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尔康略有些悲伤地看着秀珍说道:“秀珍,你是我唯一的女学生,我把你当女儿来疼,我问你知道贞洁牌坊是什么吗?”
秀珍回答道:“《女则》《烈女传》上都写过,贞节牌坊就是以国家名义,对那些终生守寡或殉夫的女性进行表彰,为她们的道德和特异事迹建立的牌坊建筑。”
丁尔康又问道:“建成以后该怎么办呢?”
秀珍说道:“当然是严格按照书上写的来做了,一辈子“生是伯贤的人,死是伯贤的鬼”!”
丁尔康听秀珍亳不犹豫地说出了这番话,他顿时急得跺跺脚说道:“秀珍,你才十五岁,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没有真正品尝过爱情的佳酿,体验过夫妻的恩爱,怎能就这样独伴孤灯过一辈子呢?秀珍,再好好想想,先生我这一辈子孤单一人就可以了,不能让你重走我的老路啊!”
丁尔康边说边动情地拭起了泪。 秀珍其实隐约听大人们说过些丁尔康的闲话,知道丁先生是因为一个女人才丢掉功名、孤苦一人。她看着丁尔康动情的样子,也为丁尔康感到难过,知道他在那段感情里受伤极深,她安慰地说道:“先生,过去的就过去吧,咱们都别多想,努力活好接下来的每一天就可以了!”
丁尔康一听秀珍这么讲,更加着急起来说道:“秀珍,你咋就一直不明白我的话呢,我是希望你以后有合适的人再找一个,夫妻恩爱、子孙满堂,幸福和美的过一生。而不是一个人数着更漏,看着灯花孤单地过一辈子,懂吗?”
听完丁尔康说的这一番话,秀珍陷入了沉思,她自幼跟着母亲学习《女则》《烈女传》等书籍,“三纲五常”“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礼法已经深深地刻进骨头里,她知道守活寡很难,但一想到《烈女传》等书籍里的烈女事迹时,心里就充满了力量。 “别人能做到,自己也一定能做到”秀珍常常给自己打气、鼓劲。 现在忽然听到丁尔康这样子和她讲,推翻了她心里原有的建筑,秀珍忽然之间才觉得原来她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秀珍把热切的眼神投向了丁尔康,她说道:“先生,可是我不敢想,也不想那么做。伯贤那么好,我不忍心抛下他。”
丁尔康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伯贤那么好,我也不忍心。秀珍,这件事情也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来,想好了告诉我一声,我去劝你爷爷不让他答应立牌坊,好吗?”
秀珍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先生,我懂了,我考虑下再答复你。”
丁尔康见话已至此,再说也无益就骑马返回了南马村。 丁尔康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家,巧凤已经把晚饭做好了。 她给丁尔康端了晚饭上来轻声说道:“先生,吃晚饭了。”
丁尔康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巧凤只好把饭菜放到了桌子上,转身准备离开。 就听丁尔康开口说话了:“巧凤,你说女人是不是比男人更坚强?”
巧凤转过身子看着丁尔康说道:“那得看碰上了什么事情?”
丁尔康说道:“女人可以守着活寡一个人过一生,男人们却三妻四妾找个不停,这是不是证明女人比男人坚强?”
巧凤摇一摇头说道:“我想不是,只是这个社会对女人太苛刻了,女人们必须遵守“三纲五常”,男人们却完全没有管束。久而久之,女人就强大了起来。”
丁尔康看着这个至今未嫁的妹子,看着她凋谢的容颜忍不住怜惜地问道:“巧凤妹子,你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心里苦闷吗?”
巧风忽然间听到丁尔康如此相问,怔在了地上,半响后才轻轻回道:“先生,我不苦。这么多年一个人我习惯了,再说心中有明月,到处皆故乡,我有我的欢乐。”
说完快速地转身出去了。 丁尔康听着她的那句“心中有明月,到处皆故乡”不禁呆住了。 那一晚上,许久未在梦里出现的人回到了丁尔康的梦里,只见她身着黄衫,头上扎着垂鬟分肖髻,俏声声地站在廊柱下,丁尔康忙上前去叫道:“霜华,你怎么才来?”
就听凌霜华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抿嘴一笑,把发髻一甩,转身就走了。丁尔康赶忙上前追去,边追边喊:“霜华,别走,等等我!”
凌霜华完全不理丁尔康,只是快步疾走,丁尔康着急地大声叫道:“霜华,霜华!”
就咕咚一声从床上掉到了床下。 地面上的冰冷方才让丁尔康醒了过来,原来刚才是在做梦。 梦里的凌霜华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清冷。 丁尔康喃喃地说道:“心中有明月,到处皆故乡,霜华,你永远在我的心里,所以我才一点也不苦!”
第二天,丁尔康收拾整洁骑着马去了焦家给仲文上课。 下午放学后秀珍已经等在门口,秀珍对丁尔康说道:“先生,我考虑好了,牌坊的事还是由爷爷做主,我还是决定为伯贤守寡一辈子,先生您的好意我明白的!”
丁尔康没有想到秀珍会这么固执,他知道再劝也没什么用,反倒显得自己在教唆学生抗礼不遵,丁尔康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秀珍那仍然稚嫩的脸庞说道:“好吧,反正事已至此,怎么做都为难,我尊重你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