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眉眼微展,声音温柔:“所以,我来寻你。”
“薛姑娘,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
林松立住马,看着露出半张脸的宝钗,眉头微皱。 宝钗轻声一笑,道:“定金自是有的。他们瞧我家艰难,断不与我们,只好来求林兄弟,做个见证。待到来年,连本带利,不少一毫。”
见证自然好做。 林松想那些织机,几月以来,除了工厂只有薛家买过。 思索一二。 林松沉声道:“我去讨个情不难,但薛姑娘,这是太子殿下让做的事。等到来年,若拿不出,只怕你薛家担不起。”
“若成了,自当好好拜谢,便是不成,伤伤筋骨罢了。”
宝钗一手掀着车帘,声音轻轻。 林松也不劝她,慢声道:“我这些天,都要到禁苑去。你们若确定要,到禁苑让他们寻我就是。”
总归这东西价格太高,现在是真卖不出去。薛家一口气全带走,那些人还要谢他。 林松不多留,驱马便走。 拦马的莺儿忙到马车前上去,忍不住说: “我还担心,他会借机逼姑娘应下和周大爷的婚事。他竟然不以势压人。”
“这是什么话?你心里盼着他不好?再别说这话。”
宝钗说着,掀起帘子一角,朝林松远去的方向悄悄看了一眼。 马夫已经调转马头,往来时的方向转去。 莺儿自己嘻嘻的笑了一阵,也探头去看。 林松骑着一匹极好的马,但身上的衣裳却寻常,瞧着还风尘仆仆的。 “方才我在马下,闻见林大爷身上有火药味儿。姑娘,你说林大爷是不是在禁苑弄那个陶火炮,就是能开山裂石的那个。”
宝钗只是笑了笑,有些乏累的用芊芊玉指抵住额头,眼底的倦色遮掩不住。 哥哥不顶事,有时还碍事。 虽有外有薛蝌帮扶,内有宝琴襄助,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哥哥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宝钗喃喃自语。 马车外。 一片雪花慢慢飘落。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终是来了。 却有仍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工厂放长假。 喜儿将工厂的事情全都处理好,便回到府上,仍在明心阁伺候。 林松到明心阁的时候。 她已经换上之前的钗环,虽然眉宇间仍存有几分厉色,但看上去,已经有了小女儿的柔色。 只是人不能对比。 香菱和她一起出来迎,对比之下,喜儿身上的小女儿的娇态,几乎被冲散殆尽。 她们一左一右迎出来,帮林松掸走身上的雪。 虽然雪才下了一阵,林松身上并没有多少雪。 步入明心阁。 才坐下,就有现成的热茶捧来,没多久,又有人捧来驱寒的姜汤。 香菱照旧为林松捏肩。 喜儿仍是妇人髻,头发梳的溜光水亮,和香菱一样簪着几朵绒花。看上去有几分小媳妇的味道。 林松笑着看了一阵,笑问道:“你当真自梳不嫁?我记得你之前,可一心要嫁出去。”
“工厂一辈子不倒,我一辈子不嫁又如何?左右我还是侯府的人,就算老了,也没什么可怕的。”
喜儿说着,下巴不住的往上翘。 说到这里,喜儿忽然想到了禄儿,忙问道: “爷,刚好我还缺一个助手。来年工厂开工,让禄儿跟着我好不好?”
“你若想,让她跟着你就是。”
林松笑着应下。 禄儿自打伺候她,就以喜儿马首是瞻,让她跟着喜儿,倒不用担心她在茶楼受委屈。 喜儿听言,倒是开心极了,忙向林松拜了三拜,又说了好些吉利话。 外面的雪很快下的极大。 不多时,就纷纷乱乱,四处染得雪白一片。 这一场雪,足下了三日。 这等雪。 林松没那么敬业,也没到禁苑去。 就这样。 等几日化了雪,林松方又去了禁苑。 到了才知道。 薛蝌竟是冒着雪来了数日。 今日薛蝌同样来了。 林松随人去寻薛蝌,薛蝌倒是一点都不觉得等这么多天怎样,一见林松就忙拱手笑道: “见过林大人。”
“免礼。”
林松没有为难他的意思,笑着解释道: “前几日大雪封路,便未到禁苑来。本以为你们也会等雪停了再来,不想让你等了这么些时日。”
薛蝌身无官职,闻言忙又拜了拜。 林松笑着引他到库房去。 织机倒是很多。 连续识几个棚子中,都摆放着织机。 薛蝌看的心惊,却不是为了织机心惊。而是这个地方离士兵训练的地方近。 一声又一声枪响,空气中又飘着一股子火药味,实在让他生理心理都很不舒适。 偏偏林松等人都习以为常,仍介绍着这些织机。 等走到最后一个库房。 库房统计者说:“共计纺纱机三十架,织布机三十二架。你们送来的定金,还差五百两,若是今日补齐,今日便能拉走。”
薛蝌忙从身上掏了掏,却只有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只得将银子递过去,有些窘迫的说: “大人,我这就让人去取银子来。”
说着就回头催身旁的小子,那小子忙往外跑。没跑几步,就被禁苑的人,狠狠的摁在了地上。 四处巡视的兵丁更是呵斥道:“放肆!禁苑重地,谁敢乱闯!”
薛蝌立即想拿银子出来摆平。 但最后的银子已经叫了出去,哪里还有别的。只能苦着脸上前讨饶。 这些巡视的人,早知道薛家是肥羊,到嘴的肉怎会撒口。 刚想呵斥几句,榨出银子来。 忽见库吏向他努嘴使眼色,他看过来。这才看见一旁还站着林松。 他面色稍缓,说:“念你们是初犯,便饶了你们。胆敢有下次,定斩不饶!”
说着就忙走上前,向林松行礼。 林松点头放他们离去,又向库吏说道:“差人领他出去吧。”
“是。”
库吏应下,立即喊人带路。 薛蝌脸上是掩不去的窘迫之色,他又一次向林松行礼道谢。 林松止住他,却没多说什么。 让人搬了桌椅来坐下。 这些人很识趣。 林松只要了桌椅,他们连带着火炉茶水,乃至糕点等物,都备齐了。 薛蝌看着忙前忙后布置,满脸堆笑的库吏,目光一阵恍惚。 这还是他印象中趾高气昂,仗着自己是禁苑中人,和东宫有些关系,就不可一世的张狂库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