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说这话,我可没拦你。”
黛玉说着,就回过头去。 紫鹃忙笑道: “哥儿,姑娘说笑呢。”
“我知道。”
林松笑道,装模作样的笑着说: “多福,掉头回去,待我生擒贾宝玉,拿来给姐姐出气!”
黛玉听说,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倚在紫鹃身上笑的直不起腰来。 紫鹃笑道: “这就好了。”
林松也笑道:“姐姐可不会和我置气,就是气,气的也不是我。真难为老太太对贾宝玉的这一片心了。”
说到最后,林松的话,简直是牙缝里挤出来的。 紫鹃低头不敢开口。 雪雁气恼的说:“老太太说话的架势,活像姑娘离了他们家不能活似的。再者,齐国公府的事是老爷做主,姑娘怎么好开口。终身大事,哪有姑娘家自己决定的?宝二爷真那么好,她们怎么不去找老爷?”
林松听言,轻笑道:“老太太眼见自己不好,为了贾宝玉,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黛玉抿紧了唇,眼见着要流下泪来。 林松忙笑道:“姐姐别担心。齐国公府的事成不成,自然两说,这贾宝玉是一定不成。老太太怎么说,是老太太,我和父亲都不会答应这事。”
黛玉说道:“到底是你不答应,或是父亲不答应,有我什么事?说与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你们会听?”
林松的嘴角狠狠的抽了抽,连声道: “姐姐这话倒是吓我呢。你一句话,不比我十句话顶事?”
“我说话如何顶事,不过是家中宅内,她们见父亲疼我,才听我几句话。那些正经事儿,哪一样会过问我?便是那些账簿,若非家里的账目繁杂,太太不大通,也不会让我帮着瞧。到底我是不做主的客人,齐国公府有用,父亲一句话,我也就去了。”
黛玉轻轻叹了口气。 林松却听得满脸森寒,“这话是谁说的?”
“我说的。”
黛玉道。 “我不信。”
林松声音越发的寒。 “这定不是姐姐的话,” 黛玉不理。 雪雁看着林松,到底没敢开口。 紫鹃忙笑道:“哥儿别生气,姑娘说着玩的。”
“谁说着玩呢?我认真说,没人认真听,反倒动气怪我来了。”
黛玉说着,一时使起性子来。 林松想了一阵,笑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黛玉问。 “这些年来,姐姐随名师苦学,若论学识,只怕和姐姐同龄者,稍有能及姐姐者。我更不用说,如今那些四书五经里的东西,越发到狗肚子里。偏姐姐苦学良多,却是白学,满腹才华无处用。”
林松试探性的问。 黛玉睁起美目,道:“呸!满篇的话,没一个字是对的。”
“……” 林松扶额,又想了一阵,说: “我又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
黛玉又问。 “姐姐怕父亲挑的小郎君不称心合意,想自己考量考量。”
林松笑道。 黛玉登时闹红了脸,眼睛也急红了,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 “你这该死的胡说,我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心了?好好儿的,你拿这些混话欺负我,我告诉爹爹去。”
“姐姐,姐姐别急,我们私底下说,我先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再寻由头,在咱们自己家的茶楼酒楼,约了他。到时候姐姐悄悄扮成丫头,只管躲着看他模样,听他谈吐。若是满意,父亲问时,姐姐只管点头。若是不满意,我寻他的错处,到底搅黄了,绝对和姐姐不相干。”
林松连忙说。 黛玉闻言,想了一阵,方说:“若父亲知道,你我可都要罚的。”
“左右是打板子,姐姐的板子我领了。”
林松拍着胸脯,说道: “反正父亲也不会真的下手打,姐姐天生的弱,也更舍不得动你。”
黛玉眼睛一转,抿嘴儿笑了起来。 林松笑道: “我就知道,姐姐是胆子大的,你肯定是敢的。”
“阿弥陀佛,你别出差错,我就千恩万谢了。”
黛玉笑了一阵,又道: “你还猜错了,一个字都没猜对。”
“我不信。”
林松笑道: “总有一个字是对的。”
“那也只是一字对,合起来,满篇都是错的。”
正说话间。 马车停了下来。 林松下车,原来是过了大门,黛玉要转到轿子上。 便先下了马车,顶了雪雁的位置,在下面伸手扶黛玉下来。等黛玉下来,方笑道: “姐姐,我便先回了。”
黛玉会心一笑。 当天晚上。 林松破天荒的给陈耀写了书信,约了会面。 陈耀一看书信,就知道缘故,带着书信就去寻自己二哥陈朝庭。 约定五日后,城中会宁楼碰面。 林松便向香菱说: “你去告诉姑娘,就说五日后会宁楼,我先见见他。等相熟些,便开始安排。”
香菱不知道安排什么,但她也不多问。赶忙自己去了后院,将这些话一五一十的说给黛玉听。 又听黛玉说: “你告诉他,我知道了。”
香菱应下要走,又被黛玉喊住。 香菱不解的回头,黛玉又笑道: “此事千万不能心急,让他慢慢看。”
“是。”
香菱闻言,只当是黛玉要林松代为相看,忙应下来,转身出去。 回去就把话告诉林松。 林松闻言。 一边让多福打听陈朝庭的旧事,一边探听陈朝庭的风评。 多福耗费不少银钱。 愣是买通了伺候陈朝庭的人。 得知陈朝庭幼时体弱多病,齐国公夫妻怕他夭折。 他十岁之前,一直当姑娘养。 十岁之后才正式改回男儿装扮,入学读书。 十一岁时因曾经被当姑娘养,拿着好看的方盛在手里玩耍,被同窗的人喊陈小丫头。 故而十一岁后,房里一个丫鬟不留,多年来活得像个和尚。 每日不是读书,就是在读书的路上。 原本十六岁时,就要相看人家。 却偶然在宴席上遇到几位作诗完的姑娘,他听了,在花树后面说这些诗做的狗屁不通,又将她们的诗作逐字逐句的批判完了。 批哭了全部的姑娘。 以至于经历过此事的姑娘,别说嫁给他,就是听见他的名字就发怵。 林松看到这么一堆的消息,默了好一阵,说: “就这些?”
“就这些。我在大宥城各处都探查了。人除了国子监,就是自己家,偶尔参加文会,同行者说的也都是溢美之词。”
林松无言。 陈朝庭的生活这般枯燥无味吗? 多福苦着脸说:“爷,我们也尽力了。”
“我知道你们尽力了。”
林松叹了口气,也没再说。 次日一早,便专心投入到车行的事。 杜魏年虽然气林松的所作所为,但眼见阻拦不成,做事起来却一个顶俩。 在匠人院里立规矩,安排各项事宜。 林松本以为做好七八个黄包车要费好些时日。 却不想在杜魏年的操持下,不过三天便做足了数量。 又转而问多福场地。 多福被逼问的头皮发麻,寻了借口就找林松。 林松得知,也不敢怠慢,忙问场地的事。 多福道: “场地都是现成的场地,人也招来了,只是招来的人多的出奇。还没挑出具体的。”
林松说道: “快些定下,要那些能吃苦耐劳。杜魏年都准备好了,我们也不能比他慢了。”
“是不能慢了,催魂儿一样。原先也不这么着,他一来,拿鞭子抽着,不跑也要跑!”
多福埋怨道。 林松笑了一阵,说: “你就贫吧,活儿少不了你的。等事成了,我带你们到城内最好的馆子里吃了,再拿银子让你这贫嘴的快活。”
多福嘿笑道:“那感情好,快活就算了,有的吃就好。”
次日一早。 林松随着杜魏年,一起到车行里去。 这是一个院子颇大的一进房子,院子里敞开着摆了好几辆黄包车。 站着数个衣帽还算周全的男子。 他们脸上多有菜色,杜魏年说: “我得知他们招人,就跟了过来,这是我挑的人。”
林松看着这些细胳膊细腿,不知多少天没吃过饭的人。再看看一旁的车子,嘴角抽搐着看向杜魏年。 杜魏年坦荡的说道:“他们或是来京城找差事,或是突逢变故,一无所有来城内投亲靠友,却所遇非人。再者是少孤无依,那些人虽然比他们壮实,却不像他们一样。”
林松指了指旁边的车,说: “车上坐一个壮的,他们拉的动?”
杜魏年哼了一声,说道: “有轮子,到底拉得动。”
这些人纷纷喊道: “能拉动,一定能拉动!”
林松嘴角一抽,说: “行了,大白话谁都能说。我只告诉你们,这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两条腿迈开了跑,手上还要稳,比抬轿子的轿夫轻松不了多少。你们要是觉得自己得了一个容易干,还有饭吃的好活儿,趁早出门去。做了这个,只怕你们吃个饭还要抢时间。”
他们愣了一阵,却只是一阵,就有人高喊道: “抢时间……抢时间,总比没得吃好!”
这一句话出来。 他们纷纷喊道:“好歹有一口饱饭能吃到,就是抢时间,我们也认了。”
杜魏年站在最前面,抬头说道: “人已经选定了,多说无益。你只管说事。”
林松点头,招手让多福过来。 多福得令,上前喊道: “以后,这里就是同济车行,你们在这里。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签卖身契,每次拉人所得的钱财,都归车行,车行管吃管住,每月发两钱银子给你们。二是你们挣多少吃多少,只给租车的钱,吃住你们自己解决。我们只管租车。 这些人有的是一无所有,有的是来投亲靠友,却不想投错了人,不仅人没投上,反倒自己被骗了个精光。 不得已流落街头,连口热乎饭都难吃上。 听见多福的话,纷纷喊道: “我签,我签!”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到最后。 只剩一个站在原地,不肯签这个卖身契,紧攥着拳头,在饿肚子还管吃管住中挣扎。 林松见状,正要示意多福去问。 站在最前面的杜魏年先走了过去,问道: “你为何不签?”
他规规矩矩的向杜魏年拱拱手,说: “我本是大宥城外小山镇人,家翁曾是秀才郎,家父虽务农,也在文墨上颇通。在村里写字画书信过活,算起来,也是书香门第。只是旧年大雪,夜里塌了屋舍,家父受了寒,到底去了。我不得已来投奔堂亲,却遇人不淑。哄骗了我的银钱,就把我撵了出来。我虽然走投无路,但我到底也是半个读书人,十几个字,不得已才来做这差事。若非签卖身契……” 他摇摇头,道:“我宁愿饿死。”
“好!”
杜魏年闻言,一个好字说的响亮。 林松在不远处,听见这话,嘴角抽搐的厉害。走上前来说道: “既然识几个字,为人写写书信,断不至于落到吃不上饭的境地。”
“无纸无笔。”
林松便改口道:“你识字,就胜过不少人,多张嘴问问,也不至于此。”
那人低下头,说: “问倒是问了,无人肯收。实在无奈。”
“这也没什么无奈的,如今识字的人,终归是少数。你若是识字,不妨跟着账房先生,帮他写记。”
林松说着,一扬手。 此地的账房先生就赶忙上前来,将账目递给那人,笑道: “到底要考考你,你便将第一页的字念一念。”
他看着字,愣了半晌,没念出一个。 林松笑道: “把你自己的名字写出来,也算你过。”
但还是写不出来。 杜魏年大失所望,摇头道: “念不出来,也不会写。有什么脸面,自称半个读书人?”
他的头越发的低,普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就跪着向林松求道: “您就留下我吧!”
林松看着他,声音低沉:“你怎么知道该求我?杜大人今日所穿,是我安排人准备的衣裳。反倒是我的衣裳逊色于他。何况他年长于我,一身派头,更比我足。你怎么知道先求我呢?”
他喊声一停,手就伸到怀里。 林松拽下腰间的玉佩,便狠狠打在他的肩上。 巨大的力道,直接让他后仰在地上,怀里的手枪也飞落出来。但他没放弃,不顾疼痛还想去拿枪。 杜魏年当即去踢枪,正要踢时,忽见人群中有人举枪向林松。 他就想也不想,直接用身体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