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归途乘坐马车,在脚程上便慢了许多,待回到上雍郡时已至三九。归云山比不得滇南,刚过冬至便已开始下雪。 众人缩在马车里偎着火炉昏昏欲睡。只有浮生掀着帘子,探出半个脑袋独自看着热闹。 纷纷扬扬的大雪虽将上雍郡镀上一层银装,却丝毫不影响街边热腾腾的粉汤包子铺和各色叫卖的商贩。 就在方凌正想着那一日的梦境快要睡着的时候,忽听浮生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大叫一声,大骂着跳下马车奔了出去。 众人被他这一闹吓的顿时一个激灵,困意全无。贺涟风和仙越先后一个箭步也跟了出去。 待方凌小跑着追到跟前的时候,只见浮生正愤怒的将一个小贩模样的人压在地上。大骂着: “死骗子,知道把我坑得有多惨吗?”
原来浮生当日适才下了山便在官道上遇到此人。此人自称姓陆名任嘉,是个自来熟,刚好也是前往滇南的。 浮生从未独自出过远门,路途不熟,见陆任嘉为人热忱随和便与他搭了伴。 谁知二人适才赶了十来里路,便遇一人身着云虚宫弟子服饰,一人单骑冲着二人疾驰而来。 二人躲避不及,险些被马撞飞。幸得那人及时勒了马缰,硬生生的止住来势。 浮生正待上前讨个公道,却见那人竟看也不看二人,兀自打马疾驰而去。徒留两人在原地骂骂咧咧地收拾着散落一地的包袱杂物。 这一收拾不要紧,只见包袱却是多出来一个。只见一只棕黑的小布包鼓鼓囊囊地躺在地上。 浮生打开一看,一盏金光灿灿的油灯躺在里面,做工十分精致,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大户人家能使得起的贵重玩意儿。想是方才那人不慎遗落下的。 旁边的陆任嘉眼尖,一眼便瞅见了这个金盏,一把接过去左瞅瞅右瞅瞅突然惊道:“这不是传说中的噬魂灯吗?”
转而狂笑着拉着浮生道:“你可知道噬魂灯?”
浮生摇摇头,表示从未听说过。 只见那陆任嘉洋洋洒洒地讲道:“噬魂乃是云虚宫开山之宝,玄门百家争相觊觎的东西。 云霄宫要不是得了这个东西,这几年怎会后来者居上连云虚宫的风头都抢了去?总之,宝贝啊……宝贝……咱们发财了,傻小子!”
“听你这意思,这东西原本是云虚宫的?那定然是他们十分看重的啰?”
“你竟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不是本地人。”
浮生心下狂喜,想来这真是天赐良机,若是将这噬魂交给长亭君,别说镇潭法印,就是要去那噎鸣潭中打滚想必也是不在话下。 何需再去千里之外的滇南? 这边陆任嘉见浮生接过那金盏便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摩摩挲挲左看右看,急忙一把夺过来道: “这是咱俩一起捡到的,你可不能独占了!”
“这分明是我先捡到的。”
“你这人怎得如此见钱眼开?方才遇险可是咱俩一起遇的,再说要不是我认得这东西,你怎知它是什么?有什么用?兴许三五两银子转手就卖了出去了。”
浮生一想,此言也的确有些道理,便道:“那当如何?”
“不如这样,我这里有一百两银子,你作价将它卖给我如何?”
“不行!陆兄,你委实是误会我了,我要这东西并非是图财,而是救命。”
浮生遂将自己在归云山的遭遇与那陆任嘉说了一遍,当然紧要处自然是略去了。 陆任嘉倒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当下便道: “既是你一家蒙冤受难,我也就不同你抢了。还是一百两银子,你给我,我便将他让给你。如何?”
浮生翻了翻身上包袱,连兜底子都翻过来了零零总总也不过七十余两银子,其中那五十两还是偷了他师傅的。 浮生好话说尽方才求得那陆任嘉勉强同意将这“噬魂”给了他,一路兴冲冲地就准备回云虚宫。 谁知刚进了上雍郡,便见一小摊上摆了不下十盏如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金盏噬魂。有些甚至比自己的还大那么一号,听那小贩的叫卖声不过三两银子一盏,要的多了还能打折。 浮生顿时气的七窍生烟,然而上哪里再找那骗子去? 就这样浮生身无分文,却又没有颜面就此灰溜溜地打道回府,只好一路讨饭做苦力顺带行了点偷鸡摸狗的勾当方才磕磕绊绊到了滇南。 难怪贺涟风快马加鞭追了一路都没追上浮生,想来浮生当时还不知在何处做苦工讨饭着呢。要不是后来偶然间偷了人家马匹想必怕是过年都到不了滇南。 众人忍着胸中狂笑,将那陆任嘉绑到野外。直将其拿雪裹了,堆了个名副其实的雪人好好替浮生出了好一口恶气。 这一番折腾直将方凌冻得直跳脚,只想赶紧上山找个火堂子暖和暖和。 谁料浮生却是个死心眼的,说是要冻那陆任佳一个时辰便是一刻钟都不能少。不仅如此还非得自己个儿蹲在旁边守着,直到将这一个时辰的时间耗尽,方才上山。 方凌也不知浮生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罪受得也不知惩罚的到底是那骗子还是自己。 待二人好容易搓着手一路赶回观筳时,但见方长清正抄着手站在院门口翘首以盼。 好容易见着姐弟二人,急忙迎了上来,喜极而泣道: “回来了,回来了,可算是回来了!看看这又黑又瘦的,怕不是遭了大罪了……” 方凌见方长清泪眼婆娑的模样,忙笑嘻嘻地打趣:“这次走了许久,着实想死我们了吧?”
方长清嘴硬道:“没人闹腾倒还清静。”
浮生鼻子尖的早已闻到屋里柴火炖肉的香味,嘻嘻笑道:“肉都炖上了,还说不想?”
方长清见被戳破,老脸一红。 “狗鼻子似的,就你灵!”
方才一进屋,但见独自偎在火炉边的小毛球噌地跳将起来,一路攀上方凌的肩膀,“哦哦哦”地叫着摘都摘不下来。 方凌因感知灵敏,自小便尤为害冷,天寒地冻地赶了半日的路,还因陆任嘉这档子事在野外冻了许久。此时早已是手脚冰凉,连忙抱着小毛球,将一双冻手塞到它暖融融的肚子底下。 浮生左嗅嗅,右闻闻,喜道:“师傅,您还烫了酒?”
“要洗手?哦,赶紧的,这儿有刚烧的热水赶快去泡一泡,暖和暖和!这天寒地冻的,可把你俩冻坏了吧?”
方长清答道。 “师傅!你怎么还来这一招?”
“油糟?可不是一股油糟子味吗?赶紧洗一洗,不行晚上再烧多些水,好好泡个热水澡。管教它什么难闻的味道都洗干净啰。”
方凌笑盈盈地看着抓耳挠腮的浮生,朝着火炉旁边的茶壶使了使眼色。浮生立刻心领神会地一把抓起茶壶。 “原来藏在这儿!”
方长清急了,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两个不成器的,就知道在外面闯祸,也不知受没受伤,好没好利索,就知道贪嘴!”
方凌辩解道:“哪有的事?我们向来乖巧得很,怎么可能闯祸?”
“还要瞒着呢!要不是真人找来,我都不知你二人被冤枉下了大狱,差点送了性命。异地他乡的,举目无亲,要是真出个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那些个杀千刀的,就知道欺负你们这些娃娃们……”说着方长清不禁又要掉下泪来。 姐弟俩见状,也顾不上暖手喝酒,三人终是忍不住抱头痛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