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湖,连打带踹的把人口转移到自己的船上,虽然过程中很暴力很血腥有极大不妥处,虽然在航海过程中慢性死亡了几百人,虽然李华梅是个很传统的女人,但碍于陈海,碍于是自己部下,碍于和丽璐亲切的关系,只是黑脸冷脸,没有过分举动。
“真是草菅人命!”不知道是在说谁,可能是她,可能是自己,也可能是所有人。 难得给丽璐甩脸子,李华梅戴上凤翅兜鍪,登上春申号。 “这是从鸡笼来得信,顺路交给主公。”
李华梅大手一挥,“起锚!”
夜晚,山泉号,捕鱼运货双用途的海船,舱里舱外两重天。船舱里的“货物”吃的是糊糊,后者要比前者人道,能有个半饱;舱外则是白米干饭,就着现捞上来的海鱼,大块朵朵那叫一个美。 吃饱饭精力旺盛,船上女人干脆搞起派对,你一声我一声的唱起歌。而就在船甲板的下方,张有脚一站站一天,一坐坐一天,本就疲累,肚里有点东西刚想睡会儿,被女人们的歌声打扰到了。 隔音效果差,船舱里的人被强迫着一遍又一遍的听歌。 “溪水清溪水长,溪水两岸好风光。哥哥你上畈勤插秧,妹妹我东山采茶忙。插秧插得喜洋洋,采茶采得心花放。插得秧来匀又快,采得茶来满山香。交了皇粮交公粮,奉了官茶奉公茶。一尺布来半尺裳,你穿下来我穿上..............” “天乌乌乌要落雨,阿公仔仔锄掘果,掘啊掘,掘啊掘,掘著一尾旋鯔鼓,依哟嗄都真正趣味。”
“百花开来好春光,采茶姑娘满山岗。手提篮儿来采茶,片片采来片片香。采满一筐又一筐,山前山后歌声亮。今年茶山更兴旺,百斤茶儿赠官上。老爷喝了不纳粮,不卖儿郎卖女郎,家家户户喜洋洋。”
“说凤阳,道凤阳,凤阳原是个好地方,自打出了个朱皇帝,十年里头九年荒。大户家,卖牛马,小户家,卖儿郎,奴家没有儿郎卖,手拿破碗讨四方。看那家,十五两,看这家,两年粮,卖了东家去西家,奴家没钱也没粮。”
............. 一遍遍歌声好似一根根利箭,扎进了张有脚们肉做的心。 曾几何时,谁没有家?谁没有父母妻子?耕着家中田,织着家中布,儿女上山采茶归,过年扯件新衣服,打块儿年糕吃腊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多么好的日子。 但作为大明的百姓,要当差,要纳粮,要为朱皇帝服务发光发热。为了当差,妻子拉扯一大家子;为了纳粮,卖了女儿,卖了妻子,卖了地,做了奴,私塾上不了,父母没钱治病,欠下高利贷......连活着都是奢望。 张有脚想起因地主家少爷玩腻就赏给下人奴才,活生生惨死的女儿;为了儿子自卖做娼,死了扔水沟里的妻子;还不上钱被抓走,不知道活不活的儿子........... 往事目目,尽现眼前。 张有脚哭成泪人,船舱里也竟是哭声。 “老天爷啊,俺就想活着,俺只想活着,呜呜呜呜!”
海上漂泊不知道过去多久,有那么一天禁闭的舱门打开,船上的女人把张有脚们带出船舱。当明媚阳光照在脸上的一刻,张有脚们只当出现了幻觉。 随即痛感上身。 “跟木桩子戳着做什么!还不给老娘下船滚蛋!玛德一群臭男人!把俺们家里弄得都什么味儿!老娘要清理到什么时候!”
茫然中下船,码头上是更多的女人,目力所尽全是披挂甲胄,握着刀背着火绳枪。 咣咣几声锣响,张有脚脆弱的神经缓慢传递到大脑,缓慢转过头。 一张桌子,坐着个女人,锣在桌子上。 “一帮子白痴!傻不愣登站着干啥玩意儿!快点过来登记!”
人群木讷走去,麻木的脸,宛如丧尸潮。女兵负责维持秩序。 “你叫什么?”
“张阿牛。”
“多大?”
“俺不知道。”
“哪里人?”
“俺不知道。”
“可有亲人?”
“俺不知道。”
登记的女兵脸色和便秘一样,除了姓名栏和性别栏,年纪栏靠目测瞎填,记录样貌,其他各栏全部划掉,一式三份。 随即拿出两张纸和一个号牌,还有一个印油。 “纸上按手印,两份,拿走一份外加这个牌子,到那边的屋子里领大米吃。不要弄丢牌子,丢了吃不到米,还会杀头!”
麻木茫然走了一个,麻木茫然走来下一个。 “姓名?”
“毕老四。”
“年龄?”
“八岁。”
看了眼面前胡子半白的家伙,女兵青筋暴起,笔刷刷的划。 ............. “下一个。”
“俺叫张有脚。”
女兵的笔一顿:“张有脚?”
张有脚点头:“是俺。”
女兵麻木的眼里有了光。 “可算找着你了,知道自己多大吗?有没有婚配?有没有亲人?”
张有脚摇头:“没有。”
女兵刷刷几下登记完,张有脚正打算按手印,女兵只给他个号牌。 “月月,你领他去。”
一个女兵出列,把张有脚带走。 明显是乡间的土路,一直走一直走,翻过山,再一直走,见到农田,见到镇子。 一路都在沉默的月月,在来到镇外开口。 “这里是淡西镇,以后就是你住的地方,现在跟俺去见千夫长,办理相应手续。”
张有脚没有说话,全程看着身前肤色蜡黄的健壮妇人办理自己的事,也跟着她来到一栋房子前。 “天字街丙组第六号。”
月月指了指门牌:“这是你家,别走错了。”
然后带到地里,指着一片田。 “这片农田是你的,共三十亩。”
张有脚有了反应:“甚么?!三十亩地?!”
月月眉毛一挑:“怎么,嫌少?”
“有点多,俺种不过来。”
“没关系,等会带你去按个手印,以后听俺们垦殖部禄部长的话,要你种啥就种啥,会派佃户帮你种的。”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谢俺做鸟,是你自己有本事,帮大姐打了城池,这才能给你田,不至于跟你同伴一样。”
张有脚一愣:“俺同伴一样?”
“签的三年卖身契,包吃包住,无条件服从,种俺们的地,干满三年还自由身,给三十亩地。”
张有脚居然有发自内心高兴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