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剑客数不胜数,但能被尊为剑圣的人,只有历代独孤家的家主。作为江湖首屈一指的剑道世家,现任独孤家主独孤若雄无疑是历代最强,也是最受争议的一个,倒不是因为他的剑技,而是因为他有过许多女人,只算明媒正娶的夫人也有七个,可想而知他的子女也众多,足足有十九个。而在他这些子女之中,长子独孤明月与第十六独孤小英是最令他满意的,这二人完美继承了他高超的武学天分,他们其中的一个,未来将成为新的独孤家主,被世人尊为剑圣。只是有件事令他颇为无奈,因为他的第十六女儿独孤小英已离家三年,至今了无音讯。他并不担心女儿会有什么意外,以独孤家的威望和小英现在的剑术,他相信没有人敢去找自己女儿的麻烦。他也绝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已在青楼里待了将近一年。天刚蒙蒙亮,小英就起了床,穿上寻常人家的粗布衣裳,给自己化了极丑的妆,原本绝美的脸蛋上被她画上几个恐怖的烂疮,这令她看上去实在有些不堪入眼,甚至有些令人作呕。看着铜镜里面目可憎的模样,独孤小英忍不住点头,这个样子她实在满意极了。走出自己的房间,到楼上去挨个敲门将那些过夜的客人逐一惊醒,这引来不少低俗的谩骂,但小英并不在意,甚至感到有些好笑,紧接着收拾收拾楼下的桌子,打开大门准备新一天的开始。她一眼就看到正在门口厮磨的小驴子,还有蜷缩在门口偏角,被昨夜大雨浇个湿透的城九酒。小英看的有些出神,这样的场景让她回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朝四处看了看,此时天刚蒙蒙亮,街上没有其他行人,稍加犹豫的靠近两步,小英便闻到刺鼻的烈酒味。一个女孩竟醉成这个样子,那么她一定经历了十分坎坷的遭遇,小英没有多想,将女孩抱回自己房间,又将驴子牵去后院,便直接去厨房去烧热水。待她端着一盆热水回到屋内,却发现女孩已经醒了,正坐在床榻上看着她的葫芦出神。“你醒了。”
小英轻声呼唤,女孩这才回过头,用漂亮的杏仁眼在小英身上四处打量,像极了小英小时候养的那只狸花猫。“你需要尽快用热布擦干身子,不然可是会很难受的。”
小英笑眯眯的端着热水来到床边,拿出一块净布浸湿拧干,柔声道:“厨房里炖着驱寒的烧鸽子汤,待给你擦干净后我去端来。”
城九酒盯着小英,抿了抿嘴,乖乖将上衣脱下,小英用热布敷在她身上,炙热的触感令她打了个哆嗦,张出玉葱般的手指轻轻握住小英的手,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又是如何来的?”
小英笑道:“这里是洛阳的百花楼,男人花情消遣的地方,至于你嘛,是我今早上在门口捡到的,当时可把我吓了一跳。”
城九酒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始终游离在小英的脸上,小英察觉到她的眼神,露出淡然的微笑:“是不是被我脸上的疮吓到了?”
城九酒摇了摇头,说道:“我在想你为什么要扮成这个样子。”
小英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又转瞬即逝,轻轻挣脱城九酒的手掌继续在她身上擦拭:“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
城九酒正色道:“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扮作成一个下人,还把自己化的这么难看?”
小英的手顿时停住,眼神也已有些警觉:“你……认得我?”
“不认识。”
“那你为何要说我扮作下人?”
“方才你进屋,我未能听到你的脚步声,说明你有极高的轻功,你的手洁白玉润,手指平稳有力手心有厚厚的老茧,一个做下等活的下人是不会有这样的手的,你是用剑之人,而且是用剑的高手。”
小英静静的听着,待城九酒说完后问道:“那我脸上的装扮,你又是如何看出的?”
城九酒笑道:“我并没有看破,只是觉得你这样的女人不该是这副丑陋的模样。”
小英哑然,笑着轻叹一声,将热水盆端起说道:“火上还熬着汤,我去端来喂你喝一些。”
城九酒乖巧地点了点头,小英走出房门,过了片刻果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烧鸽子汤,小英坐在床边,用勺子舀起一勺热汤,轻吹一口喂给城九酒,城九酒也没客气张嘴喝了一口,吧唧吧唧嘴巴,脸上荡起满足的笑容:“这是我喝过的最美味的肉汤,今生恐怕都忘不了这个味道。”
小英被这话说得发笑,犹如池塘中绽放的荷花,就连同是女人的城九酒都看的一痴,不自觉脱口而出:“真是奇怪,你这张脸明明看的可憎,笑容却格外舒心,莫非这汤里有什么迷魂药不成?”
小英脸色一红,玉手握拳轻轻在她头上锤了一下:“你这妹妹,模样看着比我小上几岁,嘴上倒舌吐莲花,看来你并不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城九酒笑道:“我与姐姐一样都不是普通女人,姐姐又何必取笑我?”
小英又舀起一勺,送入城九酒口中,笑道:“你这就说错了,我现在的确只是这百花楼最下贱的杂人,有许多话等着我去做,而我还要喂你烧鸽子汤。”
城九酒嫌这样喝的太慢,从小英手里夺过碗一饮而尽,滚烫的液体流入她的胸腔将昨夜的寒气驱逐,刺激的长舒一口气,但又觉得缺了点什么,用舌头舔了舔嘴巴问小英:“姐姐能否为我拿些酒来?”
小英惊呼:“你昨夜才醉死在大街上,现在又要喝酒,我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女孩如你这般痴迷于酒的。”
城九酒轻哼一声,小英问道:“百花楼最不缺的就是酒和女人,可你有银子么?”
城九酒道:“一直都没有。”
小英甚是好奇:“那平日没有银子时你如何喝酒?”
城九酒道:“我可以偷。”
小英怔了一下,随后笑出了声,欢快而又清脆,她端起碗说道:“既然我知道了就不会让你在这里偷酒喝,我去伙房给你拿一壶过来,但你可能会失望,穷苦人的酒你可能喝不习惯。”
城九酒摆手道:“无论是五十年的女儿红还是土窑里的狗儿醉,在我这都没什么区别。”
小英听的又想笑,急忙端着走了出去,待小英离开,城九酒披上干净的衣服,这才认真打量这个房间,这间屋子并不大,除了自己座下的床外,只能勉强再放下一座木柜和一张桌子,整体虽小却打扫的一尘不染,城九酒毫不怀疑,就算自己在这地上打个滚儿都不会沾上一点泥土。能处于这样的环境仍洁身自好,这让她不由得对小英高看几分。时间不长,小英便领着两壶土烧进来,城九酒迫不及待的拿过一壶,掀开酒壶上的封口昂头就往嘴里灌,那壶酒眨眼就被喝了个干净,小英在一旁看的出神,没等她反应过来,第二壶酒也被城九酒喝了个精光。“好酒!”
小英十分诧异:“这是寻常人看不上的土烧,只有穷苦人家才喝,你却说是好酒?”
城九酒抚摸着微微撑起的肚皮,连连感叹:“当然好酒!这世上最好的两种酒,一种是偷来的,另一种就是朋友赠送的,这壶酒在外人眼里算不上什么,对我来说却是千金难买的佳酿!”
独孤小英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我不明白你的歪理,但你若真的喜欢,我待会便给你的葫芦也灌满上。”
城九酒喜笑颜开,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孩,对她而言,能在一个安心的地方舒舒服服的痛饮一顿足以令她快活,何况现在还交了这么温柔的姐姐做朋友,她看着小英,刚要说话,只听得门外有人叫喊:“阿丑姐姐快出来做活了,洗衣房还有些衣服。”
城九酒皱起眉头,问道:“阿丑?他们都这么叫你?”
小英点头,指着自己的脸笑道:“我这副模样的确称不上好看,我也乐得他们这么叫我。”
城九酒耸了耸肩,好奇的问道:“姐姐为何要扮成这样?难道是在躲避仇家?”
小英玩心大起,说道:“是又如何?”
城九酒认真的说道:“如果姐姐真有仇家,大可以说出他的名字。”
小英问道:“说出来又如何?”
城九酒左右看了看,从床上拿起自己的鞭子,说道:“我不会白受姐姐的恩惠,无论那个人是谁,我保证他不会再为难姐姐了。”
小英听得一愣,失笑道:“我并无什么难处,只是无意江湖中的纷争留在这里,虽无锦衣玉食,但也落个平静安宁。”
“平静安宁……”城九酒口中呢喃,突然问道:“那姐姐就不该随意将我带进来,说不定我是个臭名昭著的杀人魔,或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逃到此处,你这么做岂不是惹火上身?”
独孤小英故作惊讶道:“是么?若真如你所说,那我是不是该立刻将你撵出去?”
城九酒又急忙摇了摇头:“那倒不必,只是以后不要再随便对人施以善意,这对你并不只有好处。”
小英笑道:“你自己醉的一塌糊涂躺在大街上,却倒先对我说教起来,我当然不会对谁都抱有善意,只是你看起来不像是作恶之人。”
城九酒正色道:“你这样的想法很危险,我曾亲眼见过一个身高不过五尺的小孩,用手硬撕破了一个人的喉咙。”
小英闻言一滞,脑海中闪过一张人脸,急忙问道:“你说的可是龙山七恶中的摧心童?”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但他那双手再也做不了任何事了。”
城九酒边说边用手比划切菜的样子:“我把他的双手砍下喂了猪。”
小英眨了眨眼睛,说道:“如果你遇到的真是摧心童,那你应该直接杀了他的。”
城九酒道:“我不杀他,是因为我追不上他。”
小英惊讶道:“你能砍下他的手却跟不上他的脚?”
城九酒点头:“我从不练轻功,只要稍微练过脚力我就追不上。”
小英还想问些什么,门外又传来吆喝声,比方才还要急切一些:“阿丑姐姐你还在屋里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英应声:“没有,这就出来了。”
随后对城九酒笑道:“我要去做活了,你若是不急着走就躺在这休息一会,我会给你带饭过来。”
城九酒点头,小英将喝光的酒壶拎起,走出房门,城九酒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感受体内酝酿的真气并没有什么异样,才自言自语道:“城九酒啊城九酒,想不到你也有喝醉的时候,幸好你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