知,这世上有许多高人异士,可以通过异能操纵生物。方今正值战乱之际,兵团之间互相攻伐。有些兵团花大价钱雇佣高人,用来消灭敌对势力,也是常有之事。此时,他隐隐感到了恐惧,心中的不安,令他长叹了一口压抑之气。他本是一个部落的上将,但自己的军队在战争中被打得稀烂,酋长也在家园被破后自杀身亡。后来他聚集残军,想要酋长的儿子继位,结果又打了个大败仗。心灰意冷之下,才来到这里猎狼。这几年他过得还算是舒心。但是此时,他心中的压抑一点也不逊于打了个大败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中的不安警示着他,可能是中了圈套。吐出一口郁闷之气,飞狼的手在死人眼皮上盖了盖,将尸体抱上马背。追丢了狼,又死了人,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损失,飞狼只好先回营,然后再做计议。路上,飞狼低头沉思,越想,心中越是觉得郁闷乏味。日头已近黄昏,飞狼算算时间,心想:怎么没有人出来接应?正在这时,他身边的亲信惊叫道:“老大你快看,营地那边在冒烟。”
飞狼暗叫一声糟糕。纵马疾驰,飞奔到土坡之上,只见眼前一片狼藉,先前的营地已燃起大火,不闻人声。身为团长的飞狼如中霹雳,心中豁然贯通,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他用兵多年,竟然没看出这简单的计谋,心中懊悔莫及。不过大错已经铸成,现在灭火要紧,看看有没有活口。然而,这地方水不多,虽有些积雪,却也是杯水车薪。他们就三个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营地被烧得精光。火熄之后,已经是半夜,飞狼检查阵营,二十具焦尸一具不差,焦尸都有被狼啃过的痕迹,无一例外。这条大汉仿佛又老了十岁,颓然地坐在地上。这几年安逸的生活,本让他的心情舒爽了很多,为人也看开了许多。本想在这里猎狼,了此残生,什么胸怀大志,什么兼济天下,他早就抛到脑后。飞狼紧咬后槽牙,心想:到底是狼还是人?狼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智商?如果是人,这里又没有丝毫人来过的痕迹。我一定要查清楚真相,有冤的报怨,有仇的报仇。在巨大的打击下,他的雄心重新振作起来。三人将尸体掩埋,把能带走的财产分了分。火灭了,周围陷入黑暗。今夜的月亮被乌云遮挡,恰是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飞狼翻身上马,虎目含恨,带着两名亲信朝南方飞奔而去。他盘算着,南边人多,他想去投靠个朋友,让朋友帮忙报仇。行了百十来里,猛然间侧面有一股凌厉的劲风袭来。飞狼奋力一掌向这股劲风拍去,在黑暗中他感觉将这东西击退了。但是自己也不好受,虎口微微发麻,胯下坐骑哧溜溜一声惊叫,横向跌出数步,腿一弯卧了下去,旋即站起身来。若非是宝马良驹,这一击早就令它瘫软在地。飞狼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偷袭他,放缓马力,来到两名亲信身边,与他们并排而行。三人瞪大眼睛,警惕地环视四周,但是由于天色太黑,他什么也看不清。飞狼手中紧握一条狼牙棒,两名亲信也抽出了腰刀,一言不发的跟在飞狼身边。忽然,远处有两点鬼火冒起。紧接着,只听四面八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四点、六点、八点……没多久,黑暗里密密麻麻地到处都是幽幽的鬼火。飞狼仔细辨别方才看清楚,那不是鬼火,而是一群狼的眼睛!这群狼除了脚步声,没有发出过多的声音,似乎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狼。飞狼心中骇然,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狼聚在一起,知道今夜凶多吉少。他头皮发麻,赶忙勒住马头。他有独闯百万连营的勇气,但是面对这么多恶狼,他却感到力不从心。震惊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果断下令,大喝一声:“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