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天性而言,雄性间的剑拔弩张,多数是为了争夺雌性,不论是人类,还是动物,莫不如此。苏湄依旧端坐在高脚椅上,坐姿优美,而酒精使得她此刻有些意乱情迷,媚眼朦胧,要多水灵有多水灵,轻轻摇晃着那只已经空空如也的玻璃酒杯,两条光滑细嫩得毫无瑕疵的美腿交叉放着,惹起狼人们一片火辣放纵的眼光,面无表情地定睛看着那个第二次为他出头的年轻人,冷淡道:“我可没叫你帮我。”
叶云沉默,静静看着小青和洁姐在收拾地上的玻璃残片。苏湄挑起黛眉,问道:“你知道,刚才得罪的是谁吗?”
叶云依旧没有说话,与他刚才和那几个纨绔卯上了劲似的口若悬河,简直判若两人,这让人有点百思不解。苏湄见他没有反应,追问道:“你不担心?”
“不担心。”
叶云终于回了一句。苏湄愕然,问道:“为什么?”
“担心能让这事没发生过吗?”
叶云平静地反问了一句。苏湄没想过他会迸出这句来,停顿了几秒,冷笑道:“你太鲁莽了。”
叶云看了她一眼,认同道:“也许吧。”
“我知道你几次帮我,都是想引起我的注意,我也谢谢你的好意。但真的抱歉,对你这种处世未深、遇事莽撞的愣头青,我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别浪费表情,将心思用在别人身上吧。”
苏湄单刀直入道。“好嘞。”
叶云顺从道。苏湄微微一愣,深深地望向这个她一开始很反感、后来觉得颇为有趣、可行事过于冲动的年轻人。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一种备受打击的错觉,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是她能够玩转的。叶云向正在发愣的她扬了扬手中的五百块,轻声道:“酒钱有了,你可以继续喝酒了。”
苏湄听到他不咸不淡的语气,竟有些失落,吓了自己一跳,低声应道:“哦。”
叶云将钱递给洁姐,转身忙去。苏湄眸子灵动,在他身后轻轻呼了声,问道:“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叶云没有停下,说了句让苏湄直想向他狠命砸酒瓶的话:“钱不够。”
苏湄看着那道决然而去的背影,恨得牙痒痒,也恼怒着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这么鬼使神差地主动搭话。不知不觉,夜已深沉。十里清扬的客流量也达到了峰值,门庭若市。印度《创世纪》中说,上帝在创造女人时,采花的美丽,鸟的歌音,虹霓的彩色,风的柔态,浦的笑容,羊的温柔,狐的狡猾,云的难以捉摸和雨的变幻无常。苏湄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新酒又添残酒困。这个有着倾国妖媚之姿的女人依旧孤坐在那饮酒。其实严格来说,那不算饮,是倾,她扬起酒杯就见底。见过洗手盘装满水,然后塞子拿起的那一瞬间吧?水“哧溜”一下,就消失了。苏湄就是如此,一倾而下,如今醉态酣然,面潮绯红,摇摇晃晃杯中酒。那模样让人心碎惹人怜。客人多,忙个不停,叶云没有与她再有过交集。等他又一次送酒完毕,回到吧台时,苏湄的位置已空,伊人早不见影迹。他瞥了一眼吧台尽头的空位置,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小亮停下调酒工作,手搁在吧台上,撑着下巴,呆呆地望着有些神游四海的叶云。叶云回过神来,被小亮的这副痴情男模样惊住,苦笑道:“你干什么?”
小亮还是保持那样子,声音故意嗲嗲道:“叶云,你今晚很奇怪。”
叶云白了他一眼,无语道:“我哪奇怪了?”
小亮回复正常,上下打量着他道:“哪都奇怪。”
“瞎扯犊子。”
叶云骂了一句。小亮不在意他的挖苦,忽然很无厘头地问了句:“为什么?”
叶云有些反应不过来,迷茫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和那几个纨绔子弟进行口舌之争?”
小亮眼神灼灼地问道,似乎很想知道这个答案。“那几个公子哥又不是第一次来十里清扬,你也见识过他们欺男霸女的做派。就前俩星期,有个外卖小哥给他们送烟过来,就送慢了几分钟,被他们用烟灰缸砸破了脑袋,还要跪着道歉,你忘啦?”
叶云下意识揉了揉眉心,轻声道,“孔圣人说,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不对。”
小亮摇头道。“什么不对?”
叶云扬眉道。“这不是你的风格。”
小亮笃定道。“我什么风格?”
叶云诧异道。“你跟我说过,懂得绕道而行的人,往往是智者,而且走得轻松。”
小亮轻声道。“佛都会有火,何况我是个凡人?”
叶云平静道。“可是……”小亮还想说下去。叶云不给机会,直接打断他,瞪了一眼他道:“哪那么多废话,赶紧把调好的酒给我,客人催了。”
小亮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酒递给了他。叶云看着他这副像倒了八辈子霉的愁苦模样,不禁莞尔。魏娜从厕所出来,回到吧台,看到小亮望着叶云的背影出神,觉得有些奇怪。她凑到小亮身边,问道:“猪,怎么了?”
小亮仍是灵魂出窍,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魏娜吃了一惊,疑惑道:“什么为什么?”
小亮心不在焉,满脸问号道:“你说,他为什么要主动挑起事端呢?”
魏娜还是不懂他在讲什么,两条柳叶弯眉微蹙,思索片刻问道:“你在说叶云吗?”
“嗯。”
小亮点点头道。“他怎么了?”
魏娜问道。“他今晚竟然寸步不让地与那些富二代争执,他平时绝不是这样子的,太奇怪了。”
小亮狐疑道。“他平时什么样子?”
魏娜轻声问道。“心清水现月,意定天无云。”
小亮给出了一个评价。说真的,小亮从没有遇见过像叶云这样的人。你绝不会在他身上看到忧虑,发现烦恼,总是那么澹然,像一株青秀幽雅的修竹。竹外直中空,襟怀若谷,是曰虚怀;竹超然独立,顶天立地;是曰卓尔。这种极品男人所拥有的气质,就像一瓶陈年玉醅,越赏越有味道。魏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满脸狐疑地将视线投向忙得不可开交的叶云。现今这个世俗物质的社会,怎么可能还有这种离尘无欲的人存在?在她心目中,每个人都是迷恋金钱,崇尚利益的,忙忙碌碌寻找着所谓的幸福生活。然后一边寻找,一边遗忘,遗忘身边的事,身边的人。在这过程中,脸上并不多见快乐,始终写满忧愁。为什么?因为他们不懂得可掬可捧的幸福,犹如柏拉图的水晶球,稍纵即逝。面对眼前的幸福,人们总会做许多妥协。譬如,不去猜测幸福来临的真相。当然,有些人并不用去猜测,因为他自己就是幸福的来源,总是带给别人欢乐祥和。叶云就是这种人。——————————半个小时前,十里清扬。邱鹤城悠哉游哉地坐在那儿,抚摸着蝴蝶犬,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了吧台的尽头。那里坐着一个女人,寂寞如雪。长发小白脸循着他的视线,笑着问道:“邱鹤城,那女人怎么样?”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邱鹤城两眼发光道。“听说张啸就是为了她,心甘情愿地挨了一刀。”
长发小白脸也是一脸淫光。“换作是我,我也愿意。”
邱鹤城微笑道。长发小白脸见到他的笑容有些异样,惊讶道:“你不会也想尝尝吧?”
邱鹤城眯起双眼,紧盯着苏湄,吧唧着嘴道:“如此佳人,不尝尝,岂不是暴殄天物?”
他们俩也不顾同桌四个女生黯淡阴沉之色,堂而皇之地谈论起了另外一个女人。戴着一副银丝眼镜的帅哥细饮慢酌地干掉一杯红酒,两根手指夹着杯脚,怡然自得地转了起来,轻轻一笑,轻声道:“那种女人美得像仙,媚得如妖,这副好皮囊的确能勾去男人的三魂六魄,一看就知道是人尽可夫的。”
长发小白脸有些诧异,轻声道:“我怎么觉得她冷漠孤鹜,像大家闺秀般矜持?”
那帅哥推了推眼镜,一个柔和的微笑,轻声道:“看过亦舒的《如今都是错》吗?”
长发小白脸摇头道:“没有。”
银丝眼镜帅哥轻声道:“里面有句很经典的话。”
长发小白脸问道:“什么话?”
那帅哥轻声道:“凡是人尽可夫的女人,都挂着一个淑女的招牌。”
邱鹤城邪恶笑着,憧憬道:“我就特别想上这种假正经的女人。”
那几个女孩听到这句赤裸话语,脸色万分尴尬,只能闷不吭声,自顾自地饮着红酒。“但我听说那女人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们怎么做才好?”
长发小白脸轻声道。银丝眼镜帅哥微微一笑,轻声道:“独饮,易醉。”
长发小白脸茅塞顿开,大笑道:“好,那我们就守株待兔。”
邱鹤城逗着狗,嘴角扯起一抹阴谋味道浓郁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女人的胴体。那一定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一件艺术品,无以伦比。只是他没有留意到,一个年轻人端着酒从他身后经过,嘴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