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赶回家后,才发现母亲已经进入了弥留之际,王氏撑着一口气就等着见儿子最后一面。杜衡哭着跪着来到了母亲床前,他紧紧手握住母亲的手,泣不成声。母亲的手比想象中的要热些,她甚至还微微有些汗气。 本来有些胡涂的王氏一拉住儿子的手,顿时清醒了过来,她用手久久捧着杜衡的脸,仿佛看也看不够。略平静下来后,她对着哭成一团的杜衡清晰地说道:“衡儿,你不要怨你的父亲,他也是一个可怜的人。我俩只是没有缘分,你父亲虽然不爱我,却也从来没有苛待过我,我这一辈子没享受过丈夫的怜爱,你长大后一定要找一个你爱的人,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情!你要好好读书,争取中状元,当大官,让你父亲看看,他最看不上的人却是最能带给他荣光的人,衡儿,你一定要争气啊”说完后,王氏闭上了双眼,留下了已哭瘫在地的杜衡。 杜衡从母亲走后就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他轻易不多说一个字,每日钻在书房里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母亲出殡那天,漫天的雪花飞舞,杜衡身着孝服,面沉似水,他像个小大人一样为母亲牵灵,摔碗,杜知府的脸上却带着丧偶应有的哀伤,他和每一个来吊唁的人诉说着逝者的好,恨不能追逐而去的痛。仿佛棺材里躺着的那个人是他千呵万护的人。杜衡冷眼看着父亲的表演,他知道母亲已经去了,他只有只有紧紧抓住父亲,他才能生存下去。 丧期很快过去了,杜衡又回到了书院,人们发现他好像和原先不太一样,却又说不上来不一样在哪里,只有丁尔康看明白了。他偷偷地问杜衡:“子美兄,你一定要节哀啊,从今往后,你真的只穿黑色的衣服吗?”
杜衡淡淡地说:“嗯,黑色衣服多好,耐脏,耐看,更主要是无论我怎么擦泪,没有人能从衣服上看到我哭过。我绝不能失败,让人看到我软弱的一面,否则,我娘在地下也会不开心的!”
丁尔康听了心头一紧,他终于明白了失去母亲的杜衡的心境,他无言地握住杜衡的手,对他说:“子美兄,你放心,还有我呢,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亲哥哥好不,咱们俩人相依相伴!”
马上进入二月,一年一度的县试(童生试)开始了,这是那个时候学子们踏上科举考试的第一步。童生试可分为县试、府试、院试。 县试一般共考五场,每日一场,黎明前点名入场,即日交卷。第一场为正场,试《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试贴诗一首。第一场录取者准应府试,其余各场是否参考听考生自便。 县试合格后参加府试,多在四月举行,由知府主持,连考三场。府试通过者方可参加院试。 通过县、府试的便可以称为“童生”,参加由各省学政或学道主持的院试。 有些读书人要多次尝试才能通过最基本的县、府试成为童生。亦有人得到童生的身份后,院试多次落第,到了白发苍苍仍称童生者不乏其人。 院试是童试的最高一级,它由学政主持。院试通过者才可进入官方学校,成为一个地方生员。 清朝院试三年两试,院试录取者即可进入所在地、府、州、县学为生员,俗称“秀才”,算是有了“功名”,进入士大夫阶层;有免除差徭,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 丁尔康和杜衡本来就是怀覃书院最优秀的学生,他们从开蒙伊始就目标明确,主题鲜明。所以,县试的流程平时已经演习了N多次。四书五经他们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他们均顺利地通过了县试,府试和院试,成了一名“秀才”,有了所谓的功名。 中了秀才后的杜衡被杜知府敲锣打鼓地接回了家,许久没有展露过笑颜的杜衡终于露去了一丝笑意,他坐在高头大马上,身上披着红绸扎成的大花,一队响器队伍跟在马后,从怀覃书院到杜府也有二里路,一路上吹吹打打,引得路边的行人纷纷侧目,用崇拜的眼神盯着这一群人,纷纷指着杜衡说道:“看,这就是咱们杜知府的儿子,他今年县试得了第二名,是一名秀才了,今年才十三岁,厉害吧!我家隔壁书生今年都四十岁了,县试第三关还没过,看来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呀!这才真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凤台花呢!”
杜衡高高地坐在马上,听着众人咂咂地羡慕声,心里得意极了,他真想让这个过程再长一点,三岁开蒙到现在,十年间他头悬梁锥刺股地发愤学习,他忍着丧母之痛,都是为了今天,只要有了今天,才会有明天和明天的明天。他值得得到人们的赞赏,母亲的心愿他已经完成了一部分。想到这儿,他又迫不及待地想赶快回家,去祠堂向母亲汇报,让地下的母亲也早点知道这个好消息,杜衡挥起手中的马鞭,一鞭子下去,马儿吃痛跑了起来…… 丁尔康此时正在干什么呢?他县试通过的消息早已传回了南马,激动的父亲马上焚香在家祠里向祖先们汇报了,母亲则激动地支上了油锅,准备炸油香了。陵高县的习俗是谁家有大喜事,一定要在家支油锅,炸油香。油香是当地的一种甜品,面粉用鸡蛋和住,捏成各种造型,放油锅里炸熟后用蜂蜜再拌上,吃时外皮甜糯里面酥香。丁尔康成秀才的这件大喜事当然要支油锅炸油香了。炸好的油香留点在祠堂当供品祭祀祖先,余下的村子里每家都送点,让家家户户都沾点喜气,既吉利又热闹。 早有邻居们过来帮忙了,有人和面,有人打油,有人捏油香,南马村由于丁家的喜事热闹了起来。 “尔康今日得中秀才,乃是祖先积德显灵之功,从今后,希望他能重振丁家之威。”
话罢,丁尔康的父亲以头叩地,祠堂里发出了清晰的咚咚磕响头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