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让宫女又斟了一杯茶,才挥手让她们都退下。这才说: “可死了?”
道士立在下方,心中惶然,却仍撑出仙风道骨的模样,说: “臣做法投入,在符里注入了法力,只怕他一时半刻,死不得了。”
太上皇的凌厉目光狠狠的剜了过去,说道:“死不得了!”
“陛下……”道士才唤了一句,便叹了口气,道: “臣不才,也有几分功力在身上。此去太子在侧,臣一时出神,竟用了真本事,是臣误了陛下的大事,还请陛下责罚。”
道士说着,缓缓下拜。却拜了很久,都没听见太上皇喊他起来。 可这不应该。 陛下为了长生,最是看重他。怎么会让他久跪? 道士小心翼翼的抬头一看,只见太上皇虽然还一手握着茶杯,但人已经困倦的歪在靠枕上,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可若让太上皇睡去,难道他跪到太上皇睡醒? 道士心中大感不愿,若跪到太上皇睡醒,他半条命都没了。正想着,自鸣钟忽然响了一声,这一声可给道士提了醒。 眼看太上皇睁开眼睛。道士赶忙说: “陛下,先吃了灵丹再睡吧。”
太上皇此时乏力的很,闻言微微点头,示意道士去准备。自己则打了个哈欠,道:“怎困乏起来?”
他向宫女举起手中的茶杯,宫女忙把新茶续上,又退到一旁侍立。 太上皇慢慢的饮着茶,才有了些精神,叹道:“原本两天一丸,如今一天一丸。如今一天未到,朕便精力不济,难道又要找新的高人了?”
正说着。 道士已经在念诵着,捧着一丸灵丹进来。 看见那朱红色的丹药。 太上皇眼里带着热切,心中却仍盘算着找一个更厉害的高人。 但就眼前。 他迫不及待地服下丹药,感受服下丹药后,疲惫一扫而空,精力充沛无比的感觉。 太上皇的心情越发好了。 让宫女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之后,笑问道:“这是什么茶?”
宫女一愣,赶忙道:“是暹罗国新进贡的茶。”
“这茶很好,明日继续。”
太上皇笑的十分和蔼,又大笑着连喝了几杯。 全忘了他方才还说这茶不好,以后不必再烹。 只管笑着痛饮这茶,心情颇佳的说:“先苦后甘,清香甘冽,又带着丝丝花香,好!极好!只可惜……” 太上皇剜了道士一眼,道:“只可惜你坏了朕大事。这些姓林的,从来都逆着朕。如果不是林如海和苏瀚清,我儿的皇家玉蝶,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恢复!这林松岂能不死!”
看着道士,他的眼神越发寒冷。 道士心中惊慌,想着林松还会在宫里,他还有机会。赶忙说:“今日不死,明日也要死,他撑不了多久。”
太上皇这才笑道:“早几天晚几天有什么?左右他们姓林的,都是短命之相。你别让朕失望就好。”
说着,又让人把吴忠喊进来,笑道: “吴忠,你代朕去东宫看看。”
“是。”
吴忠闻言,当即领命去了。 东宫中。 林松已经被人挪到偏殿里。 原本的黑漆大床,变成花梨木的雕花大床。 床上的一应用具都是崭新的。 林松躺床上静静修炼龙象般若功,宫女们也不敢打搅他休息。直到吴忠的到来。 吴忠这老货,听闻林松还未醒,仍以太上皇有令为由,硬闯了进来。 林松听见外面的动静,缓缓的睁开眼,道:“谁在外面。”
“林公子,是玉泉宫的吴忠。”
“定是皇爷爷让他来,让他进来吧。”
林松说着,就挣扎着要起身。宫女忙把林松扶了起来,说道: “公子,您倚着床见他,也无碍。”
“既然是皇爷爷让他来,礼不可废,你们为我更衣。”
林松说着,执意要起身。 宫女只得出去向吴忠说了几句,这才几人一起,为林松更衣。 这些衣服繁琐,何况还要编发戴冠。 吴忠站在外面,重心从左脚移到右脚,又从右脚移到左脚。深觉林松在整他。 偏林松的人又喊他喊得很及时。 吴忠进去。 看林松坐在上首,唇色依旧是不自然的灰白色。吴忠心中就猜出大概,在心中恶狠狠的说: “再怎么皇恩浩荡,没福气就是没福气,如今成了病鬼,今晚上就被撵出宫才好!”
但这只是吴忠心中的想法,看着林松他是半点不敢怠慢,笑容满面的行礼说道: “林公子,老陛下得知你身上不好,命奴前来看望。”
说着,就用那眼皮耷拉着的三角眼,努力堆满笑容看向林松。 林松发白的小脸上也露出笑容来,说:“你告诉皇爷爷,我没事。”
说着,眼皮子就要合上,人也向下滑。 宫女们忙扶住林松,又向吴忠说道: “吴公公,您先回吧。”
吴忠那里想走,看林松这虚弱的样子,他只怕今天一走,就再看不见了。当即说道: “林公子,你还好吧?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
林松却拦住她们,虚弱的笑着说:“不必忙,我只是没精神罢了。方才太医也说,补一补,再多歇歇也就是了。他们才走多久,何苦再劳他们过来。”
说着,就向吴忠道: “吴公公,有劳你代我向皇爷爷问好。那作祟的虎王已经被道长收了,我已无大碍了。”
吴忠听见虎王,心中便嘲笑不止。面上却不显半分,只叹道: “是极。那虎王生的时候险些吃了你,死了竟还纠缠不休,化为厉鬼作祟。真是。”
吴忠咬牙切齿,看着林松说: “这虎王也太可恨,欺负公子身上没个能克制它的。”
说着忽见林松脖子上的佛牌,又似是而非的说:“这佛牌可顶用了?”
“陛下所赐佛牌,自是顶好之物,是我命薄。”
林松声音虽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吴忠本想引出林松的抱怨之语,好添油加醋的传出去。 听林松这样说,只得退出去,不再多问。而林松也被搀扶到床边,宫女帮他褪去衣衫鞋袜,除去头上的冠子,重新躺下。 等半晚的时候。 宫女太监们扶着林松上了出宫的小轿,这轿子走了很久,最终停在林家的马车旁。 林如海一看小轿停下,就忙上前来扶。将林松扶上林家的马车,自有长随思慎拿银子赏去。 马车慢慢走了起来。 林如海坐在里面,还未开口就先叹了几叹,想说的话却实在说不出口,回头一看。方才走路还要人扶的林松便伸了个懒腰,以极低声说道: “我没事。”
担心一场的林如海:“……” 他看着林松,眼里有担忧、有难过、也有无奈。他想说什么。但马车已经行到大街上,还能听见街上杂乱的人声。 林如海只能压下想说的话,只沙哑着声音说:“没事便好。”
说着,又长叹了一口气。 作为圣人手里的刀,他和苏瀚清硬挡着北静王想拿到的皇家玉蝶。 太上皇便把杀向林松。 呵! “他是用你威胁我。”
林如海终是低头苦笑起来。 林松还在微笑,虽然面色依旧惨白着,但林松还是心情颇好的说: “我真的没事,若非打算装病,我这会都已经吃下第二颗洗髓丹了。”
林松说着,就想说出他在太上皇常喝的茶水里下毒的事。 但看着林如海。 他又担心林如海担心他,让人帮他遮掩,反倒暴露。就笑道: “父亲放心就是。”
林如海没把林松安置在竹林中的小院,而是挪到书房不远处的明心阁。 明心阁中亦有床榻,林松在明心阁中稍稍坐了片刻。香菱、喜儿、禄儿就都匆匆的赶来了。 看见面色惨白的林松,喜儿禄儿即刻催人去准备养身的饭食。又催茶要水,忙的不可开交。 唯有香菱看着林松,眼泪不住的往下流,终是哭着问道: “你可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