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叶云旧事重提,长发青年神情狰狞,脸色愈发阴冷,放开了女人,不知不觉退后了两米多。
那几个还在宝马车前面假装哭泣的混混也看出了事情不对路,往常干这骗局的时候,都是很快的让车主掏钱,然后从容不迫离去,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久,遇到阻滞,是这勾当的大忌。当他们抬头,看到刚才在小区门口碰见的那两个年轻人正站在长发青年的身前时,一下子明白过来,大吃一惊,纷纷围拢过来,连压根儿没被车撞到的那个螺丝也一顺溜从地上爬起,掏出一把明晃晃的砍刀。 叶云两指夹着烟,拍拍车顶,扬扬手,示意这个噤若寒蝉的妖精女人把车窗升起来。 那女人风情万种地瞥了他一眼,霎时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他是担心山雨欲来风满楼,一个不小心误伤自己,才让她升起窗户,来个闭关锁国。这个细节他也能考虑周全,这种心思细腻的男人太少有了,几乎死绝。 她螓首低垂,将车窗缓缓升起,雨过天晴的眸子满是关切,紧张兮兮地透过玻璃看着这两个好心帮助她的年轻人。虽然不知道这两人是否像其他男人那样,因贪恋她的美色而挺身而出,但在这么危险的状况下,仍能关心自己的安危,她的内心还是不争气地泛起一股温馨的感动。 “一打八,能行不?”叶云轻声问道,望向已经跃跃欲试的李青鱼。
“几个喽啰而已。”李青鱼点点头。
叶云嘴角微翘,站在宝马驾驶室的旁边抽烟,防止那几个混混不守规矩,挟持这个女人。 至于为什么要出手相助这个女人,叶云倒是没有多复杂龌龊的想法,也许纯粹是看不惯那几个混混的所作所为,也许是这女人让他联想起了苏湄,也许是因为刚才听到母亲的事情而心情郁闷,极需要宣泄。 他自己也说不清。 此时,这条专属千万楼间的马路空旷无物,长长马路一直延伸到望不到边的黑暗尽头。 马路两旁的灯光依旧懒散,昏昏黄光透着疲惫。 李青鱼缓步走到了马路中间,八个混混合拢成一个圆状,将他围在垓心,如困兽犹斗。 每个混混的脸上都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们平时欺男霸女嬉闹一下可以,要是真的玩命,还是差那么一点勇气,忐忑不安,几乎同时瞥了眼为首的那长发青年,见他怒气冲天,恨不得将眼前这青年一口吞掉,心一下子都坚定了起来,将刀尖对准了中间这个共同敌人,只等着自己大哥的一声令下,便一拥而上将他砍成肉泥。 李青鱼轻蔑一笑,缓缓从身后抽出一把砍刀,劚玉如细泥的刀刃,秋毫若水滴的刀尖。 一把上等好刀,名曰:冷月无声。 天上那眸弯月不知是否被这对峙的场景吓到,躲进了云层里,整个夜空更加漆黑。 夜风骤然而至,徐徐而吹,把人的心都给吹凉了。 被围在垓心的李青鱼反手拿刀,平举当胸,眼神犀利无比,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长发青年。 八个混混严阵以待,虽然他们身材异常健硕,且人数占优,却始终没有人敢带头扑出,不是采取“敌不动我不动”的策略,而是那个青年的淡定让他们心生惧意,气势上已经输了一筹,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出击,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他们几个干这个撞车要钱的骗局已经好多回了,可谓是驾轻就熟。那个假装被车撞的“受害者”螺丝为了这个骗局,还专门训练自己的反应速度以及判断能力,可以做到在小车离自己很短的距离,然后才向后飞跌出去,以期增强被撞的效果性。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他们在宁州的很多高档小区都成功过,要来的额度大小不等,少的好几千,多则好几万。 其实,这并也不是一种侥幸,而是他们抓住了人性的弱点。首先,住在那些小区的人,都有一定的社会地位、社会声望,都是怕麻烦的主,宁可私下了结相安无事,也不愿把篓子捅大,大不了就是出点钱,他们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其次,人在发生车祸时,精神都会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这时候的很多做法都会出于下意识的,几个混混只要恐吓威胁一下,一般车主都会自愿掏钱,化财挡灾,比什么都强。 因此,这条生财之路他们走得很顺畅,收入颇丰。 却万没想到,有句古话终于应验:走得山多终遇虎,今日就遇到阻滞了。 叶云倚窗而立,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僵持局面,轻轻吸了一口烟,缓而慢的呼出,烟圈腾空,幻变成各种各样的奇形怪状,忽然感觉到有人在身后若有似无地拉扯自己的衣角,回头看时,原来是车里的那个妖精女子。 “能给我一根吗?”她的表情很是小心翼翼,艳美的红唇微撅,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她喜欢看这个男人抽烟的样子,她觉得十分有趣,他这么年轻,可吞云吐雾时,却不是一个男孩子式的假装成熟,也不是一个衣食无忧的男人的潇洒消遣。
男人有没有故事,是道貌岸然还是表里如一,从抽烟中就可以看出点眉目来。 “你也抽烟?”叶云掏出那包黄鹤楼,给了她一根,连同那只陈旧的打火机。
“我不喜欢烟,也不抽烟。”她出乎意料地回答道,果然,她抽了一口后,咳嗽得厉害。
“紧张?”叶云微微一笑,一个不抽烟的人主动想来一根,多半是因为紧张的缘故。
“嗯。”她美丽的眸子带着一丝羞意,不敢再抽,只是用纤指夹着,让它自生自灭。
“放松点,就纯当看场3D的武打戏好了。”叶云不悲不喜道,将那只陈旧打火机要了回来。
“他一个人能行吗?”她指了指李青鱼,小声问道。
“没问题,常用的铁不锈,常练的人不病。”叶云倚着车身,那抹清净如竹的微笑醉人。
“可是对方人多呀。”她有些担忧道,皱着两条好看的黛眉,雪白手臂枕着窗沿。
“那不顶用。人常说,人多力量大,其实不然。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人,很难在真实打斗中体现出团队作战的真髓来,人太多反而会乱,自己出的招不仅打不了对方,反而会阻碍自己人的进攻,而且极易误伤自己人。所以《五代史平话·周史》中才会说:凡兵在乎精,不在乎多。”叶云轻声解释道,懒懒抽了一口,他那张俊逸清隽的脸庞便在烟雾中忽隐忽现,时而是幸福快乐的红玫瑰,时而是痛苦满怀的蓝玫瑰,更多的时候是一只忧郁的灰色玫瑰。
她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美眸定定地凝视着叶云的侧脸,眼神涣散,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然而,天有不测之风云,事情往往是无法预料的。 有时候,天打雷,并不意味着要下雨,也有可能是晴天霹雳。 正当局面僵持不下之际,忽然,叶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清亮黑眸寒光乍现,猛然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莫名男子从千万楼间的方向快速冲来,二话不说,就抡起手中的粗木棍砸向宝马的后车窗,整片玻璃尽然碎裂。 巨大的玻璃碎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车里的女人不明就里,如惊弓之鸟,吓得尖叫了起来,手里的烟也掉在了地上。 那一星火光渐渐熄灭。 李青鱼稍微分神,转头望向那个砸车男子,手里仍紧紧握住那把寒刀,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而八个混混更是迷惑一片,不知道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也不知是敌是友。 叶云凝眉冷视,并没有阻止那个疯狂砸着宝马车的男子,仍在优哉游哉地抽着烟,这么好的烟,不品尝到底,可惜了。他伊始出手帮助这个妖精女人,只是针对那几个混混而已,至于其他人,并不是他关心的范畴,再加上他也不清楚这个男子的真实身份,说不定就是这个妖精女人的丈夫情人之类的。 《水浒传》的主题歌有句:该出手时就出手。 其实还应该有一个下句,不该出手时,就不出手。 那名砸车的男子浓眉大眼,很斯文,一脸书卷气,可是此时的眼神却透着一股与他秀气的气质毫不相符的凶狠劲,两片冰冷的嘴唇紧紧抿住,每一棍落下仿佛都带着深仇大恨,不一会儿,宝马的车尾已经凹凸不平,破烂不堪。 车里的妖精女人颤巍巍拽住叶云的衣角不肯松手,眸子里满是恐惧,泪水已经凌乱了她脸上化的淡妆,心里想不透,今晚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地遇上这些蛮不讲理的流氓,而她小手现在抓住的这个年轻人,成了她内心没有崩溃的惟一支撑。 与此同时,在很远处,十几个千万楼间的保卫奔跑了过来,手里都握着一根警棍。 最后面,还跟着一个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人。 那几个混混见势头不对,悄悄离去。 李青鱼也没有多加阻拦,怕叶云有事,也怕夜长梦多,便回到了他身边。 “别怕。”叶云拍拍妖精女人瑟瑟发抖的小手,示意她安心。
“嗯。”她强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水与鼻涕齐飞。
“认识他吗?”叶云弹掉已抽完的烟头,一道完美的弧线,斜睨着那个已近失控的男子。
“不认识。”她哭得差不多失声了,吞吞吐吐地才挤出三个字来。
叶云深深皱了皱眉,漆黑的眸子骤然凝起一抹诡魅,像山野破庙里的一尊怒目金刚。 此时,那个书生气息浓厚的疯狂男子已经越砸越前了,后座玻璃也轰然破碎,准备砸往下一处时,木棍刚刚举高过头,手腕就被一只优雅如钢琴家的大手锁住,不禁吃了一惊,定睛看时,迎上自己目光的,是一张有些羽化升仙的脸庞,还带着一抹清净如竹的温柔微笑。 忽而,那抹微笑消失了,如同躲进云层里的明月,黑暗一片。 “咔嚓”。 疯狂男子的手腕尽然碎裂,还没来得及反应,紧接着肚子就轻轻挨了一脚,整个身子似一片在空中被风带走的落叶,晃晃悠悠地向后飞去,嘭!重重落地,只是发出闷哼一声,却没有惨嚎而起,强忍着剧痛,右手手肘勉强撑起身子,嘴角流出了一条猩红血线,恐怖瘆人,他却置之不理,只是恶狠狠地冷视着不远处静然站立的叶云。 微风吹过,除了带来夏夜特有的花香,还带来了一丝凉意。 十几个保卫终于赶到,瞬间就合围了叶云和李青鱼两人,人头攒攒,十几根黑色的警棍齐齐对准了两人的所有退路,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保卫还大声地严厉呵斥着,叫两人不要动,原地站好,不然就让你好看云云。 而在最后面奔来的女人哭得跟一个泪人似的,一个“噗通”,扑在了那个倒在地上的男子身上,摸索着他哪里受了伤害,神情哀怨,由于仍在哭泣的缘故,声音有点模糊,悲痛道:“秋毫,你没事吧?啊,你流血了!”“我没事。”
那个叫秋毫的男子已经恢复了秀气的书生模样,勉强挤出一个安慰的微笑。
“别逞强了,跌得那么重,怎么可能没事?”说着,女人抬头,怨恨地瞪了叶云一眼。
“真的没事。”男子笑了笑,抚摸着女人的脸蛋,没有了刚才的那种疯狂,显得有点腼腆。
“为什么要这么傻?这种事情让保卫来处理就好了。”女人温柔帮他擦净嘴角的那条血迹。
一提这事,男子便冷哼一声,故意扬起声音道:“我只是看不惯有钱人作威作福罢了。”那女人一怔,欲言又止,不知为何,哭声不止,甚是凄凉。 男子轻柔地为她擦拭着泪水。 妖精女子此时已然神态自若,刚才在车里看到那个年轻人轻描淡写般地就将一个七尺男儿踢飞,惊愕得不知如何言语。这个年轻人引起了她极浓的兴趣,在危险时,那种淡静稳练的谈锋,那股空灵脱俗的气质,都会让她很快地从恐惧中摆脱出来,她内心头一次生出想去读懂一个男人的欲望,而她也深深体会到了,这个男人恐怕是她一辈子都读不懂的一本无字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