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天,过几天我就找机会回京,我看谁敢拦我。我爷爷可是齐国公,齐国公!”
齐国公之孙陈耀,字景焕的。在心里恨恨的想。偏他正是被爷爷父亲硬逼来的。 寂静的夜里。 拿着火把的人是不速之客。 一只被惊起的鸦发出粗噶的叫声,远处便起了动乱,各种鸟叫声响起,树影也跟着晃动。 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 这片残存着木制屋舍残迹的空地,正是当年官吏口中,墨石山矿场的正前方。 屋舍就在附近,来了就能看到。 林松的确看见了。 被雨淋虫蛀的,坍塌了不知多久,只残垣的木头,还倔强的矗立在空地上。告诉世人它曾经是个房子。 他们因为知道这里有屋舍,有只有一天的行程,连行军用的帐篷都未带。 就看到这样的屋舍。 林松看着矗立在前方的木头,怔了好一阵,幸而此时是夜晚,无人看见。 “林大人,连夜入山,我们住在何处?嗯?”
陈耀在一旁很不爽的问道。 林松回神,先白了陈耀一眼。身为副使,这个时候不知道安抚军心,反倒带头扰乱,真是生怕身后这二百人不闹腾。 “今日已晚,此处原先是采矿之所,定有矿洞和旧日居所。先寻一寻,暂居一夜。本官身上有足够用的银票,若无可住之地,暂歇一晚,明早分批出山招工匠,备建屋舍。”
自有都头等人上前应下,十人十人的前去寻找。 果然没费多少功夫,便寻到先前矿工住过的窑洞。原来是山里挖矿,哪有那么多木头建房子来住,都是对面山上挖洞。只是夜里不大看得清罢了。 林松随之去看。 果然有窑洞,虽然时间久,许多窑洞已经塌陷,但大半的窑洞还好好的,里面还隐约能见前人生活过的痕迹。 但夜里找的窑洞到底有限,何况坍塌了一半。 可即便如此,也少不了林松和陈耀一人一个。而即便如此,陈耀还是黑着脸说道: “你们要我住到这里去?我是谁你不知道?季开,你就这样对我?”
名为季开的季都头一脸为难。 这山里头,才到此处,他还能变出豪华的屋舍不成? 偏他的解释,陈耀一个字也不听,还叫嚣着要回去。 林松淡淡道:“你若想回去,现在我就让他们抽出一半的人,护送你回府。只看你受不受得住中通归去的代价。”
陈耀顿时没了音儿。 林松便向都头笑道:“他同意了,你让人略收拾便是。后五辆车,皆是研制炸药的东西,不得拿明火靠近。那些东西遇火会炸,禁苑因此死了八个人,你们都小心些。”
“是。”
都头应下。 林松便向自己的窑洞走去。 长时间没住过人,窑洞内又潮又湿。土炕上明显被打扫过,但看上去仍旧脏的厉害。还散发着潮湿的土腥气和老鼠、各种虫子的味道。 林松皱了皱眉,见自己的包裹,已经在炕上放下。便先翻出香炉和驱虫的香料点上,自己先退了出去。 出去就见陈耀也站在外面,正拧着一张脸,万分嫌弃的看着窑洞。他看见林松也出来,当即嘲讽道: “林大人怎么不进去?住不惯?这里可不是你文乡侯府,你要是住不惯,就自己抽出一百人……” “里面有虫子,你不熏出来,是不打算休息了?”
林松当即反问,问完不等陈耀反驳,就接着说: “还是你喜欢喂蚊子?”
“我你带熏香多厉害?我陈景焕就喜欢喂蚊子,你管得着吗?”
正说着。 拔了好一阵艾草的季都头,抓着两把艾草说道:“两位大人,山里蚊虫多,我们这里有药粉,方便先熏一熏吗?”
“方便,去吧。”
林松应下,继续站着。 陈耀的脸色变了又变,终是倔强的没开口。 林松也没理他。 看着季都头拿着一包药粉,进去细细的撒了一遍。又把其中一把艾草放在地上,用火把慢慢的烧着。带着艾草气息的烟雾很快蔓延整个窑洞,陈耀在外面闻见,连退几步。 看向林松,林松也不理他。 终于。 陈耀主动说道:“他烧的是什么东西?这般难闻,晚上还如何睡?”
“你若不想睡得正想,鼻子上出现一只不知名的虫,手边多出一只老鼠,可以让他不帮你熏一熏。”
林松话说的很轻巧。 陈耀又一次哑了,也终是忍不住,一掌拍掉脸上的蚊子,什么都没再说。 季都头倒是好脾气,林松这边熏完,向林松念了句好,便向里走。 不多时。 便熏好了屋子,退出来,又一次向林松二人行礼。 林松微微欠身,便是还礼,自己先回到窑洞内。 打开包袱便开始收拾。 他带的东西皆是香菱等人收拾的,衣食住行各类东西无不齐全。前面几个马车里,他和陈耀的东西放在一处,半马车都是他的东西。 当时陈耀还笑他不像个男人,竟然带了这么多东西。 可看着这些自己惯用的东西,林松按照自己的习惯布置好。除了少一张大书桌,一个大柜子等物,倒有几分像明心阁里他的卧房。 躺下来,虽一直有小香炉熏着,但原本的气息一直未散尽,躺在榻上,仍然能嗅见一股子难闻的腥味。 林松便坐在床边,看门外。 门外陈耀还在指挥着季都头为他扫地铺床。 季都头只管闷声熏蚊虫,也不答应,也不拒绝。 陈耀却是真真正正的公子哥习性,久久不见回应,肆意暴虐的本性当即爆发出来。 指着季都头喊道:“我问你话,你听不见?”
林松看到这里,出去说道:“他们是兵士,不是你齐国公府的家奴,没有伺候你私事的理。”
陈耀脸黑了黑,当即喊住几个兵士,拿出一两银子,说:“谁把我的床铺等物收拾好,这一两银子就是谁的!”
这话到挺有效用。 兵士不乏出身贫寒的。 于他们而言,二十两银子便能撑过一年的。 如今陈耀说收拾好床铺,便给一两银子,几个兵士互相对视一眼,一起上前,纷纷道: “我们都来,都给吗?”
“给,快些弄好,再烧一碗热热的茶水来,一人一两银子!”
陈耀很是不耐烦。 几个兵士便涌进去,无视季都头,三下五除二便把床铺收拾好。 季都头连反驳的资格都无,只能默默的出来,行礼后退到一旁,佝偻着腰站着。 看这几个兵士,为了一两银子,自己也不顾了。陈耀的指示,弄了好些东西,方捡了柴,大半夜的就敢到人少的地方找柴。又生火烧水。 水是车上带的一桶水,烧了一壶给了陈耀。 陈耀痛快的给了银子。 一人一两,几个兵士得了银子,欢天喜地的走了,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一般。 陈耀走林松窑洞的门边,很是得意的说林松说: “瞧见没?”
林松并不理会。 今夜注定要草草度过。 荒废近两年的墨石场,因在几座山中,夜里并不安生。 狼嚎声虫鸣声阵阵。 林松正想去吩咐一下值夜,还为出去。就见外面燃起篝火,并响起都头的声音: “回禀林大人,值夜的事已经安排妥当,您还有吩咐的吗?”
“没了。”
正要起身的林松停下动作,顿了一下,说。 都头便告辞退下了。 次日一早。 林松便照旧早早起身,还没有问,就见几个都头,指挥着兵士们操练。 除了做早饭和操练的那部分人,还有一部分人,正在修整那些塌的不太厉害的窑洞。 夜里不明显。 如今天亮了,一眼便能看见山上一个又一个的窑洞,山下还残留着搭好的石灶台。 伙头兵把旧石灶一收拾,便架上大锅,在上面煮饭。 林松收拾妥帖出来,看见这么多人,想此时天才亮,他心中微惊。 自己随意捡了一把枪,照旧练起霸王枪法。 等到早饭时。 林松看着碗里煮过的,混合着野菜的干粮,眉头不住的皱起来。 而才从炕上爬起来的陈耀,更是嚎了起来,指着都头端来的一碗饭,喊道: “这是什么东西,你们要我吃这个不成?便是再不济,一碗米粥都没有吗?”
事实是。 没有。 陈耀出来的时候,家里人为了磨练他,东西还没林松带的多。 银子也只有荷包里的一二十两。 林松也不会齐全到带上米面,看着无法接受的陈耀,林松接过碗喝了一小口。 滚熟的汤,上面浮着一层油,能看见点荤腥。带着些许糊味的干粮被煮的很烂,混合着野菜,微微的咸。 不是很难吃,但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嘴巴,那里吃得下着东西。 林松尝了一口,眉头便紧跟着皱了起来。 这味道,属实无法恭维。 “只有这些?”
林松问。 季都头笑道:“自然。”
而实际上,这还是好的。大宥城的军,虽然是一小队,也不会缺吃穿。 但也只是不会缺而已。 季都头想着,刚要解释,林松便拿了三张银票给他,都是一百两的面额。 季都头一愣,看着林松递来的钱,手都在颤抖。连声说道:“林大人,这怎么使得?怎么能让您出银子,这……” “你带些人拉着马车出去,买些大米白面,活鸡活鸭和猪羊,再拉回来。”
林松说着,又补了一百两银票,道: “我可吃不下这些,我先告诉你们,你们日后也是拿命尝试。总要吃些好的。”
说到这里,林松心中一叹。 想来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研制出炸药,这里就会成为炸药生产场地。 会有匠人来,专门修缮屋舍器物,方便建造。甚至会有大厨专门为他们准备饭食。 可这一切的代价是,他们永远出不去了。 “林大人?林大人?”
季都头喊了两声正要问林松在想什么。 银票就塞到了他手里。 林松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让你去你就去,顺便再买些秕糠,用来喂鸡鸭。”
季都头不敢多言,接过银票,便决定亲自去买。 林松等他走远,便指挥人,寻到阴凉干燥处,小心把车上的原料卸下来,放在阴凉干燥处。 全程不让见一丁点的明火。 并且对几个都头再三交待道:“从此开始,我们要严格划分区域。此地存放原料,日夜不得见明火。 旁边为生产区,只得日间生产,同样不得见明火。不得夜间生产。 而山另一侧的空地,为试炸区。需先挖好掩体,方便躲藏,不被炸伤。”
说到这里。林松眼神一厉,大声说道: “你们莫当儿戏!禁苑试炸,在场八人,当场炸死六人,剩余两人,也在我们出发那日,都死了。八个人没一个活了! 若有谁带明火闯入原料区、生产区,连累他人送命。乱棍打死,罪连三族!”
一语落下。 在场的都头无不变了脸色。 不是为了所谓的禁苑炸死八人,而是罪及三族。 而林松说到这里,拿出提前写好的规章制度。给了几个都头。 都头中有一个识字的,便念道: “生产安全条例……” 前三条都是四个大字:严禁明火。 再往后就写的清楚多了。 一部分人研制,一部分人改造地形,扩大山谷面积。 林松还喊了他们过来,按照此地的地形。 明确的把区域划分出来。 正巧灶台所在的地方靠近边缘。 林松就把附近又划了禽类养殖区,又打算挑几个上年纪的,去看管。 划分完,便是建造。 工具倒是齐全。 他们来此,并未带太多的长枪大刀,上面分给他们的东西,一大半都是各种工具。 二百个人同时开工,不过一个上午。 就挖出半人高的战壕,还按照林松所说。 猪舍也收拾的极快。 等到晚间,天将黑时。 伴随着羊叫的声音。 林松知道,这是季都头回来了。 他忙让人去迎接。 却从他口中得知: “鸡鸭都卖到工厂去了,好不容易花银子弄了一个,却是个爱抱窝的,他们倒是拿了好些鸡蛋来。猪都是现成的肉,倒是一个地主家有羊,我全买了回来。”
季都头说着,还回来一张银票,和十几两碎银子,这才接着说: “别的都买齐了,银子没用完,林大人您收回去吧。”
林松笑道:“明日再去瞧瞧,能买些再买些,二百号人都多沾荤腥,可不事小数目。你需要多多的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