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范(1 / 1)

霍抉活了23年,就没干过什么恭喜人的事。  漆东升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也知道以他的性格干出任何事都说不一定。  因此,犹豫了会,漆东升试探道:“要不要换个场合,毕竟是别人的订婚宴。”

霍抉蓦地抬眸。  像是听到了个什么笑话,他微顿,走到漆东升面前,似笑非笑看着他,“订婚宴怎么了。”

漆东升:“……”  “七叔突然这么善良还真是让我不习惯。”

霍抉笑着,眼底快速浮上阴冷戾气,“怎么,从前在13街跟人火拼的东升哥现在回国戴上眼镜反倒假惺惺做起了大善人?”

他语气低沉,一字一顿,“你配吗。”

左洋想帮漆东升打圆场,“哥,其实七叔的意思是——”  “没让你说话。”

“……”  有一些性格,后天淬炼出来的,往往更加深入骨髓。  比如霍抉的心狠和无情。  他不会相信任何人。  就像那种外表绚丽内里却烂空的植物,没有任何感情。  就算已经是走到他身边的人,在大部分情况下,也只能是以臣服的姿态相处。  但其实,漆东升也曾见过他单纯的孩童模样。  空气沉默许久,漆东升才低头出声,“我会陪你去。”

**  很快就到了孟染和周屿安订婚的当天。  上午孟染还是在画室上班,她是画室所有老师里资历最浅的,但实力却不输任何一个人,加上她性格好,有耐心,刚来画室半年就成了孩子们最喜欢的老师。  哪怕是一些十七八岁的大男生,正年少轻狂的年纪,也都无一例外对她充满了崇拜。  只因为,孟染有着足够让人臣服的魅力,平平无奇的画布,只要经她之手,随便几笔都是惊艳。  和她这个人一样,天生有一种柔软又坚韧的力量。  今天是孟染的第一节成人班,学员都是些年轻的上班族。  “孟老师,你帮我改一下好不好?”

课堂上,一个女孩子把自己的画板递给孟染。  孟染在她身边坐下,看了几眼她的画,轻声道:“色调背景太绿了,要重新调一下,你看……”孟染随手拿起调色盘,加进一点浅紫罗兰,“颜色这样揉一下,这里加一点,还有这里,会更有空间感对不对?”

孟染说话时轻声细语,不急不促,声音好像有能让人融化的温度,入耳愉悦。  几个年轻男人见状也各种找理由递上自己的作品,“孟老师,我也要你改。”

“还有我还有我!”

所有人围住孟染,就算得不到她的点评,哪怕只是靠她近一点,听她说话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课堂气氛高涨,连下课时间孟染都没注意。  最后还是周屿安的电话打过来,才结束了成人班的第一节课。  周屿安告诉孟染已经从医院接到了关绍远,现在过来接她,提前去酒店化妆做准备。  “我马上下来。”

刚走出教室,孟染迎面遇到两个同事,对方惊讶道:“孟老师你不是今天订婚吗,怎么还有心思来上班呀?”

被同事问起,孟染才发现,原来在别人眼里理应不寻常的一天,在自己眼里竟好像没什么特别。  到了楼下。  舅舅关绍远坐在后排,笑眯眯的,孟染一上车就听到他说自己是如何好好表现让医生同意了一晚的假。  一个月前,孟染都不敢想关绍远还能拥有这样红润的气色。  那晚医生语气沉重地对她下病危,而人生这样的时刻,关绍远却没想着自己,满脑子都是如果他走了,这个6岁养到大的外甥女谁来照顾?  孟染理解他的牵挂。  在孟染心里,欠关绍远这个舅舅太多太多,他为自己付出了半生,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她不想,也不允许他的人生有任何遗憾留下。  哪怕这个遗憾会变成自己的遗憾。  况且现在看来,情况也没有那么糟糕。  舅舅在慢慢康复中,周屿安除了忙些,对她都很好。  一行人来到酒店。  周屿安和孟染邀请的宾客不多,大部分都是双方的亲戚朋友,这也是孟染的意思,她想低调点。  关绍远在化妆间陪着孟染,嫁女儿般一句又一句念叨着,满是不舍。  “以后就算舅舅不在了,还有屿安陪着你,我也放心了。”

“那可不行。我还要舅舅看着我结婚,看着我办画展,看着我成为……”孟染轻轻握住关绍远的手,目光坚定,“像妈妈那样的艺术家。”

美好的未来好像近在眼前,关绍远很是高兴:“那我岂不是还得再活很久才行?”

“那当然。”

孟染眨了眨眼,“您还没给我找个舅妈。”

“你这个孩子……”关绍远笑得合不拢嘴,身上的病痛也好像被抽走般,这一刻只剩喜悦,满足,以及对已逝姐姐的告慰。  周屿安来到化妆间的时候,听到了孟染的笑声。  孟染很少对他笑,即便有,也是礼貌得体的微笑,像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声,周屿安几乎没有见过。  他心里很清楚,孟染和他一样,最初都是因为长辈的原因结成了这段关系。  不同的是,他对孟染一见钟情。  但孟染对他,至少目前为止,只有相敬如宾的礼貌。  不过周屿安不在乎。  外表也好,身体也好,性格也好,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迷恋她的一切。  所以,只要孟染留在他身边,只要她属于他,周屿安并不在乎她对自己的感情成分有多少。  孟染今晚穿了条法式象牙白小礼服,长发盘在脑后,露出漂亮修长的颈线。  她皮肤很白,白且柔软,浅浅一笑时像干净的铃兰,纯洁剔透,又让人充满欲望。  周屿安在门外看了很久才敲门,“小染,干妈应该快到了,我们去迎一下。”

关绍远怔了下,明显也不知情,“屿安你还有干妈?”

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孟染只得先跟关绍远说:“您先出去吃点东西,我们待会再聊。”

从化妆间出来,周屿安和孟染朝宴会厅门口走。  水晶灯的光芒倾泻全场,他们穿梭在宾客中,周屿安偶尔会抬手挡在孟染前面,无论从哪方面看,都称得上一对璧人。  可没人知道他们的对话是——  “小心。”

“谢谢。”

沉默了几秒,周屿安说:“其实你不用总跟我说谢这个字。”

他声音很轻,压在沸腾的人群里,却听着温柔,“你可以试着信任我,孟染。”

孟染脚下缓了两步,转头看向周屿安。  周屿安也看着她,语气坚定,“相信我,会是一个合格的伴侣。”

周屿安总能给人一种沉稳的安定感。  他说得没错,感情的培养的确需要从最基本的信任开始。  似是被这样真诚的话触动,孟染微顿,亦朝他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彼此的感情似乎在这短短一分钟里朝前迈了一大步,  侍应生这时突然过来找到周屿安,说是订婚的蛋糕好像出了点问题。  孟染主动说:“你先去,我看看就过来。”

“好。”

孟染离开,周屿安独自去了宴会厅的门口。  沈榕一直没到,眼看快到仪式举行的时间,周屿安正想打电话去问,面前的电梯门开了。  听到声音,周屿安以为是沈榕,却没想到抬头看到了另一拨身影。  为首的男人漫不经心地走过来,身边还跟着两个人。  傅修承?  他怎么来了?  尽管疑惑,周屿安还是不动声色,没有给出迎接的姿态。  “周律师。”

霍抉唇边噙着笑,慢慢走到周屿安面前,“恭喜了。”

周屿安平静回应,“谢谢,不过我好像没有邀请二少爷。”

霍抉视线随意打量四周,“你最近这么忙,一不小心忘了也正常。”

“……”  一个“忙”字,其中隐晦的嘲讽不言而喻。  “而且你不了解我。”

霍抉视线回正,看着周屿安,“我这个人就喜欢做些叛逆的事,比如大逆不道,比如不请自来,再比如——”  他弯了弯唇,身体前倾,停在周屿安耳边压低声音,“给你的订婚现场送点特别的礼物。”

周屿安皱眉,“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他猛地想起刚刚侍应生说订婚蛋糕出问题的事,心里重重一跳,抬眸却对上霍抉平静无害的笑容。  他眼里有一股邪气,让人不寒而栗。  脑海中一秒闪过无数个可怕的画面,周屿安脸色煞白,当即便要去找孟染,温柔的声音却轻轻从身后响起,“屿安?”

周屿安额角已经渗出冷汗,回头,竟然看到孟染安然无恙地走了过来。  小礼裙勾勒着她纤细柔软的腰,似乎看出周屿安神色的异样,她关心地走近,“怎么了?”

起初霍抉并没有在意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他轻飘飘落去一瞥,可所有的漫不经心却在视线到达那个身影后戛然而止。  有几秒的晃神和空白。  思绪好像随着海水,一瞬间冲回那个混乱的夜晚。  好几次霍抉已经不太想得起那个女人的脸,可原来只要她出现,只要她站在自己面前。  他是这么深刻地记得她的样子。  孟染这时也转头看向霍抉,目光落在他脸上,她也明显顿住,没想到傅修承会出现在订婚现场。  这样近距离地对视——  恍惚间,好像和记忆里的一些画面重合。  就是这样的眼神,清澈干净,却又透着矛盾的危险感。  像那夜汹涌的海,看一眼就会被吞噬进去。  周屿安没有发现这两人各自异样的神情,他暂时不想被孟染知道太多关于自己和傅家的烂事,更不想被人扰了订婚。  恰好沈榕这时打来电话说有事来不了,周屿安干脆顺水推舟,平静地牵住孟染,微笑道,“那就欢迎傅少爷来参加我们的订婚宴了。”

霍抉目光缓缓下移,看到两人亲昵牵在一起的手。  耳边又传来周屿安的声音:“这是孟染,我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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