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梦,能有多长?没办法计算,三两个画面就是小半生。现实世界的林七揉着太阳穴,每次梦醒,都会气沉丹田努力回忆梦境,如今已彻底将梦境和现实混淆,分不清哪些话是孟姑娘梦里告诉他的。夜里熬夜打游戏上分,一直到早晨八九点,实在熬不住,然后伏在案上睡觉。因为心里慌乱,梦里也好,现实也罢。刚毕业那会林七看完刘慈欣《三体》很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期盼三体人早点来地球,现在他懂了。因为余生很长,没有勇气面对。活在这陌生又熟悉的城市里,看着万家灯火,找不到自己的归处,行在其间,越来越迷茫。曾经梦里的茫茫大雪,变成了现在漫天迷雾,迷雾中是望不到边际的忘川。疑惑的是这个孟姑娘,哪里都有她,现实生活中一个,梦中生前一个,死后黄泉还有一个,这让林七很是费解。莫非,和三途川河主所说魂魄有异有关?这世间莫名其妙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并不是每个谜题都有答案。只要林七活着,梦终有尽头。林七清楚的记得几日前的梦,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自己在战场上砍的手抖,几欲握不住战刀,浑身乏力,脚下踩着敌军尸体垒成的尸山,一场战罢,觉得很困,很想睡觉。嘈杂的声音渐渐停息,只有风声在耳畔,额前碎发沾着血,远处叶临渊、熊霸、还有狗剩,在努力奔向自己,嘴里不知在喊些什么。一句都听不见。好困,只想睡觉。乌云密布的战场,横尸遍野,一座尸山上,是林七跪坐而死的尸体,浑身的伤触目惊心,后背前胸密密麻麻十几只箭雨。一束阳光,照在死去的尸体上,仿佛雕像一般,光影投射出的明暗,让这具尸体看上去很美。远处,一个身穿月白僧袍的和尚来到战后的战场,为亡者超度,取走了林七多出来的一魂一魄。自那以后,林七便很少再做梦。直到有一日,下班沿江晃荡,又一次遇到那位月白僧袍的法师,林七此时无比清醒,看着从梦中走出的人只觉得毛骨悚然。“余生还长,将军不要气馁!”
那和尚说着,递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交给林七,然后转身而去。林七从惊愕中回神,打开信封,里面赫然是一串佛珠手串,还有一个荷包,看着这两样物件,林七脑海中电闪雷鸣。那荷包里,是龙九赠给她的一缕青丝,那手串,是梦中法师赠予他。两样物件,就这样从梦中来到了自己的手上。青丝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花香,林七拿着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内心很清楚,这是龙九当初离开旧都时,赠给梦中林七的,并非自己。自从拿到了这两样物件,林七又开始进入梦境,这一次,醒来后竟然是在冥界。梦境,变的更加真实。现实生活中一团糟,梦境里自己无能为力,只能对着忘川叹息,根本没心思做梦,但是梦境日日依旧。不厌其烦。这日林七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屋内,趴在床上不想动弹,深陷淤泥,无法自拔,打定主意另谋生路!然后沉沉睡去,陷入冗长的梦境。忘川河畔,林七的小院儿内。此时躺在平台上的只剩林七,身上盖着一条毯子。今宵酒醒何处,忘川河畔迷雾重重,熊霸被带去往生,林七不能阻止。头顶大榕树枝繁叶茂,长长的根须低垂,和树叶一起在风中摇动,林七就这么仰躺着,看着头顶的树叶,看啊看,一直看到有些心酸。余生这么长,自己的亲人会一个个去奈何桥另一边,虽然曾在战场上见惯了死亡,但是他没有做好准备面对自己的亲人迎来那一天。他或许会在这忘川河畔遇见自己的父母,到那时,该如何是好?短短二十多年,都未曾尽孝!“在想什么,难过成这样?”
孟姑娘不知何时来到林七的小院儿,看着林七满脸的愁容,上前搭话。“我在想轮回,有朝一日自己的父亲母亲来到这里,我该如何是好?”
林七依旧躺着,看着头顶的树叶,不愿起身。“人固有一死,随着时间的推移,任何创伤都能抚平!人,是会自愈的!”
孟姑娘说完,林七很久没有搭话,闭着眼睛思绪混乱,想起了前世在战场上杀敌,想起了小时候家境贫困,冬天吃白菜萝卜,夏天吃西瓜就馍馍。秋天吃苹果就馍馍。“我现在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混乱,到底是什么原因!”
“将军你多出一魂一魄,是梦中自己的魂魄,所以才会有那些记忆!”
“梦中的自己,好像很颓丧,不思进取,将坏心情全都传染给了我!”
“庄周梦蝶,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孟姑娘说完,也望向林七头顶的榕树,巨大的树冠,在迷雾中看不真切。林七悄悄将目光移向孟姑娘,看着她的侧脸,虽然萍水相逢,但这位姑娘,好像知道关于自己很多的事情。几日后。林七打起精神,开始在院里打坐修炼,既然眼前还有未尽之事,那就好好活着。林七资质平平,想要修到跳出轮回,绝无可能,怕是痴人说梦。阎君得知孟姑娘被谣传魂魄能破镜飞升后,眉头紧蹙。林七隐隐能察觉,阎君仿佛知道放出谣言之人是谁,并且加派了不少阴兵鬼将在忘川河畔。根据孟姑娘和小白的说法,林七也不傻,很快就联想到了利益的争夺,无非就是佛、道、还有那个鬼王三方的战争,孟姑娘估计是被卷入其中的无辜之人。宗教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能让一个人全身心的投入其中,不求回报,在林七眼里,宗教很可怕。那些虔诚的心,一颗颗连起来会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能移山填海,能让一群人集体丧失理智。对于这些林七一直都是敬而远之,他没有力量对抗宗教,每一个宗教厚重的文化,随便一页纸,就能压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