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萧薇屏住呼吸,将没电的手机当作武器,攥在手里,不想坐以待毙。 “既然来了,先算一卦。”
钟言左腕翻动,只听那六枚铜钱发出相互磕碰的声音,脱离了红线,滑到他的手里。他掌心一翻,铜钱便在他手心排成了一条直线,再用右手指依次摸过它们的表面,判断阴阳。 “阴,阴,阴,阴,阳,阴。”
钟言自言自语,“地水师,坤上坎下。”
“什么意思?”
萧薇将全部希望压在这一卦上,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彻底倒向另外一边。 “平静安和只是暂时,后面还有大凶,且看如何抉择,选对了才有生门。”
钟言不知道这卦在此时是好是坏,“若等人……” 他停住了。 萧薇颤起嘴唇:“等人……怎么了?”
钟言的左手再一翻,六枚铜钱已经归位,重新回到他腕口成一串。他抬起头,看到了藏在树上的那一团人影:“来者不善。”
白色长款羽绒服,牛仔裤,何问灵不知潜伏了多久,朝着钟言扑了下来! 钟言轻松翻掌,将手臂挡在面前,没想到她竟然悄悄地躲在上面,可这时哪还躲得开。白色的身影一闪就到了眼前,钟言再想开一次道场已经无力回天。 “快跑!”
紧接着,他便被萧薇用力地推开了。 钟言倒向后方,眼睁睁看着何问灵“飘”到了萧薇的身前,她下落的姿势非常诡异,像是在树干上飞快地倒爬,然后一只手压在了萧薇的肚子上。 萧薇死定了,没法救,这是钟言此时唯一的想法。 别说是钟言,萧薇也是这样想的,甚至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 就是这样一个双方都认定必死的局面,何问灵却忽然被弹开了,如同触碰到了什么机关。她这样一弹,后背重重地撞在身后的树上,钟言眼瞧着她的脑袋磕向后方,听到了头骨和坚硬树干相撞的声音。 咚! 一声之后,何问灵不再动弹,身体靠着树往下滑,慢慢地倒在了树根处。 怎么回事?钟言就在她两米之外,上一秒的思绪还停留在萧薇必死的结局里。眼前的转变太令人震惊,可是他也顾不上花时间震惊,起身走向何问灵。谁知刚一起来,想要呕吐的感觉又来,他赶快将胃里那团会动的血咽了回去,朝何问灵靠近。 何问灵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钟言蹲下去,手指压在她的脖子上试探跳动。 “你这样动她……没事吗?”
萧薇怯怯地问,刚才推了钟言一把,已经用光勇气。 “她晕了。”
钟言摸到了脉搏,“快过来,帮忙!”
帮忙?萧薇的腿还软着,踉跄过来:“怎么帮?”
“把她衣服脱了!能脱多少脱多少!”
钟言已经开始动手,白色的羽绒服拉链一拉开,只见何问灵的肚子已经凸了起来。萧薇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还是开始脱何问灵的靴子,再抬头时,钟言掀开了何问灵的毛衣。 原本平坦的腹部竟然有一个柚子大小的瘤子,仔细看还能看出它是一个人头。 附身太久,身上已经开始变了,钟言从袖口取出一把木刀,左手抓住了那个人头瘤的头盖骨,拇指插入它的眼窝。人头瘤发出尖锐的叫声,像是婴儿不愿离开母亲的啼哭,肉瘤也开始变化,连接着何问灵皮肤的地方竟然生出四根小肉芽。 它要长手脚!钟言没再耽误,一刀插入人头瘤的天灵盖,腕口转动使劲一搅,尖锐的哭声变得更加刺耳,仿佛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婴儿。钟言左手再转,将人头瘤拧动半圈,生生地拔了起来。 和何问灵相接的地方还没断开,也扯起了她的皮肉。肉芽生长飞快,已经能看出手指和脚趾。钟言没再耽误,拔刀,木刃割向连接之处,刀刃看着钝,却出奇得快,只不过将人头瘤割下的瞬间它在钟言手里变成了一根焦黑的木炭。 瘤子被取下来,何问灵身上也多了碗口大的一个伤口,不深,可皮肤被撕掉一块。萧薇还没停下脱她衣服的动作,钟言没让她停,她就不敢停,生怕破坏了这驱鬼行为里的任何一步。 “把她扒光,衣服都扔得远远的,把你的羽绒服给她披上。”
钟言已经站了起来,人头瘤还在长,五官已经出现。这时,他的肚子发出很明显的一声“咕叽”,柔软的触手找准机会伸了出来,往哭声的方向探了探。 人头瘤忽然不哭了。 钟言笑了,饭点一道,生鬼涂炭。 萧薇一时没顾得上抬头,用哆嗦的手将何问灵扒光,连内衣都没剩下。这个关卡谁还顾得上什么隐私,能活着就行。最后她脱下自己的羽绒服盖在何问灵身上,只是不确定这样能否帮她抗寒,说不定还没出煞就已经冻死了。等到她缓过神,才听到头顶有咀嚼声。 她抬头,钟言双手捧着那个不断挣扎的人头瘤正啃,鲜红的血抹了他一嘴,眼尾还溅上几滴,如魑魅魍魉。 可是萧薇此时此刻竟然不害怕,她就这样看着钟言吃,但恶臭味不停袭来,让她作呕,人头瘤早就没了声音,成了钟言嘴里的一团腐肉,偶尔还能听到嚼骨头的响动。这样一团污秽却成了钟言眼中的美食,他吃得很满足,时不时还笑眯眯地弯一弯眼睛,像是品尝。 满手都是鲜血和碎肉,甚至将指缝都舔舐干净,钟言这才满足,在衣服上擦了擦手。 “你害怕我了?”
擦完手,钟言抹掉了嘴边的血。 萧薇意外地摇了摇头。“你……又吃了一个恶鬼?”
“恶鬼?”
钟言摸着肚子说,“算不上鬼,只是附身长出来的东西。恶鬼要是这么容易吃到,我也不会饿着肚子游荡这么久。何问灵的衣服都脱了?”
“脱了。”
萧薇冷得抱住双臂。 “那就好。”
钟言点头,地上的何问灵脸色惨白,“被附身的人所穿之物皆有鬼气,如果不赶紧换掉必定不好。”
原来是这样……萧薇停顿了几秒:“那为什么她碰我一下就……” “莫不是八字的关系?你的命不近鬼怪?”
钟言自言自语,弯腰抓住了萧薇的手腕,一切可疑的事都指向了她,但现在什么都算不出来。 “你出生年月日多少?”
钟言再问。 萧薇想都没想,详细地告诉了他。 “没什么特殊之处啊……”钟言闭上眼睛算了算,“难道你身上有法器?”
“没有啊,我这次出来……其实是寻死,身上就一部手机,还有身份证,你要看吗?”
萧薇从裤兜里掏出证件。 “寻死?为什么寻死?”
钟言并没有检查证件,“你不怕你爸妈伤心?”
“他们……早就过世了。”
萧薇一五一十地说,“我是姥姥亲手带大的。”
钟言细细再问:“你姥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对劲的地方……倒是没有。”
萧薇摇头,又想起一件事来,“啊,我小时候……有件事吓着我了。”
“快说。”
钟言催促。 萧薇回忆:“那年我小学三年级,刚和姥姥搬进了新家。那栋房子很旧,我们住顶层,每天放学回家我都害怕,因为楼道里没有感应灯。那栋楼也很怪,总是照不到阳光,楼道里阴森森的,哪怕是夏天也不热。住进去没多久,姥姥就开始刷门。”
“刷门?”
钟言不解。 “对,用油漆刷门。”
萧薇说,“原本那扇门是浅色的,姥姥说颜色不好,愣是刷成了大红色,看着就瘆人。姥姥在楼下开了家裁缝铺,经常忙到很晚,我一般都是在家写作业,留着灯等她回家。有一天晚上……” 说到这里,萧薇停了一下。 “有一天晚上,我写作业。”
萧薇仿佛变回了那个懦弱的小女孩儿,“门外有敲门声,声音很小,很小。外面已经黑天了,我不敢开门,就问门外是谁。问了好半天都没人回应。我很害怕,想给姥姥打电话让她回来,这时敲门声又来了,门外就是她的声音。”
“‘小薇开门’,她是这样说的,可我不敢开,因为家里就一串钥匙,已经被姥姥拿走了,她不可能进不来。我不吭声,门外那个人就一直敲,一直喊我的名字,就是姥姥的声音。”
“后来我担心真的是姥姥进不来,就悄悄地走到门前去看猫眼,一点声音都没出。门外好黑好黑,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从那个轮廓来看,门外的人确实是我姥姥,那个发型,那身衣服……” “你开门了?”
钟言忙问。 “没有,我吓晕过去了。”
萧薇神情木然,“因为门外的姥姥是背向门敲门的,她看的是楼道,我看的是她的背影。后来我再醒来就躺在床上了,姥姥说,是我读书太用功,睡着了瞎做梦。我从小胆小,不敢想,干脆就相信是瞎做梦了……” “不好,你姥姥可能也是马仙。”
钟言忽然打断,可能这就是关键,“你那天看见的应该是你姥姥的二神。”
萧薇一愣:“会是吗?”
“所以她没害你。”
钟言想了想,“你姥姥刷门,是因为搬进的新家有门神,红油漆蒙眼,让门神看不见才行。但她的二神还是被拦住了,回不去,所以才叫你开门。”
胸口里一直打鼓,钟言越想越觉得不妙。马家弟子本身就少,这个煞里出现一个梁修贤,又出现一个马仙的后人,绝非偶然。正当他想再问的时候,西北方有人靠近,这一次钟言毫不犹豫地打开手印:“开!”
浓雾再次降临,只不过范围小了许多。 怎么会小这么多?难不成和自己的精力有关,还是因为上一次长时间的使用道场现在支撑不住?钟言捂住口鼻,几步走到道场边缘,看清来人正是刘江和张涛。 正想找你们,你们居然来了,钟言又舔舔嘴唇,恶鬼的食欲永世不灭,欲壑难平。肚子里那东西也随着他的食欲而兴奋起来,几次胃部蠕动,刚吃下去的人头瘤就消化了。 刘江和张涛已经跑了许久,到处都是死人,就在他们以为这煞里无人幸存时,看到了这边的人影。跑近一瞧,一个是萧薇,还有一个是…… 钟言! 两人愣过后双双举起了枪。 “你竟然没死!”
刘江第一反应是起尸了,张涛更是不客气,瞬间扣动扳机,随着撞针冲向火.药引爆,纯金的子弹再一次打了出来。 怕吗?当然怕,金弹能够取自己性命,可有了恶鬼的助力,这次钟言没躲闪,子弹打进他的道场就掉在了地上。 “还想杀我一次?”
钟言看向他们,故作惊讶地歪了歪头,“诶呀,现在可不好使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刘江停下了正准备扣响扳机的动作。 “我还要问你们呢,你们现在还是不是人?”
钟言的目光扫过他们的面孔。 “雾是你放出来的?”
张涛观察着这层莫名其妙的浓雾,这雾气似乎可以保护里面的人。 “你让我们进去,我们就什么都告诉你!”
刘江说,为了表示诚意还扔掉了枪。 “呵,你们已经杀了我一次,我就问,凭什么?”
钟言往后退了半步,鼻腔里再次充满呛人的烟味。这时,周边的雾气瞬间淡了一层,从浓雾变成了薄雾。 透过薄雾,穿嫁衣的女鬼再一次出现,两只穿着鸳鸯绣花鞋的小脚就踩在张涛的肩膀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钟言,手里攥着一支红漆皮、掌心大的拨浪鼓。 显然是给小孩子玩儿的。 刹那间狂风大作,钟言的胃里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