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看不透的男人,就越能闯入女人的心扉。为什么男人在抽烟的时候最迷人?因为在烟雾缭绕下,男人的眼神愈发迷离,神鬼不测,撩起了女人的那片好奇心。“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下贱?”
苏湄忽然开口道,扬起一个自嘲笑容,无尽的落寞。叶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双手轻轻握住她的香肩,平静道:“你知道,狼群在被猎人逼到走投无路之时,会怎么做吗?那些狼会争相迎着猎人的枪冲上去,这并不是狗急跳墙,而是为了让后面的伙伴有机会突围而出。这种行为,叫伟大。”
苏湄幽幽望了他一眼,眼神憔悴,低声道:“可有时候,伟大的行为在别人眼中是那样的荒诞不经。布鲁诺坚持地心学说,却被教廷赐死,他临死前对刽子手的无情拷问,何尝不是对教廷愚昧的血泪控诉呢?”
叶云微微皱眉,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她内心的忧愁,那种无人理解的忧愁,寂寞而神伤。他忽然想起了李商隐《泪》中的一句诗:永巷长年怨绮罗,离情终日思风波。她的确累了。绝世美貌没有给她带去应有的万人瞩目,反而成了高处不胜寒,带来无尽的烦恼。旁人对自己的异样眼光,已经让她快接近崩溃的边缘了。红消香断有谁怜?二人陷入了沉默僵局中。小餐馆安静异常,只有那不知人间疾苦的风扇在悠悠转着,带给这个世界一丝凉快。“湄湄,你回来了,累吗?”
田姨适时出现,打破了这种尴尬。“不累。”
苏湄迅速转换情绪,雪白柔嫩的脸庞展露出一抹发自肺腑的幸福微笑。“傻孩子,快进里屋,别让小七在这儿待着。”
田姨笑着道。“小七?”
苏湄眉毛一挑,别有风韵,迷惑地看向叶云。叶云凑到她耳旁,悄声道:“这是我的小名,你妈严刑逼供问出来的,我也没办法。”
苏湄听见这句俏皮话,不禁莞尔一笑,灿烂如夏花,忽然想起他的这个亲昵动作像是情侣间的耳鬓厮磨,连忙退了一步,见着妈妈那带着深刻含义的眼神,两颊潮红,恨恨白了一眼正纳闷中的叶云,抢过他手中的车,一溜烟地往里屋走去,空余一个迷人背影。女人果然善变,叶云轻叹了声,走进院子。院子虽不大,却难能可贵,四四方方,与一般寻常百姓家的院子一样,稍微有些凌乱。靠近里屋有一方水池,池内浮着不知名的植物,还有不少锦鲤畅游其下。右侧栽有一架青葡萄,青藤蔓延,绿叶茵茵,甚是养眼,有着一番农家乐般的情趣。田姨招呼着叶云开饭,桌上菜并不丰盛,却色泽诱人,样样俱全。淡汤、荤菜、素菜、甜点,让人垂涎三尺,胃口大开。苏湄的吃相很是优美,纤手轻握筷身,细嚼慢咽。偶尔用尾指将垂在眼前的垂发撩到耳后,俨然一幅赏心悦目的动人画卷。叶云也难得吃上一餐住家菜,加上美人在侧,自然不吝啬灿烂笑容,喜不自禁。————————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本来按照往常,苏湄要去给住院的父亲送饭的,这也是她每天晚上的一道必答题。今晚却被田姨毫不留情地给抢答了,临走前还千叮万嘱她要陪叶云散散步,美其名曰:滴水之恩应相报,挖井之情莫敢忘。方才在吃饭闲聊的时候,苏湄从母亲口中得知叶云送来了30万,吓得花容失色,对同事为她捐款一事矢口否认,差点露馅,幸好叶云急中生智,打了几个马虎眼来圆场,终于让田姨东猜西疑的心安然下来。丹青巷的尽头连着一条临河小街。河水清澈澄碧,岸边杨柳依依,与民国建筑的青砖白墙相映成趣。青石铺成的小道,更添一分古韵,这里成了宁州美院学生平时写生作画的天堂。苏湄悠闲地走在青石小道上,两只小手随意地摆动,颇有灵秀之气。叶云脚步依然有些慵懒,一手插于袋中,一手抛玩着小石子,缓缓跟在苏湄后面。行至半截,苏湄倏然在一棵柳树下停住了脚步,看着柳树下的一抔泥土发呆。叶云皱了皱眉,此刻的冷美人虽然没有任何动作,却无端地透着伤感,直袭人心。黄土下面埋着什么?也许是她怀念的东西吧,只有怀念的东西,才值得掩埋在土下。例如故人。在每个人心中,都曾停留过那些值得怀念的人,怀念的事,也许还在,也许早已消逝,也许只是在茫茫人海中丢失,于是,那份怀念便更为凄凉,因为模糊的记忆中只剩下一个“空壳”,什么也没有,甚至连自己的心都装不下,时间把一切抹平,也把当日的泪水封锁,因为已经没有,怀念的只是一种悲凉。而自己此刻又在怀念什么呢?怀念远方的母亲,抑或在云浮山的童年记忆?他不清楚,目光深邃。不知过了多久,苏湄才回过神来,又继续前行。叶云缓步跟上,又轻轻哼起了那首不知名的小调,苍凉如水,直透人心。苏湄听到这歌声,内心如同被锥子狠狠戳了下,痛彻心扉。她禁不住回头望了眼那个年轻人,想说些什么,却忍住了,转头继续往前走去。“叶云,为什么要借这么多钱给我?”
苏湄忽然开口问道,没有回头。“因为你是我朋友。”
叶云浮光掠影一句,已经足够。他觉得与这妮子在一起时,很温馨,像处在一个万花盛放的玫瑰园中。世上有比友情更令人感觉温馨的吗?爱情?爱情的感觉,应该是甜蜜。温馨,绝对是友情的感觉。“可是我们还是很陌生啊。”
她还是想不明白,女人对于朋友的概念,不同于男人。“陌生怎么了?”
叶云微笑问道。“既然陌生,就不会有信任的存在。”
苏湄一本正经道,青眉如黛,“这是一个复杂的世界,屡见不鲜的骗局,肆意在生活的舞台中上演,别忘了,还有许多流言和谣传,让每一张陌生人的容颜显得居心叵测,你不应该这么轻易相信别人的。”
“你有没想过,其实很多时候,别人并没有给我们疑惑,仅仅是我们自己的心灵因为戒备而多疑?柏拉图曾说过:‘情感到了一个界限,往往会蒙蔽你的双眼。’我们不应该因为感情的生疏,造成认知的误区。”
叶云柔声笑道,眯着眼睛望向河边,对这妮子的直言不讳倒是没有什么介怀,反而有点欣赏她的理智。苏湄心头一颤,点点头,表示赞同。“我们可以轻松而温馨地品味母亲冲调的一杯热茶,而往往谢绝列车上坐在身边的过客的一焙香茗;我们可以轻易地相信朋友不经意间的一句调侃,却对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的忠告感到满腹狐疑。这样生活着,会很累的。”
叶云轻声道,在指间把玩着小石子。苏湄没有出声,只是静静聆听,眼神中带着些许深意。“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让自己变得简单,把别人看得简单,是一项高深学问。”
叶云轻轻说出这句时,往昔熟悉的笑容还在,却多了几分因难言之隐而生的百般无奈。让自己变得简单?可能吗?苏湄发现这个年轻人殚见洽闻,似乎总有本事让人静下心来,轻轻一笑,秋波妩媚,旖旎夜幕下,那张粉嫩红唇显得晶莹剔透,格外诱人,嫣然道:“叶云,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去十里清扬找你吗?”
“我比较帅?”
叶云摸了摸鼻子,玩笑道。“净会瞎掰,帅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让兵给吃掉?”
苏湄妩媚地白了他一眼,强忍笑意,轻声道,“我找你,只是因为心中的一种感觉,当你拆穿张啸骗局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你是一个好人。”
“好人我不敢当,也不愿当。我只是不想让你被无耻小人骗了。”
叶云平静道。“谢谢你,叶云,为了那一次,也为了这一次。”
苏湄眼神中揉夹着一丝柔情。叶云神色纹丝不动,认真道:“想谢我的话,就尽快离开昊天吧。”
“昊天我会离开的,只是……那30万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你。”
苏湄幽幽说道,她拥有着强大的克制力,很少会被感动,可年轻人的雪中送炭却让她在心里泪流成河,她到现在还觉得有点像在做梦,三十万绝不是个小数目,他竟肯借给一个陌生到近乎一无所知的人,真是傻到家了。叶云侧头看着河水,微笑道:“我如果急着要你还钱,就不会借给你了。慢慢来吧,日子还很漫长,苦日子终会有个尽头。我向来不欣赏‘自古红颜多薄命’这句话,此话一早就给女人盖棺定论了,一点余地都不留,狗屁不通。”
“为了你这句话,我是不是应该代表广大女同胞们感谢一下您老?”
苏湄掩嘴轻笑道。“那敢情好,给我一个吻吧。”
叶云扬起一个玩味弧度。苏湄一怔,粉脸如酥,添上几分红晕,娇嗔道:“思想不纯正的流氓。”
言尽,瞪了叶云一眼,转身前行,香风飘荡。叶云稍显尴尬,自语道:“又是你说要奖励的,女人真是像绝世武功一样,高深莫测。”
他摇摇头,跟着走向前去,手里的小石子时起时落。叶云知道她这一刻的心思,她已经开始慢慢卸下身上的负担了,虽然还需时日。那长久以来的重荷,让她始终未能向其他女人一样真正放开自己的心怀,她在自己的心中筑起了一道屏障,让她与外界有了一层隔膜和顾忌,所以她没有朋友,没有知己,这样单调到近乎空白的人生,岂非楚楚可怜?奚惆怅,而独悲。月色迷人,天空地净,令人烦心顿解,万虑齐除。苏湄两只玉手负在身后,带着淡淡愉悦,脚步轻盈灵动。而叶云则微微抬着下颌,目光略带一丝懒散之意地四处扫着,髋部提前,放松身体的每一丝肌肉,任由着那双似乎极为沉重的脚,拖着像是要散架一般的身体,在青石路上,往前面懒洋洋地走。“叶云,读过托尔斯泰的《复活》吗?”
苏湄忽然回头,黛眉微扬,轻声问道。叶云赶前几步,与苏湄并排走着,侧脸观察着月光暮色下的她,轻声道:“读过一段,不多,只读到中间聂赫留朵夫抛弃玛丝洛娃那一段,不知道他先前为何喜欢她,后来为何又不喜欢她了。”
“聂赫留朵夫是一个悲情人物,他大学时曾是一个朝气蓬勃的青年,真心喜欢着玛丝洛娃的。”
苏湄轻声说道,很平静,理性而淡然,“只是进入到军队后,他灵魂开始迷失,抛弃了自己心中所爱。后来,他对迷失的灵魂进行自我拯救,当玛丝洛娃和其他犯人一同走向通往西伯利亚的道路时,他就紧紧跟在后面,内心既有爱又有忏悔。”
“那最后呢?”
叶云双手插于袋中,小石子也遽然消失了。“最后,玛丝洛娃选择留在了西伯利亚,拒绝了聂赫留朵夫的爱情。”
苏湄平静道。“哦?这个结局有点意外,我总以为聂赫留朵夫追随她这么长的时间,两人肯定会破镜重圆。我只想到了重逢,没想到重逢后还是分手。”
叶云叹了口气,《复活》没有大团圆结局这一点是他万没有想到的,大概是小时候听多了母亲讲述童话故事的缘故,他总以为聂赫留朵夫追随她这么长时间,两人肯定会破镜重圆。“可能托尔斯泰正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世人,什么叫做灵魂的复活吧。”
苏湄淡淡道。叶云摸了摸鼻子,微笑道:“这俄罗斯老头,我算服了他。”
“其实我想说的是……”苏湄欲言又止,美眸望了眼叶云,隐有羞意,这个撩人姿态更使得她这样一个冷媚的性感女人妖气盎然,轻声道,“叶云,我要谢谢你,让我灵魂得到复活,使我逐渐忘记曾经深爱的他。”
叶云微微一愣,没想到她饶这么大一圈,就为了告诉自己这个,一时间没有接上话来。待他回过神后,却发现苏湄已经前行了几步,惟有缓步赶上。两人没有再说话,静静并排走着,月光铺洒在他们身上,清辉一片。前方,忽然响起了一阵悠扬悦耳的数来宝:一算君,二算臣,三算客官的大量人。人量大,海量宽,刘备大量坐西川。西川坐下汉刘备,保驾全凭三千岁。算一命,保安宁,语出天机准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