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元殿内,殿选还在进行着,皇上的身子略显慵懒地侧倚在座上,神情略显几分倦怠之意,想是今年入宫参选的适龄女子非常多吧,太后也有几分疲累但丝毫不减威仪,太皇太后依旧祥和地端坐着,问向座下恭恭敬敬福着身子的秀女道:“可曾读过什么书吗?”
秀女声如莺啭回道:“回太皇太后的话,臣女愚钝,不曾读过。”
皇上道:“李德全,留她牌子,册为答应,以姓为号。”
李德全应了声,随即朗声道:“汉军镶白旗,牛牵花,留牌子,赐号牛答应,汉军正红旗,王璇玑,上前听封!”
牛牵花拿过玉佩,浅笑谢道:“臣女叩谢皇上隆恩。”
退至队列中,王璇玑上前正欲行礼,突然,狂风大作,只见殿外电闪雷鸣,狂风将体元殿的宫门吹开,大雨很快就从门窗那儿潲了进来,秀女们惊作一团,李德全喊道:“侍卫!快护驾!来人啊!把门窗都关上!”
侍卫们带刀进殿,用力顶住殿门,宫女太监们将窗户都关上,秀女们惊魂未定,各个花容失色,皇上也被这突然的天象弄懵了,竟不知刚才已经轮到谁了,问李德全道:“李德全,刚才到谁了?”
李德全翻看名册,道:“回皇上,到汉军正红旗的王璇玑了。”
王璇玑的声音有些发颤,想是被这狂风暴雨惊着了:“臣女王璇玑参见皇上、太后、太皇太后,愿皇上、太后、太皇太后万福。”
皇上打了个哈欠,太后向皇上轻咳了一声,皇上立刻正襟危坐对王璇玑道:“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王璇玑小心翼翼地将头抬起,皇上打量了一番,微笑道:“留牌子,册为答应,以姓为号。”
李德全朗声道:“汉军正红旗,王璇玑,留牌子,赐号王答应,汉军镶蓝旗,袁照真,上前听封!”
王璇玑接过玉佩答谢道:“多谢皇上。”
退至队列中,袁照真上前福下行礼道:“臣女参见皇上、太后、太皇太后,愿皇上、太后、太皇太后万福。”
这边殿选不提。我听闻通贵人的胤禶阿哥殁了,在屋内乱转,又听着屋外的狂风暴雨,心神更加不安,竹息撑伞端着安胎药,冒雨走在通往我寝殿的路上,她收了纸伞进来,抖了抖身上和伞上的雨水,将安胎药端来给我道:“娘娘,人死不能复生,娘娘请节哀,当初已经知道这孩子肯定不保,如今不过是提前与他送别,通小主那儿,奴婢从自己的月例中拿了点,又让芳茉取了些珠钗首饰,以娘娘的名义送了去,也算是给通小主一个安慰。”
我接过碗,吹了吹药汤上的热气,对竹息道:“给再多的东西,能换得了母子天伦吗?”
竹息犹豫道:“娘娘……”我先小心翼翼地将药喝完,然后对竹息道:“天下间没有哪个母亲在儿子死后还能穿金戴银,绫罗绸缎,通贵人她的个性又那么要强,她是断不会接受你的这番好意的。”
正说着,馨雨拿着东西进来向我行礼道:“奴婢参见德嫔娘娘。”
我微笑道:“馨雨快起来。”
馨雨道:“谢娘娘。”
她起身,将手中的东西一并摆在桌上,对我道:“德嫔娘娘,我们家小主说谢过娘娘好意,也让娘娘不要为小阿哥难过,小主说上回落水后没法见小阿哥最后一面,这一回总算是母子一场。”
说着,她的泪珠就滑了下来,我听着也不免动容:“本宫知道了,那么,小阿哥殁了的事,皇上现在知道吗?”
馨雨道:“皇上现在还在体元殿里选册那些佳丽呢,怎会有空管着这事?”
我道:“那么,贵妃娘娘知道吗?”
馨雨道:“慧灵去告知贵妃娘娘,可贵妃娘娘推说身子不适,打发慧灵出来。”
竹息道:“那我们只有等了,只是,新人们入宫,怕是传不得这种噩耗。”
我思索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本宫听说安嫔拿来的那床被子里被人塞了很多蚂蝗是吗?”
馨雨道:“安嫔娘娘只说是在半路遇上大阿哥,是大阿哥给她的呢,一个八岁的孩子,会使这种诡计吗?”
我听是大阿哥,一想到惠嫔的阴狠,果断道:“不错!正是大阿哥!”
馨雨惊愕:“什么?”
我微笑道:“纵然安嫔也很嫉妒通贵人产下一子,但宫规森严,戕害皇肆是重罪,看看昔日的羽常在、孝昭仁皇后她们就知道了,羽常在是自作孽不可活,孝昭仁皇后到底是四大辅臣之女,身份贵重,纵使有意无意地害死了许多嫔妃皇肆,死后也还挂着殊荣,安嫔李氏只不过是个汉军旗,是断不敢步入她们的后尘的。方才你说安嫔路上遇见了大阿哥,本宫倒觉得这蚂蝗倒像是孩童所为,本来这棉被是要送去给谁的?”
馨雨道:“安嫔说,大阿哥原先是要送去给冷宫里的荣嫔的,说来也奇怪,荣嫔自从进了冷宫之后就染上了毒瘾,每天都要吸食大量的烟,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我听到此,倒吸了口凉气,道:“当初孝昭仁皇后要是有这般杀人于无形的缜密心思,何苦还要放毒蛇来毒杀本宫?只是,那些毒药是从哪来的呢?”
馨雨道:“奴婢也不知,不过听打扫长街的辛者库杂役说,惠嫔宫里的林贵和林权倒是经常出入冷宫。”
我道:“是了,荣嫔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会知法犯法?惠嫔啊惠嫔,你的坏心思可都让你的胤褆学着了呢!本宫要找个机会告诉皇上。”
我托着大肚子站起,竹息劝道:“娘娘别去告诉皇上,他们的马脚还没露陷,咱们也没有充足的证据能咬定就是他们做的,现在去反而会被他们反咬一口,不如静待事态发展,见机行事。”
我只好坐下,对馨雨道:“你回去好生伺候你家小主,也让她别难过了。”
馨雨向我行礼道:“喳,奴婢告退。”
望着窗外的滂沱大雨,我想,连天公也为通贵人的孩子觉得哀惜吧,不觉间,我轻轻抚上小腹,心想着:“孩子啊孩子,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长街里,一个全身淋湿的秀女四处走着,向路过的宫人们打听着体元殿的去向,这时,昌嫔和玻琴撑着纸伞走过,秀女恭谨地向昌嫔行礼道:“臣女参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昌嫔走上前,拿出帕子轻轻擦拭秀女头上和脸上的雨水,微笑道:“妹妹,殿选吉时已过,怎会现在才来?”
那位秀女道:“回娘娘,臣女睡过头了,故而来迟,只是皇宫太大,臣女也不知体元殿到底在哪儿。”
昌嫔道:“妹妹,随本宫来吧。”
秀女闻言,欣喜道:“是,娘娘。”
说着就跟上昌嫔,一起走到现在被侍卫重兵把守的体元殿,昌嫔上前,侍卫阻拦道:“娘娘留步。”
昌嫔唤过那位秀女,秀女走来也被侍卫阻拦道:“闲杂人等快走!”
秀女叉腰喝道:“什么闲杂人等!?我是来应选的秀女,快让我进去吧!”
说着就要往里头挤,侍卫的刀唰地脱鞘而出,寒光直射秀女的花容,道:“再不走对你不客气!想选秀,再等三年吧!”
秀女喝道:“什么!?三年?!你以为我还很年轻是不是?!没有参加选秀就一天不能提亲!不能嫁人!到时候我成了老姑娘了,你们娶我啊?!娶我啊!?”
边说边用手戳着侍卫的胸膛,侍卫吩咐左右道:“把这个疯子拖下去!”
左右上前将秀女胳膊反绑住,押着秀女,秀女喊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小女子再也不敢了!好汉饶命啊!”
“带走!”
“喳!”
昌嫔想为她求情,齐连海不耐烦地出来捏着尖嗓道:“到底出什么事了,这样吵闹?”
昌嫔道:“这位秀女本来也是来参加殿选的,只因睡过头,又不知体元殿的所在,方才本宫待她来了,也想让她进去参加殿选。”
秀女只管点头:“是啊是啊公公。”
齐连海翘着兰花指戳了一下秀女的额头,尖着嗓子道:“胡闹!你是哪家的秀女?这样没规矩?”
秀女道:“我阿玛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和塔亲王,我是他的格格,我叫博尔济吉特知音。”
齐连海听到和塔亲王的名头,心下一惊,随后吩咐侍卫道:“快,放开她,让她进去。”
侍卫为难道:“可,公公,要是皇上……?”
齐连海喝道:“你们不放就是想让咱家也陪你们掉脑袋是不是?!她不是普通的秀女,她是当今太后的表侄女知音格格!”
秀女一听,嘴角露出得意的圆弧,侍卫们只好将门打开:“好吧。”
秀女不顾一切从队列挤到圣驾前,用肩膀剐蹭了下正行着礼的待选秀女,那名秀女只得退至一旁,而她恭顺地道:“臣女博尔济吉特知音,愿皇上、太后、太皇太后万福。”
太后微笑道:“抬起头来给哀家瞧瞧。”
知音抬起头,太后赞道:“不错,长大了越发标致了呢。”
知音低下头略带羞容道:“太后娘娘谬赞了。”
皇上有些不悦,道:“这样没规矩的还是第一次见,想是兰倩姑姑没有用心教你,你既选了秀,回到草原去择个勇士嫁了即可,撂牌子,去吧。”
知音大惊,李德全正要宣布结果,太后道:“慢!”
转向皇上道:“皇上,你忘了?她是你的表妹呀。”
皇上道:“朕的表妹不是玉贵妃吗?何故又多了个表妹?”
太后道:“这皇上就有所不知了,和塔亲王乃是哀家的大表哥,哀家是皇上的嫡母,他的女儿自然也算是皇上的表妹了。”
皇上点头,对知音道:“那么,表妹,你想要什么位分呢?”
知音道:“臣女想当皇后,不知皇上肯给吗?”
皇上一愣,周遭的秀女开始窃窃私语,李德全喝道:“肃静!肃静!”
太皇太后笑道:“当皇后需要端庄贤惠,母仪天下,能以柔德震慑六宫,你既不端庄,又无服众淑德,如何胜任皇后重担?”
知音回道:“臣女不怕辛苦。”
太皇太后摇头,道:“当皇后就是当皇后,没有辛苦不辛苦,只有合适与不合适,你既与皇上有表亲,原本也是要册妃位的,只是你刚入宫,位分不宜太高,只贵人位分就好了。”
皇上道:“依皇祖母所言,见你心无城府,宣之于口,就册你为宣贵人吧。”
知音欣喜道:“多谢皇上。”
说着退至秀女队列,秀女们纷纷对她鄙夷,李德全继续宣读道:“汉军镶蓝旗,苏柚香,上前听封!”
殿选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