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谢太傅的意思是......?”
吏部尚书王维全面上狐疑,又不敢多问,只得从谢弼手中接过药方,与其余人等一起细细观阅。 几人虽对药理不甚精通,却对药方中一些药材的药性了解一二。 见这药方中的前几味药材,分别是黄芩、黄连、玄参、连翘......均是清热燥湿、解毒泻火之良药,正对这大头瘟的症状,似乎......并无不妥。 耐着性子看下去...... 却见最后一列,赫然写着分量不轻的大黄、芒硝、枳实。 “哎呀呀~!”
王维全大惊失色地望向众人: “这!这大黄为何物不用本官多说了,单看这枳实,医书就有云,此药破积有雷厉风行之势,泻痰有冲墙倒壁之威。如此猛烈的药物与虎狼药为伍,再加上多味苦寒之物君臣相佐,这方子就是用在少壮火热之人身上那也不一定禁得住,更何况是用在宫里的娘娘们身上!”
这番言论惹得众人唏嘘不已。 联想到方才神机营中军将士多次禀报,说宫中贵妃谢敏敏正被这至寒之物折磨得吐泻转筋,怜悯同情之色登时溢于言表。 王维全说话间也早已琢磨好药方来源和栽赃嫁祸的说辞,他抬头看向谢弼,脸色虽然由阴转晴,可还是故作悲恸: “贵妃娘娘本就身娇体弱,那陆云归明知宫中突发时疫,定是因为燕王妃对娘娘早已心存芥蒂,他才会于此时欺上瞒下,借医病之名行夺命之实!”
“可不是嘛!”
工部尚书王毅全见自家大哥说的头头是道,便也站出来义正言辞附和。 “诶~”谢弼摇了摇头,沉吟片刻,“我们这些老顽固,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不定这医治时疫的药方,正是前任太医院院使岳逢春传给陆云归的!他不过是急功近利,想要治病救人罢了!”
“可这药方上头,都是大毒之药!”
平南侯沈侯爷说到这,冷眉微舒。 稍微顿了顿,又磕磕巴巴地说出猜想: “照这么说,那大头瘟的病人吃了这药若能挨过去,自然就好了;若挨不过去,可、可就要,一命呜呼了啊!”
王毅全听着,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忽而抬手“啪”地拍了一下脑门子: “嗷~!我想明白了!赶情绛州府下头那几个县的老百姓,不是病死的,也不是烧死的,是吃药......” 说到关键处,一向憨厚和善的脸上,也露出极为可怕的森然笑意。他刻意压低声音,尾音却拉得老长: “毒死的——” 这番深谈进行到这里,局势仿佛一下子豁然开朗。 两次时疫的瞒报不但有法子遮掩,就连他们在山西布政司兼并土地的把柄,也死无对证。 他豫王想来打秋风? 哼,痴人说梦,想得美! 见几人又恢复往常器宇轩昂模样,谢弼也以年事已高,要早些歇息为由道了送客。 二位王大人也不多寒暄,道了告辞便与平南侯一道,要去向圣上禀明时疫之事。 姚廷安目送几人上了马车,便也转身回到自己的车驾上,却见小厮一脸忧色前来低声耳语: “老爷,姑娘她,她见公子近几日没有消息,您又来到太傅府上许久未归,生怕您出什么岔子,只说了句要找人帮忙,就带着个丫头出门去了。”
“什么?”
姚廷安听到这话,一颗心瞬间就提到嗓子眼,全然没了方才在灵堂上的清雅高深,“她朝哪边去了?”
“姑娘神神秘秘,不肯说去找谁,不过小人见她们朝城西边去了。”
小厮说完,便见自家老爷满脸黑线,不用问,便也跟着姚水月的路线驾车。 刚刚驶出不远的王家马车上。 工部尚书王毅全见姚家的马车,来时与自己并肩而行,回去时竟是背道而驰,颇为不解: “姚大人这是去哪儿?他的姚府不是还要往东吗?”
“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吏部尚书王维全懒得理睬,猛地将王毅全撩起的帷幔放下,一脸的深思熟虑,“你回去通知老十一他们,跟浙江布政使定下的棉花生意,先搁置了。”
“......哦,大哥放心,这事我回去立马就办......” “慢着!”
未等王毅全说完,王维全又急忙制止,“还是不用搁置了,给秦王那边回个话,就说之前的生意,咱们现在有机会好好谈谈了,有老四这个三边总督作保,他吃不了亏。”
“哎!”
王毅全点头。 可看着大哥还是愁眉苦脸,又急着宽慰:“大哥,这糟心的事儿也解决的差不多了,你怎么还这副模样啊?”
王维全撇了撇嘴,翻了一眼面前不成器的弟弟,鼻中冷哼:“你以为这事儿这么容易就完了?那谢太傅打的什么主意你看不出来?”
“他能打什么主意?”
“哼,豫王都比你看得明白!”
王维全唉声叹气,“也不知道老四这个总督什么时候卸任,他若再不回来,这国丈之位恐怕就要易主了!”
“大哥是说,那谢太傅是想让自己的女儿登上后位?她不是刚没了龙胎,那可是咱们费了好大的劲给......” 见王维全又朝自己瞪了一眼,王毅全急忙收音:“贵妃又没有子嗣,皇后若无大过,圣上怎会另立新后?别说是太后她老人家,就是满朝文武也不可能同意。”
“谁说一定要另立新后?”
王维全抹了一把脸,眼中已略显疲态: “那太子既能养在皇后膝下,自然也可养在谢贵妃宫中。稚子本无城府,如今却受教于谢太傅,整日在这个老狐狸身侧耳濡目染,指不定学成什么白眼狼。若再被谢贵妃养在自己宫中,待他继位之时,当今的皇后,你我的亲侄女还能斗得过他们?也不过是个陪衬罢了!”
“大哥未免杞人忧天了!”
王毅全摆了摆手,颇有不同见解,“圣上又不会任由他们拿捏,中宫抚养太子那是理所当然,怎么可能把太子给谢贵妃抚养?”
中宫抚养太子确实无可厚非。 可王维全一想起哨鹿行宫之中,这皇后所做桩桩件件,实在难堪国母重任! 若谢太傅使出什么手腕,太子最后花落谁家,还真不好说。 “哼。”
他懒得再提这烦心事,只叹气道,“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这事对王毅全来说倒是无所谓,可他想起家中还有一个,非要嫁进定国府的八侄女,顿觉一个头三个大。 再一想起自己的嫂夫人擅自做主找了簪花婆婆去说媒,还将八字亲手交予陆家六郎手中,便又满脸为难: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现在把陆云归推出来,和陆家的这门亲,是铁定结不成了!可现在说个媒闹得人尽皆知,岂不是脱了裤子拉磨,转着圈的丢人!”
两人相视无话,车轮滚滚驶出老远。 谢怀彬远远看着王、姚两家马车上的灯笼淹没在黑夜里,才转身回到堂上。 一晚上连口大气也不敢喘,现在终于放松下来。 见谢弼还在灵堂上负手而立,便来尽孝安慰:“父亲,时辰不早了,怀津的后事有儿子操办,您还是回去......” 哪料到,他话没说完,便听谢弼声如炸雷: “逆子!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