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处吹来了阴冷的风,即使是在车站外的雨夜里路明菲都没觉得有这么冷,这感觉就像鬼片儿里的女鬼看中了俊俏的书生,遂从背后纤手撩拨他的脸庞。
路明菲更加谨慎了,这种隧道一样的地方当然不该有如此快速的气流,尼伯龙根是死亡的世界,静止是这里永恒的概念,它会呈现出上个世纪地铁站的风貌就是因为它在那个时候建立,五大元素在这里都将死去,想要出现风只能是某种东西带起来的,比如高速行驶的地铁。 她环视四周,不放过每一个地方,寒风来袭的方向忽左忽右,愈发的不正常,但无论路明菲看向哪个方向,所见都只是寂静幽深的隧道,偶然有白炽灯的光一闪而过,也只是照亮了虚无。 于是她索性闭上眼睛。 很多玄幻武侠故事里都喜欢讲究一个杀意,听起来虚无缥缈,但这东西确实存在,人类的第六感一直是未经确切研究证实的东西,越是熟悉,就越会善于使用,就像猎人没有痕迹也能大致判断出猎物逃跑的方向。 路明菲小时候曾经去找某个小伙伴玩,小伙伴大声回答说我在写作业写不完不能出去,路明菲摇摇头说你骗人,你明明在看电视,小伙伴惊奇地说你怎么知道的?我都把声音调到最低了,你肯定听不见。 她自己也答不上来,那个房间里的大头电视发出的射频波段什么的,以人体绝无可能察觉,可路明菲能隐约有一种模糊的感觉,知道电视开着。后来长大了,大家都换了新的超薄电视,老式大头电视不再使用,这种能判断电视开没开着的神奇感觉就再也没有过了。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叫第六感,卡塞尔的培训课程里,有不少部分就是特意让学生锻炼这种模糊的感官,教科书上曾说如果一个人想杀你,那他总得心怀恶意,这种情绪可比街头大妈为了一毛二分钱吵架凶狠的多。 很多学生都觉得这套理论很扯淡,可当后来他们经历过实习,加入过执行部,遇到过很多危险的混血种,他们就不得不承认世上真有这么一种东西存在,如果你能学会利用,那你就所向披靡。 路明菲忽然转身,双手执剑砍向自己的头顶,那里的空气中流动着淡淡的黑色气流,就像水墨画上那些柔美的线条。贪婪将它们生硬的一分为二,于是乎力量溃散,言灵解放,脑袋上本就受过一次重创的恶鬼几乎是被贪婪劈开了头骨,它似乎一直保持着那种扭曲脖子向着人蜿蜒窥探的习惯,像丛林中游走的毒蛇,即使隐匿身形绕到了路明菲头顶上的月台,也依然从相同的角度尝试攻击,被路明菲正确预判。 言灵·冥照,这是极度适合暗杀的言灵,如果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杀手来使用,就能完美隐匿杀意一次得手,但在这种怪物身上还是逊色了太多,路明菲身上的某种特质让它非常垂涎,它很难完全掩盖住自己的行动。 路明菲双手猛然发力,贪婪嵌入脑袋当做支点,生生把这东西凌空翻转挑起来摔进隧道里,紧跟着拔剑上前,偏转贪婪用剑身当做暴力击打的武器,反正诺顿制造的炼金刀不至于当棍棒砸几下就能坏掉。 两次被砍头,这怪物依然保持着扭曲的活力,无论路明菲如何攻击,它都会像被痛楚折磨的人类那样翻滚,但绝不死去。这让路明菲觉得各种故事里所谓怪物的弱点就是脑袋纯属扯淡,怪物的面具脸被活生生劈开了,路明菲能看见那里面什么都没有,这怎么可能是它的弱点? 所以她选择把这东西的骨头全都给敲碎,贪婪相比前面两把刀都要沉重,她不得不用尽全力挥舞。好在砸人比砍人简单,因为你只要把刀高高举起,然后放松让它自然点的快速下落,就能靠动能砸烂。 怪物轻盈的体重意味着本身的强度并不高,贪婪只要砸下去必然就能敲烂几根骨头,渣沫横飞。怪物不是没有想过反抗,但只要它有尝试起身的动作路明菲就会黑着脸一脚踢过去,那个面具似的脑袋就是这样被当成足球踢出去滚了十几米远,期间她完全没停过手里的动作,一次又一次,像北方春节里捣年糕的姑娘,非得把这东西捣成渣子才肯安心。 如果是施耐德教授在这里,就会惊呼说不愧是楚子航的女朋友!男朋友是个杀胚,女朋友喜欢补刀!楚子航砍死侍的时候好歹是砍死就算了,路明菲这是要把人碾成齑粉才行啊,这会儿要是身边有个压路机,估计都该喊着食我泷泽萝拉哒扛着压路机碾过去突突突连打了。 路明菲花了快十分钟才把这东西的骨架彻底肢解,别说是关节,要是能找到一根完整的骨头都算她输。真别说要弄死这东西估计也只能靠这种方式,路明菲拆了三分之二的时候这鬼玩意还能动弹,指节跟砍了一半的泥鳅似的抽搐着蠕动过来试图抓住路明菲的脚踝,被她一脚踩碎。 她把贪婪扔到一边,原地坐下大口大口地喘气。 相比过去她是有很多提升,但这不是无限制的,持久战斗就会暴露体能没有完全跟上技术的弱点,这感觉就像自己是个奥特曼,胸前有个代表能量的灯就好了,嘀嗒嘀嗒叫的时候就意味着快不行了,得赶紧撤出战场。 稍微缓过来点劲儿,她起身把那些碎骨头片子踢开,捡起那件怪物身上的破衣服。这衣服显然和怪物两米五的身高不符,但它毫无疑问是人类科技的产物,能看得出来原本是件西装,不像这个车站那么年代久远,看工艺至少也是近年的东西,她能这么懂是因为曾经给楚子航挑过西装。 破破烂烂的像是乞丐穿的衣服,可令人意外的是内衬里的衣兜还保存完好,路明菲在里面找到了一一个都彭的打火机,和一根香烟,这更证明衣服的主人甚至不久之前可能还活着,烟这种东西放久了不是会皱就是会潮的,叔叔背着婶婶藏在书凹里的烟就是那么坏掉的。 她把这件衣服彻底抖开,翻了个面,忽然注意到背部有个独特的刺绣印记,那是一架金黄色的竖琴,背底是海一样的蓝,形成盾牌的样式,毫无疑问是爱尔兰的国徽,但在外圈多了一部分镶边的麦穗,和一串字母,Arnotts。 脑子里嗡的一声,她忽然想起来不久之前自己也见过一个使用冥照的家伙,来找艾斯特的那只混血种队伍里,就有一个瘦小的男人使用着冥照,他甚至还一度抓住了自己,那时候的表情,那时候的动作,简直也像是怪物那种从45度角偏头看人的感觉。 他妈的这该不会是艾斯特的手下吧!惊恐之余路明菲几乎在心底里爆粗,三好少女是不能天天把草泥马挂在嘴边的,但真的很意外的时候心底里偷偷骂几句娘,这种意外畅快的感觉多少能让自己镇静下来,好反复告诉自己好淑女不可以骂人哦。 这得是什么力量才能把人类扭曲成这种鬼怪般的东西?路明菲下意识看向那堆已经被她拆到七零八落的骨片,艾斯特手里有金色的地铁卡,而且知道正确进入尼伯龙根的方法,那么她比路明菲先一步进入这里就不奇怪。要是楚子航也在这里,遇到了和艾斯特手下一样的状况,下一个冲过来要杀路明菲的怪物会不会就是楚子航? 她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下去了,也不可以再想下去。师兄是什么人?卡塞尔的超A级,会用君焰的人形自走爆弹哎,在执行部出任务从来都是一个人完成!她路明菲都能随手卸一个,楚子航怎么可能会输给这种小鬼儿? 可万一呢……万一?她还是忍不住想象最糟糕的画面,忍不住了索性直接抬手给自己赏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唯有这火辣辣的疼才能叫自己脑子清醒点少胡思乱想,现在最关键的事情就是赶紧去找到师兄,这里恐怕有很多混血种,而且已经发生了某种未知的异象。 几个小时前。 加林查黑着脸看向自己手里的扑克牌,两张5,桌上的明牌是一张6,这是个非常尴尬的组合,点数只有16点,在21点这种游戏里,16是个不上不下的数字,通常很难赢,但如果再要一张牌,爆掉的概率远比活下去的概率大,得到任何5以上的点数都会歇菜。 他的对面,金发的军礼服少女得意洋洋。帮派分子都爱赌博,加林查也不例外,赌桌上大家都很擅长收敛自己的表情,哪怕已经拿到了一手王炸,也有可能装出微妙的愁眉表情来骗对方上当加注。 但艾斯特不懂这些,对她来说赌博就只是一种在自家庄园里和朋友们喝下午茶时偶尔会玩的游戏,她们那种身份的千金姑娘们反而不喜欢赌钱,更热衷于在对方脸上画乌龟,所以她一直都喜形于色,拿到好组合就笑的蔫坏,组合一般就思考要不要再赌一把。 这倒是还好,因为拿到差牌她的表情肯定就更好判断,可是幸运的女神似乎今天就站在艾斯特这边,从头到尾她都是一手好牌,动不动就18 19点,甚至还拿过一次黑杰克吃了庄家一波,这让加林查非常气愤,他很少吃这么大的鳖还还不了手。 “加还是不加?快点啊!”捏着嗓子的催促声在加林查身边响起,那是这场赌局游戏的荷官,披着暗褐色的麻布,有九个细长弯曲的颈椎,分别操纵九个脑袋,身体纤长如骨骸,四肢都是锋利的骨爪,正伸长了脑袋往加林查身边凑近,加林查抬手藏起自己的牌以免被它看到。
如果是恺撒坐在这里,就会知道这种怪鸟的名字,它是镰鼬中的女王,在中国古代的怪异志里,曾把这种东西称为鬼车鸟,从造型结构上来说,路明菲杀死的那只怪物和这东西非常相似,它们的肉体本身就是骨骸,体态轻盈却有力。 加林查还不了手就是因为这只镰鼬,刚见面的时候它就要求赌局,加林查二话没说扛起火箭炮就把它轰成了碎片,由骨头组成的怪物甚至还不够现代科技塞个牙缝儿的。但是第二只镰鼬女王从那些碎片中站了起来,和刚刚的镰鼬说话不是一个声音,却用同样的方式表达,跳来跳去说只有跟它赌才能找到路。加林查又给它吃了一发穿甲弹,于是乎第三只从他们的头顶出现……嘿嘿嘿地怪笑着扣脑袋说我真是High的不行啊,口气像某只著名吸血鬼。 加林查不得不认输,老老实实坐下来陪这鬼玩意打牌。刚坐下没多久艾斯特那支队伍也抵达了这里,双方见面就拔枪一群人剑拔弩张,镰鼬女王跳出来站在中间说别打架别打架,咱们打牌!谁赢了才能继续走下去,赢不了的也没啥活着的必要了,反正都会在这一直陪我打牌! 两边才不管这镰鼬女王的废话,艾斯特的家族在南美同样有生意,和加林查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第三只镰鼬女王也被成功爆头,南美帮派和爱尔兰军人现场火拼,到处都是弹痕,双方的火力输出不相上下。期间死去的人都会被新出现的镰鼬女王带领镰鼬群分食,当它们把肉体全部吃干净以后,这具尸骸就会在某种诡异力量的支持下站起来,成为镰鼬群的一分子,骨骼,形态,全都向着镰鼬改变,但终究因为是人类的骸骨,在到达某个上限之后就不会再继续扭曲。 镰鼬女王根本就不在乎这群人类会怎么打,饱腹以后就冷眼旁观,直到双方打的精疲力尽,它才慢悠悠地走到战场中心说打架多累啊,不如跟我打牌,谁赢了我就让他上车,不然全都别想有路可走。 直到这时双方的领袖才注意到这个月台是没有出口的,原本是地铁隧道的地方被一辆地铁堵死了,只要它不往前开,谁都别想从那里过去。 加林查用眼神示意身边的一个小弟摸过去,那家伙一路畅通无阻,悄悄摸到了地铁旁边准备看看情况,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成千上万的镰鼬就从地铁车厢里飞了出来,这些小东西快的像是空气中划过模糊的鬼影,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小弟就只剩下被啃食干净的骨头架了。镰鼬群扬武扬威地在月台上转了两圈,从天花板几个破洞钻进去消失不见,但每个人都知道它们仍然会在那里盯着,除非人类坐下来遵守女王的规则,否则这场斗争就不会有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