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战(1 / 1)

泥泞的土地上,一束小花悄悄打开了自己的白色衣裙,白晃晃的脑袋还没来得及看清期待已久的场景,就被突然倒下的巨物所带起的一阵烈风晃得枝丫乱坠,一抹腥红的液体飞溅在它身上,带着浓重的铁锈味。眼前的人互相厮杀着,利器穿透铠甲刺在人柔软的肌肤上,“刺啦”一声,就留下一个血骷髅,那些人已经杀红了眼,遍地都是尸体,不知是谁的手,腿被乱刀砍断,长枪又刺进了谁的胸膛,挑出的内脏掉在血红的土地上,鲜血四处横流,阳光折射下来,映红了一小块天际。陈清言拖着满身的伤痕,跑向另一个正在挥刀的战士,他跑得太过慌忙,刚刚盛开的小白花被那沾满血的军靴重重踏陷进了泥土里,留下一个脚印,血夜与泥土交融。陈清言越跑越快,眼看那人手中的刀就要砍向李凌燃,他急忙大吼一声“将军!”

手中的长枪对着那人脖颈重重一刺,突然破裂的打动脉刹时喷出一大股温热的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他还来不急擦去,匆匆与李凌燃对视一眼就又马上进入了作战状态。、……“小梨,你放开我,我不能继续在这里等下去!陈清言会死的!他会没命的!”

冯嘉年,痛苦的望着她,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三天了,没有收到一点关于战况的消息。李璟月沉默了一会,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起身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一直禁锢着冯嘉年的粗绳割断。冯嘉年的声音因为太过激动因而有些颤抖,他一边除去身上虚挂着的绳子一边对李璟月说道:“小梨,你和白钰好好待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他这几天沉溺于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看见一群人已经整理好行装,随时准备出发。直到白钰走过来,对着李璟月轻轻说了句,“好了,走吧!”

“好”李璟月与他对视一眼。这时冯嘉年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小梨……”李璟月知道他想说什么,她没给他说完的机会,“又想把我撇在一边?都不让我去?可我偏要去!”

李璟月看向他的眼眶有些红,话里隐隐藏着委屈。她好像一直都不是个听话的孩子,她怎么能在这傻坐着什么也不做呢,怎么能放心让他们面对那些而她躲在这里贪图安逸,“嘉年哥哥,你们撇不下我的!”

这一刻冯嘉年很难将站在自己面前说话的女孩与那个会因为一根冰糖葫芦和陈清言闹半天别扭的孩子联系在一起。“好!”

回完话,冯嘉年将的视线移向另一边,那边的白钰正在给马喂草,他的突然变得有些眼神晦暗莫测,但已经没有时间容他想其它事情,他们必须马上赶过去,不然……冯嘉年不敢深想,预想中的结果绝对不是他所能承受的,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一群骏马踏着晨曦,小道上满是急促的马蹄声,清晨的宁静碎了一地。……白奕,“凌燃!咱们得撤了!”

李凌燃眉峰一凝,“不行!这一退你知不知道意味着什么,我们的身后要护着的是整个泉溪的老百姓,这一战是这三天以来我们胜率最大的一次,这次若是不能取胜,只怕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是你看看底下的兄弟们!”

白奕震了一声,狠狠拽过他的手,将他拉至望台边,“你看看,仔细看看!”

“下面的这些还能算是利刃吗?”

白奕看着他,“都是些残兵!”

看着那些人,李凌燃突然就说不出话了。下面死的死,残的残,伤的伤,冷兵器上染满了鲜血,战场上双方的士兵都还在厮杀,李凌燃远远看着已经分不清哪方是哪方。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清冷,袖下的手紧握成拳,他转过身对白奕坚定的说道:“我们必须胜,这是一次机会!”

说完他快速戴上头盔,拿上佩剑,跨步向那群杀红了眼的人群中走去,留下呆着原地的白奕,他没有办法这一仗他们必须胜,他不知道为什么那封信送出去那么久上面依旧没有派兵过来,他已经不想去深究里面的原因,他李凌燃就算是败也要败光彩,他注定是要死在战场上的,他别无选择!好在他知道他的女儿和妻子都是安全的。佩剑很快就沾上了血,又倒下了许多人,李凌燃觉得有好多脸都分外熟悉,他曾经无数次看着那些脸上挂满笑容,剑上的血越来越多顺着刃部流到了剑柄上。他的衣裳被划破了,脸上也带上了可怖的血痕,他忽然意识他的女儿和妻子都是安全的,上扬的嘴角扯到了脸上的伤,有些痛,当他再一次将沾血的利刃刺一个人的胸膛,笑容忽又消失,他的小梨明年就该及笄了,李凌燃有些遗憾,他应该亲手给小梨绾上一根发簪,还有他的妻子,他的心中还有许多话想与她说,真想看着她老到走不动路的模样……他的腿被不知谁的剑滑破了,柔软的皮肤一下子就皲裂开来,出现了一条血痕,血痕里面是血管破裂后模糊的白肉。李凌渐渐觉得手上的剑变得有些重了,光线好像也在倏的变暗,脚下一软,他重重倒了下去,好似听见有谁在唤“阿爹”,声音急切带了点哭腔,是谁呢?李凌燃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全身几乎都裹满了纱布,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人守在床边。李璟月本来还小心翼翼的为他擦拭着身上剩余的血迹,见他悠悠转醒,眼泪哗啦一下就掉了出来,砸在他的身上,“阿爹!”

李凌燃忍着手臂上的疼痛伸手揉了揉跪在自己床边的泪人,“傻丫头,不是叫你在峡谷那等着吗?”

李璟月倔强的盯着他,哪怕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也不愿移开。他昏睡了两天,李璟月从峡谷赶过来看见他的时候他倒在一片血泊中,衣衫都被划破了,浑身是伤。李璟月扁着嘴,打心底里开始憎恶他,万般情绪堵在心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有的恨与怨,都化作泪水一股一股的流出来。“怎么现在还学会了你娘那套成了,整天哭哭啼啼的,怎么疯丫头要改做泪人了?”

,李凌燃抹去她脸上的眼泪,又轻轻刮了下她哭红的鼻头,“丫头别哭了!”

他越哄她逗她,李璟月就觉得越委屈,眼泪止也止不住,连带着气息都开始哽咽起来,“你……你不要我和阿娘了是也不是?”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叫我去峡谷!”

“你知道不知道,若是我们来的再晚一点……”再晚一点点,这世上就再没有你这个人了,你就和那些兄弟永远的躺在那万骨堆里!李璟月盯了他一会,抬手一把抹去了脸上的泪,不在与父亲对视,洗净手上的帕子,又埋头继续为他擦拭。李璟月照看了他两日,心中有太多太多想说的话,可是除了哭泣,流泪她再不知该与阿爹说些什么。她自幼在军营长大,却从未上过战场,那天头一次带兵上战就让她头皮发麻,阿爹始终是要护着城池的,他的大将军,她又能埋怨什么呢?可是李璟月又忍不住想要埋怨,都说将军一生为国,一生受人敬仰,可是她阿爹何时享受过将军该有的半分荣耀?远坐高堂上的那个人,叫人给他守江山又克扣别人的军饷,不想承担责任却指望人人为他卖命,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哪有这样愚蠢的人?李凌燃望见她还红着眼眶,本不想询问,又实在按捺不住心下的焦急,轻咳了一声轻轻问道:“你在这守着我,外面的情况可是还好,伤员可有医治?”

闻声,李璟月扁了扁嘴,“若是不胜,怎么对得起你在这躺了两三天?”

将湿帕放置在盆沿,又开始在心里埋怨,她阿爹可不就是愚蠢得彻底吗?值得为这些人放弃自己的生命,放弃妻女,将一身血肉都献给这片疆土,死在这里,别人都还不一定领情?可是值得吗?李璟月想将这些如数出来,可是看着阿爹她却只敢轻轻呢喃一句,“阿爹,值得吗?”

李凌燃向她挥了挥手,她走过去,不明白阿爹是何意?只见李凌燃叹息一声,拉过她的手,拍了拍,“阿爹,何时教过你做事要问值与不值?”

“这世上纵使恶人在多,却也不曾少过舍己为人的肝胆义士。若是人人做事都要讲究自己的得失,那天下可还有善意?阿爹自认不是圣人,也有自己的私心,谁不想陪在自己的家人身边呢?可是你必须要明白,你肩负着的是一个国家的安危,心中怎可全是私情!”

“将士的一生,都意在求一句,家国安稳,山河无恙!”

李璟月怔愣失语,所有言语在这一刻突然就变得那么的苍白无力,她阿爹其实算不上是个好父亲,但他确实是个好将领。泉溪士兵与褚夏连战七日未见胜负,双方皆损失惨重,默认休战,褚夏国虽不再有进攻的趋势,却也未曾见其撤兵,军营上下惴惴不安。晚间,将士轮流值守在营帐外。橙红的火光映在少年脸庞,带着些灼人的温度,引得脸颊发烫。冯嘉年,双手抱腿坐在草地上,余光里映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陈清言从身旁拿起一根枯木,看也不看随手就扔进了火堆里。对面的人衣襟上沾了不少血,陈清言沉着脸,积压了几日的情绪在心底慢慢酝酿,他缓缓开口,“何必回来?”

闻言冯嘉年的身体僵了一下,将自己的腿伸直又曲起,双手撑在地上犹豫了一会,又变回原来的姿势,过了一会才抬眸望向他,嘴唇微动还未待出声便率先红了眼眶。那目光穿过炽热的篝火聚在陈清言身上,无端就变得灼人起来,陈清言蹙着眉轻叹一声,忽然就什么也不想问了。其中缘故他又怎会不知呢?他起身走过去坐在他身旁,将他抱在腿上的手轻轻牵起,十指相扣,燃烧的篝火偶尔会发出碰碰声,他们静默无言。战乱慌了人心,无暇顾及隐秘在漆黑夜里的暧昧。两个灵魂得以在篝火前拥抱......一月后,暗黑的云层笼罩在泉溪上空,狂风刮得肆意,李璟月与白钰奉命带队埋伏在山谷处。山路崎岖,丛林茂密,易守不易攻。一群人低俯在一处凹陷的泥土坑里周围是枝叶繁茂的灌木,李璟月的视线死死聚集在黑夜深处,夜行衣束着身子,让她在一群男将士中显得愈发娇弱。掌心冒着微微冷汗,她不敢有一刻停息。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股淡淡清香,像瓷杯浸茶后留下的味道。她忍不住闭眼深嗅了一会,心中随着这阵香气的浸入慢慢平静了下来。还未来得及寻到出处,就听见远传隐隐约约传来了马蹄声。李璟月侧耳,远处的声音,慌乱又急促,想来阿爹在前方是胜了!她扬了下唇角,正打算带人冲出就被人拉住了手腕。“别急!”

白钰盯着黑暗处,“再等会,等再近一点!”

李璟月看着被抓的那只手,右眉轻挑,心下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因此时过于紧张的气氛让她没时间细细察觉。黑暗中的风吹草动在他们耳中显得格外清晰,似乎能听见自己浓重的鼻息,直到前方的上空被火光映红一片,白钰迅速转过头,松开她的手,指着一处,语气又快又急,“你带人从那边冲出去,我们从两侧围攻!”

说完,他便站起身对着一群黑黝黝的人群吼道:“左边的兄弟跟我走!快!”

来不急多想,李璟月已经下意识服从他的话,带着人从右侧围攻!“有袭!有袭!”

慌乱中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这一群士兵刚从前方的主战场中逃离,匆匆逃亡狼狈中忽略了前方不可预知的危险。这场围攻太过突然,容不得任何人‘’休整停息片刻,他们身上还带着上一场战役的恐慌和长途跋涉的疲惫。敌方首领扯着缰绳,怒骂道:“他娘的,中计了!”

马蹄凌乱了,敌方首领深一口气,扯着嗓子,“兄弟们,杀出突围,家里的老母媳妇,还等着咱们回家吃饭呢!”

“咱们都得活着回去!”

慌乱中的敌方为稳定军心的叫唤传进李璟月耳中她脚步微顿,回头朝后望了一眼,看见一群为守卫疆土而手提利剑的将士,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不胜不罢休的决心。李璟月转头,握紧了手中的剑,疾步向前斩杀。燃烧的火把掉在了地上,所有人的眼前都只剩下微弱昏暗的光,早已分不清敌友,只是一个劲的挥舞着手上的兵器。战马嘶鸣,将士呐喊,兵器碰撞,李璟月的挥动着剑,鲜血溅了一身,由温热到冰冷,,脚边都是僵硬的尸体,四肢不全,面目全非。胜利的结果毫无疑问是属于他们的,可是当天光渐起,日光撒满这块土地,照射在这群将士的尸体上。那些面孔有熟悉的,有陌生的,有敌方的,有己方的,倒在地上的人尚能分清,流淌出的血液却交融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看着就好似同出一源。李璟月脑中一片空白,她将沾满鲜血的剑插在地上,手臂因一夜斩杀而有些轻微颤抖。战毕,敌方剩余士兵被尽数绞杀。李璟月的呼吸仍有些急促,合上双眼,只觉一夜的疲惫与无力都在顷刻间向她袭来。双方立场不同,她也难辨对错。死去的人何其无辜,活着的人又何故遭罪?察觉有人向她走过来,李璟月抬起头,额前垂落了几根发丝,脸上沾了血,李璟月张了张嘴她想与眼前的人说,这一战她们胜了,泉溪应该又能有一段平静的日子了,也想说其实她很钦佩这些倒下的人,那些躯体里都曾藏着一个不屈的灵魂,同样的勇敢坚韧,而他们不过是两国交战的牺牲品,是这万里山河底下的亡魂。可是看着那张同样沾着血迹的脸,万般言语都成了道不出的沉默,半晌她轻轻唤了声,“白钰!”

白钰看了她好一会,最后只是替她拿过手中的剑,说了一句“走吧!”

李璟月,朝四周望了一圈,又吸了吸气在原地调整了一会自己的心绪才快步跟上白钰。一群人寻了块干净的地方休息了小半个时辰,便开始往回赶。路上,李璟月骑着马待在白钰身旁,倒是安静不少。走了一会,身旁的人忽然问道:“害怕上战场?”

李璟问抬起头刚好撞上他的视线,“啊?”

她愣了会,反应过来白钰是在问她,李璟月看着远方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才问道:“白钰,你说为什么褚夏国要和我们开战呢?”

白钰紧了紧手中的缰绳,道,“或许是因为土地稀缺,天气恶劣,又或许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毕竟人总是贪心的,对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永远不觉满足。”

语罢又是一阵沉默,李璟月突然问道:“白钰,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后悔上战场,国主如此待你们可如今你却还要为他守着这片国土,你会恨他,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吗?”

白钰拉了下缰绳,侧身迎上那双明眸,缓缓道:“家国面前无私仇!”

他回得太快,睫毛轻颤,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李璟月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扯了一下。她撇过头,不明白为何自己心中这般难受只想绕开这个话题,于是她又道:“白钰你以前可真够讨厌的,以总喜欢一个人待着,整天沉默寡言,话也不与我们说一句。”

听到讨厌两个字白钰的身体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不是不说话,只是不知该说什么!”

闻言李璟月轻笑出声,“你说你以前怎么老是喜欢一个人待着呢,与其他人一起不是更有趣吗?”

谈话间,刚刚莫名沉重的气氛竟也慢慢消散了。李璟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扯过他的袖子,“诶!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白钰瞧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李璟月全然没有在乎他是怎么想的,自顾自就开始说了起来,“你初来那日是上已节吧,那时我和老陈还有嘉年哥哥一起去寺庙求福,你就是一个人站在祈福树的阁楼上!”

李璟月一番老神在在的模样,“你说说你,那时候才多大呀,怎么一个人跑去那么高的地方?”

白钰见她心情似有所好转,脸上也跟着带了些笑容,顺着她的话回想了一下二人初见那日的情景。那时他与父亲刚来泉溪,正巧碰上了这的上已庙会,父亲叫他四处逛逛,他便寻了一处阁楼想看清人们如何祈福,谁料祈福的中也不见得人人都心诚,比如坐在他人肩上的某个小姑娘。白钰轻笑,“我那日并非一个人,父亲有叫人陪着。”

“可我那日看见的只有你一人啊!”

李璟月站在他身旁,清风撩起她额前的碎发,她嗅到一阵淡淡清香,像极了在夜间闻到的那股,只是原本的茶香中掺了点血腥味。李璟月迟疑了一下,悄悄向白钰靠近了一点,侧过头轻轻嗅了嗅白钰肩边的衣襟,后又不动声色的恢复到原有的距离。她仰起头,正巧撞见白钰微微扬起的嘴角,满眼带笑的模样,他说,“你就喜与人争论这些细节!”

他身上的夜行衣被刀剑划破沾了泥土和血迹,头发也有些散乱,可是阳光映在他带笑的脸上,他的双眸明亮异常,这一刻,李璟月只觉得四周一切都好似暗淡了,她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忘了与他之前的话题,下意识说道:“白钰,你笑起来可真像话本里的狐狸精!”

白钰摇了摇头,看着她时嘴角仍带着笑,“你倒是会用词!”

李璟月撇了撇嘴,不甚在意,“日后我定能说出一句夸人的诗句!”

李凌然的军队胜于初冬的某日,这场战役持续了一年零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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