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远，五年前，我跟你提分手那年，在北京三里屯的一家酒吧，我看到了你。”
陈橙双眼盯着眼前已经喝过半杯的茶水，冷静的让人害怕。听到她说三里屯酒吧，肖远脸瞬间变得阴沉，眼神凌厉，表情森寒。双手用力的掰过她的双肩，看着她恕问。“谁让你去那的？”
陈橙被迫与他对视，那杀人的眼神直叫人打哆嗦，她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大反应。就因为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不该看到的事吗？眼前的人明显被他吓的不轻，肖远意识到自己紧张的有些过了，可是他怎么可能不紧张，她说的那个酒吧，一想到那天午夜发生的事情，想到那天她也在现场，他就觉得自己像是被死神勒紧了脖子。“陈橙，你信我吗？”
肖远看着她，眼神直视，不逃不避，像是想要透过那双眼睛直达她的心底。陈橙被他这么一问，反而心里没有了底气，那天的情况太复杂，她当时情绪很崩溃，看到的一切东西都觉得是丑陋的。“在我跟你提分手前的半个月，我外公外婆相继离世。当时我从北京赶回去要的时间太长，等我到家时，外婆神志已不是太清了，她就吊着那口气，一直等着我。我跪在床前拼命的喊她，她才睁开眼睛，看着我，一直握紧没松开过的半个拳头压在我的手掌上，伸开，嘴里念叼着“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然后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我什么都听不见。我紧握着外婆的手，我知道，外婆最后交给我的，是一张银行卡，外婆其实什么都知道。我的父亲在我大一时，就再也没有管过我，我不敢跟外公外婆说，也不敢告诉舅舅，怕他们担心。大学三年，我不是读书就是打工，拼命的赚学费、生活费，很苦，可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反而觉得很轻松。在办完外婆的丧事后，我拿着银行卡去银行查了下，卡上足足有三万元，我知道那是外婆省吃俭用偷偷为我存下的，她一定是知道了我跟我父亲断了关系的事，才会为我攒下这些钱。我拿着银行卡回到舅舅家，在门口听到了舅舅舅妈吵架声，因为这三万块钱而吵。那天，我感觉我的世界崩塌了，妈妈走了，爸爸不要我，外公外婆也走了，舅舅无能为力，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拼命的给你打电话，没有打通。当天我就买了车票回了北京，我把那三万块钱全部转到了舅舅的卡上，想着这样就不欠谁了，从此以后，孑然一身。回到北京，刚好宿舍一室友找到了合适的工作，要请大家庆祝，有人提议去酒吧，问我去不去，我当时心情很糟糕，就想着发泄下，所以就跟着他们去了。到了酒吧，我看见了你，那天的你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你穿着一身皮衣裤，很痞很坏的样子，你端着酒杯，看着眼前的那个美女，眼里全是欲望......”焰坑无底，地缝吞食着滚滚而下的泥浆，她朝着地脉深处坠落，伤痕累累的魂魄被一片片绞碎、燃烧。那一刻，她的心平静得出奇，她不再害怕。“陈橙”肖远抱紧她，宛若钝刀卡在胸前，贯穿心口，连呼吸都会牵动伤处，让钝刀在心头磨出鲜血，痛不可遏。“那一刻，我想到了死，我忽然觉得我连活着的意义都没有了。我走出酒吧，一个人在北京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走，听不见人叫我，也听不见人骂我，那时，我觉得我可能会被车撞死，想着被撞死了也挺好，这样就可以见到妈妈，还有外公外婆了。在我闭上眼睛想要走出人行道时，身后有一个小女孩拉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很小，有点凉，她说姐姐买束花吧，我转过身看着她，瞬间清醒。后来我让她把所有的花都给了我，我想全部买下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看到她只有一只手，她就是用那一只手牵住了我，用另外一只只有半节手臂的手抱着那一把带刺的玫瑰。你说她这么小，都能勇敢的活着，我为什么不能？”
“陈橙，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从来不知道心可以这么痛，就像血淋淋的心脏被剖开了，痛得几乎窒息。他抱紧她，像是要用尽所有力气，除了这个，他不知道他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感觉到怀里的人突然安静下来，肖远微微松开双臂，低头看着怀里已经哭晕过去的陈橙，惨白的小脸上泪水还挂在眼角边，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凌乱的衣服，如破旧的布娃娃一样，虚弱到仿佛一碰就会消失......肖远把她抱起来，往她的房间走去，她太累了，心里压的东西太多，背负的太久，她现在需要休息，需要好好的睡一觉。肖远将她放平在床上，给她盖上空调被，准备去拉上窗帘让她好好睡一觉，刚要走开，手被床上的人儿拽紧，嘴里呢喃着“不要走，肖远，不要走。”
肖远心里一痛，坐在床边，抚摸着她的额头，轻声道：“乖，睡吧，我不走，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他就这样看着她，一只轻抚着她的额头，另一只手被她紧拽着始终没有放开。肖远也有些累了，索性和衣躺下陪着她，或许是因感受身边有人带给了她安全感，亦或者是因为肖远的安抚让她静了下来，陈橙沉沉睡去。待陈橙再次醒来，房间里黑沉沉的，头有点疼，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到床上来的，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明亮的眼。“醒了？”
肖远柔声问道。陈橙只有瞬间的恍惚，立刻想起了什么，连忙坐起身来。“饿了没，想吃点什么？”
肖远继续问道。陈橙点头，答道：“鸡汤”。“好，我去热下，你也起来吧，去洗个澡会舒服点。睡一下午了，一会晚上该睡不着了。”
肖远边起身下床，边对她说道。陈橙点头，看着他出了房间。她好像有很久没有睡的这么沉过了，而且一下午居然没有做梦。等陈橙收拾妥当出来，肖远已经把汤热好了，顺道用中午的冷饭炒了一盘蛋炒饭，他记得她以前就很喜欢吃这个。“正好，来先喝点汤再吃饭。”
肖远见陈橙已洗濑好，穿着一身运动装从房间出来，给她拉开餐椅示意她坐下吃饭。“你也吃点饭，我吃不了那么多。”
陈橙看着那一盘的蛋炒饭，眉头皱了皱。“你先吃，一会吃不完剩下的我吃。”
肖远眼角带笑意，盯着她。陈橙听他说要吃她剩下的，满脸的尴尬。她赶紧起身去厨房拿了一副碗筷出来，从盘子里分出一部分倒入碗里，然后将盘子推给他，示意他吃掉。“你就吃那么点？”
肖远皱了皱眉。“晚上少吃点，有益健康！”
陈橙道。“你不需要减肥。”
肖远下午抱着她，瘦的上让他心疼。“我不减肥，但要保持身材，成了大胖子，可不好看。”
陈橙严正其辞。肖远笑笑，心里想着成了大胖子才好，手感才好。吃完饭，肖远主动提起让她去泡壶花茶。“你先去客厅煮好茶，我收拾好厨房，一会给你说说我这些年的事。”
陈橙点头。她能感觉，经过今天下午，他们之间的关系变的有点微妙，像情侣却又是，不是情侣，却又能很自然的接受对方的亲近。等她泡好花茶，肖远也收拾完了，他依然坐在她边上，端起她刚泡好的茶喝了一口，然后看着她。“陈橙，我爱你，从见你的第一眼起就爱上了你，直到现在，从未改变。”
陈橙没想到，在她做好准备听他说他的故事时，听到的开头居然是他对她的表白。他这么直白的说爱她，她是第一次听到。以前年龄小，爱在心却也羞涩于说出口，他为数不多的几次表白，也仅是一句“我喜欢你！”
，陈橙看着他，她想看看他的眼睛里是否如他心里所想，嘴上所说的一般，她看着他，他也不躲不藏与她对视着，最终陈橙败下阵来，他的眼里除了自己再无其他。肖远伸手将她圈入怀里，陈橙觉得有些不自在推脱了下，他盯着她羞红的脸抱的更紧了些，笑道“下午我被你抱着睡了一下午，现在换你还点福利给我。”
“无赖”陈橙瞪他，挣脱不成，只能任由他抱着。听到她的娇嗔，肖远轻笑出声来。“陈橙，有很多事，我不能告诉你。我的爷爷是一名军人，曾经参加过越南战争。我爸的工作几年就会调动一个地方，从无固定，我妈也有自己的事业，所以我从小就跟着我爷爷奶奶在北京军区大院长大。小时候我最喜欢跟着爷爷去部队，看着那些战士们训练，三伏暑天，寒冬腊月，斗骄阳，战飞雪，我觉得那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最该有的样子。我在军区大院生活到15岁，在我读初三时，我奶奶去世了，爷爷身体也不怎么好，我妈希望我能去我爸任职的地方上高中，我现在觉得很庆幸，那一次我听了我妈的话，要不然我上哪去认识你。”
肖远用侧脸贴向她的秀发，大手包裹住她那双修长精致的小手，将她紧紧的圈在怀里。陈橙也任由她圈着，感受着他的体温，她觉得很安心。“高三时，因为我物理数学竞赛获过国家级奖项的原因，我被保送北大，其实我那时是双保送的，我参加过一个国际上的计算机信息网络安全比赛，获了奖，然后国防部找了我，让我去国防科大上大学，入学就入伍。这件事，我只跟我爷爷说过，爷爷很支持我，所以在我高三那年暑假就让我先去部队历练了两个月。”
“陈橙，你是我人生计划中唯一的意外，在认识你之前，我从未想过要去除了国防科大以外的军学，可认识你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纠结，我要不要去北大，去了北大就能经常看到你，陪着你。”
陈橙抬头看向他，满脸的不可置信，原来从那时候起，她就已经在他心里占下了位置。肖远低头，满眼宠溺，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后来，我还是选了军队，并在送你回去的那个晚上告诉了你。你是除了爷爷外第二个知道我要去军校的人。”
“陈橙，不是不够爱你，因为太爱，所以我想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足够优秀，足够配的上你。你的身边优秀的追求者太多，北大清华才子从不缺，可我想成为你心里最不一样的那一个，让你的眼里心里都只有我。”
“可我没想到，我的自私差点害了你，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我怎么样都可以，可你不可以。我们这些人只要接受封闭训练，执行秘密任务时就没有自我，你难过，开心甚至是绝望的时候，我都不能陪着你，我甚至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陈橙，我应该是世上最不称职的男朋友了。你在酒吧看到我时，我正与战友在执行任务，我不知道你也在酒吧，我很庆幸还好当时你没冲到我面前找我理论，陈橙，你那晚看到的那个女孩当晚就牺牲了。”
有些事有些话，肖远不能说，他们的工作一旦暴露身份就会很危险，可是今晚他必须说一些，他不能让他的女孩替他背复难过。听到这，陈橙用力挣开他的怀抱，坐直了身体，双眼睁大，惊恐的看着他，他说那个女孩牺牲了，那是不是意味，如果那晚她冲动的去找他理论，那可能他也会……陈橙感觉自己的心在颤动，手心里全是冷汗，那是一种极其恐惧的后怕，她差点害死他，想到这，她再也不敢往下想，双手圈住他的脖子，紧紧的抱住了他。肖远知道是她定是联想到什么，后怕了，抱紧怀里的人，抚了抚她头、背，试着让她放松下来。“陈橙，对不起！”
是他没能让她心安，让她跟着他受惊。陈橙紧抱着他拼命的摇了摇头。她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他没有对不起她，是她的问题，是她错怪了他，可是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了般，话在嘴边，却怎么都没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