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一惊。 而太子身边的人也接着说:“说是当时,几位管农务的人恰巧闲了,就去看刘大人的进度。熟料那一下炸的那般厉害。地动山摇般,七八个人,只有刘大人三人还有命在,其他的人当场就没了命。没被炸到的人,也心有余悸。”
“他做这个,应该是循序渐进,怎么会突然炸成这样?”
林松大感不解。 刘三做这东西数日,就算怀疑这东西的威力,心里也清楚这东西会炸。 怎么会猛地一下炸伤人。 还不止一个人。 太子同样皱着眉。 “他已向我详细的说过,在场的人,除去死了的,都卧床未醒。无人知道会炸的那般厉害。”
太子说着,满脸的沉痛之色。 会心的人忙夸赞太子仁厚,听太子接着说道: “这事要有一个说法,对你我有牵连是一,我们也要给他们的亲眷一个交待。”
林松却不论这些,只拱手道贺,说:“牵连自是会牵连,如今炸药已显神威,臣先向太子殿下道贺!”
“道贺?”
太子想到死去的人,和那些摩拳擦掌,打算揪着这事,狠狠参他和林松一把的人。他就觉得头疼,却还是沉声静气的问道: “为何道贺?”
“贺大宥又得到一个可震慑四方的利器!”
林松很是认真的恭贺。 太子吸了一口凉气,声音也添了几分怒色,“我何尝不知这是利器,可以震慑四方。然……”他话到一半,忽地噤声。过了一阵,方指着林松笑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
说着就向心腹太监说道:“你去告诉他们的家人,可以发丧,但不许提及死因。”
说着又让人准备金银等物,又让人晋升他们的官职,让他们死的光彩。 小太监带上财务前去。 而太子依旧在说:“可惜了刘三,他会做一手好弩弓。若是就此去了,匠人中又少了一能人。”
说到这里,太子的声音里多了丝丝寒意,“毕竟,已经死了一个贪心不足的赵嗣。”
“赵嗣死了?”
林松这次是真愣了。 太子只免了赵嗣的职,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他。他便告知下人,不准赵嗣入工厂、和文亭侯府。他知道赵嗣没了那些脏银,日子一时艰难。 可赵嗣,死了? “子松,你很多时候,过于宽仁了。”
太子叹了口气。 却没细说什么,只是补充道:“他们是匠人,他们彼此虽然称作大人,但在你面前都是小人。子松,你对待他们,未免太客气。”
林松一笑。 太子叹道:“宽仁是好事,但太过宽仁,便未必是好事。”
他说着,和林松一起迈步出了小政厅。 烈日晒得房顶墙头上的琉璃瓦,折射出刺目的白光。林松一出来,便先闭上了眼睛。 太子却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还关切的问林松怎么了。 林松笑道:“琉璃瓦晃了一下眼睛,没有别的事。”
太子没有再说。 渐渐到了正殿。 圣人里面正批阅奏章,得知太子和林松前来,他心知是什么事,眉头微皱。却还是让他们进来。 看林松和太子一起行礼。 只比林如海大一两岁的中年皇帝发出慈爱的笑声,道: “都起来吧。”
说着,他让人把奏折等收起来,摞在一旁。先看了一眼太子,却向林松说: “既然领了官职,为何不去点卯?”
林松一愣。 忙着和匠人们整理图册,又有各类的事物。 加上这官职虽有,却无实差。他是真忘了。 “臣……” “虽没有让你领实权,却是实职。你年龄小,难免有人闲话,闲时还是要点卯。”
圣人说笑着,从桌前走来,看着已经比太子高出些的林松。他用力拍拍林松的肩膀。 拍石墙一样的感觉,让圣人点头笑道: “好,身子骨结实了。”
说着才向太子笑道: “朕知道你那工厂做得好,如今京中寻常布匹价格,降了三成有余。却不能太劳碌了松儿,他才多大?别家孩子玩的年纪。”
太子低头应下,又复道: “父皇,禁苑爆炸之事,儿臣和子松商议过。儿臣有……” “此事朕已和你叔伯们商议过,此物有伤天和,自此不必再做。”
“父皇,若以此物守边……” “北境蛮族,虽未非我族类,亦未开化,然我大宥乃是仁义之邦。岂能以此物伤之?”
圣人慈爱的笑着,又拿出一本折子,递向太子。说: “何况他们已经递上文书,愿尊朕为天可汗,互通两族之好。朕已经选好人选,前往北境受我大宥教化。”
太子看了两眼,仍说:“近来海寇……” “不成气候。”
圣人笑的越发慈爱,又看向林松,更是笑道: “你也想留下此物不成?”
“是。”
林松拱手道。 “你又是为何?”
“开山、通渠。”
林松说着,抬起头,越发认真的说: “此物的威力,陛下已经知晓。若能让人小心尝试,控制好此物的威力。人力凿不开的山,此物炸的开,人力不好通开的淤塞河道,用此物炸一炸,不知省多少人力。”
说到这里,林松又压低了声音,说:“若无战事,此物便用于民生,若有战事,此物亦是利器!”
而且。 林松看着笑容越发宽仁的圣人,忍不住说: “手中握有让异族粉身碎骨的利器,总好过让千万兵士,用血肉之躯去挡异族的刀剑。”
圣人正要转身,闻言又转头回来,仔细的看着林松,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好多人都说你过于重规矩,过于仁柔。如今看来,仁柔亦有仁柔的可取之处。”
太子也说:“自古一将功成万古枯,偏到了子松这里不同,他若为将,只怕一个没回来,都不行。”
却不想圣人听言,直接皱起眉头向太子问道: “你们商议后,能想这么多,很好。大面上,便交由你。”
“是。”
太子答应下来。 而实际上。 这些当然不全是他的想法,开山挖渠,他更是一点没想到。 他没有想到这些,不是他多笨。 而是谋士未到,加上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开山,什么通渠。 离他的生活太遥远。 但太子还是极为恭敬的应下了。 还听圣人说:“既然你们有此心,便做吧。但要离大宥城远些,那一声响,城南的百姓都惊到了。”
那日惊天动地的一声响,不知吓哭了城南多少人家的孩子。不知有多少老者以为是神迹,向着爆炸方向磕头。 圣人说着又笑了起来,笑看着太子,说: “你能想起与民事有关的事情,朕很欣慰。”
太子越发谦卑的垂下头,身上没有一丝焦躁。 圣人缓缓的走着,回到还堆放着许多奏章的桌前坐下,才继续慈声道: “太子位重,不可轻易离京。子松,大宥城北部,护延山间有一座墨石山,过几日,朕会降下旨意,你便在墨石山附近继续做吧。”
“是。”
林松应下。 圣人看林松这和林如海颇像的脸,脑海中忽然浮现林侯在世时,林如海意气风发,誓要辅佐他,和他做明君贤臣的模样。 可叹如今的林海,哪还有当年的意气。 再看林松。 这谨小慎微的样子,和当年的林如海,差太多了。却和现在的林如海像了七成。 圣人心中长叹一声,却仍慈爱的笑道:“此去,朕会遣去禁军二百。增设指挥,由你担任。你有何事,只管交待他们去做,切不可以身犯险。”
林松又一次答应下来。 圣人却仍不放心的说:“你千万要以自身为重,大宥可以没有此物,但林卿不能没有你。”
林松皆应下,保证不会亲自实验。 圣人才放他和太子离去。 待和太子又商议一阵,确定细节后。 林松方出了宫门,回到文亭侯府。 书房在明心阁的路上。 走过时。 林松习惯性的看向书房。 书房外摆设很简单,不大的小院子只在窗台上摆了两盆芭蕉树。颇大的树叶随着风轻轻摇摆。 两盆芭蕉,对称着大门。 林如海的长随倚着紧闭的房门,岔着两条腿,仰着头睡得很是香甜。 但想开门,他一定会醒。 林松站在书房院门外看了两眼,他就敏感的睁开睡眼,嘿嘿笑道:“大爷,老爷还没回来?你要进去吗?”
林松摇摇头,他便缩头缩脑的,继续倚着门睡。 好像从未醒过一样。 林松继续往回走,到明心阁,就见林桦喝的烂醉,烂泥一样趴在院里,嘴里嚷着要见他。 林松让人把他拽起来。 他却更急了,连哭带嚎的说: “子松,我要撵走晴雯,我要撵走晴雯!我待她那么好,她却为了那什么贾宝玉,要做一辈子的姑子!”
“把他扶起来,送回去。”
林松很是漠然的回话。 林桦便喊的更大声,张开双臂,就想抱住林松的大腿,口中喊着: “她伤害了我的心,你不答应我撵她走,我就不走了。”
原来自晴雯拿到茗烟送来的旧物,就先昏死一回。 她本就气性大,收到自己的旧物,醒来也气的怔怔的。口中说: “我一片真心想待,却不想你要和我断个干净!左右有好的伺候你,哪里还有我?我真是自作多情!”
说着就剪下一缕发丝,放入香囊随时,随身带着,以示认真。 说着就趴在桌上,大哭了半宿。 本就肿的核桃一样的眼睛,越发见不得人。 次日她的戏份,也只能给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