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免不了又挨了几句骂。 赵钢没吭声,听任手机在口袋里不停地响着。 “你听着不吵啊?”
小五没好气地训斥。 既然让我接,那我就接呗。赵钢心里想着,便掏出手机来。 一看手机,他眼睛睁大了,这回来电话的竟然是王旺汪! 可没等他接通,手机就被小五劈手夺去了。 “手机收了,下班再给。没时间再耽误了,赶紧准备下井。”
小五话音刚落,过来一人:“这几个都是新来的吧?下井前得做个工牌。”
这工牌实在简陋得可以,就是个长方形的硬纸壳,上面有几行小字,写着姓名、年龄之类。 赵钢可不想填什么工牌,他的心思全在自己那手机上。 要是能跟王旺汪通上话,眼下的这一切问题就全都解决了,还需要填什么工牌? 这样想着,赵钢没理会递到他跟前的纸壳工牌,径直走向地上的那个破旧的手提袋。刚才小五就把那个手机连同一堆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装到那里面了。 手机在袋子里,依然倔强地发出响声,不过听上去已经低沉了许多。 “你要干什么?”
小五问,拦住赵钢。 赵钢一指那边,说:“我就接个电话,电话还响着呢。”
小五勃然作色:“你当是在你家呢?这是矿上,懂不懂规矩?”
说着,照赵钢的屁股飞来一脚。 这回赵钢有防备,一侧身给闪过去了。 填写姓名时,赵钢犹豫了一下,然后写下了“赵刚”二字。 不出所料,他立刻眼前一黑,等这片黑散去,再次出现光亮的时候,一份摊在桌上的文件就在眼前。 文件标题上有几个字眼用红笔划了圈,“发生矿难”,“死亡七人”……看上去让人触目惊心。 “你给我讲讲,这是怎么回事?”
赵刚在问坐在对面那位衣着笔挺的男子,那男子一脸惶惑。 一番来言去语之后才明白,那个出事的矿所属的那家能源企业,是赵刚他们公司参与投资的。 才投完没多久,就发生了这起矿难,影响可以说相当大。 具体负责项目的那位,也就是一脸惶惑的男子,正努力向一脸不快的董事长赵刚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如何在资本市场采取补救措施。 显然,赵刚看上去极不满意,话说得十分尖刻:“难道你们之前没有去做过调查吗?这家煤矿的管理也实在太差劲了吧?你们都不知道?他们简直是草菅人命!七条人命啊,说没就没了!”
赵刚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签完没有?”
一声吆喝,把赵钢唤了回来,眼前的工牌,还没填完呢。 这个工牌比起当年红星机械厂的考勤牌还要不如。写好内容以后,用锥子在上面扎了个眼,绑上一根细麻绳,往脖子上一挂,就行了。 接着就是戴安全帽,给矿灯装电池,然后穿上工作服,戴上长袖手套,蹬上长筒胶鞋…… “跟上,跟上。”
几个人鱼贯而入,提升机的门关上了。 赵钢数了数,一共八个人,里面有那个小五。 穿上工作服以后,赵钢觉得有些热,尤其是脚底下,捂得慌。 随着提升机往下走,阵阵寒气袭来,一阵冷似一阵,刚刚渗出的那点汗,很快变凉,沾在身上,格外难受。 “可以把矿灯打开了。”
小五说着,自己先打开了安全帽上的矿灯。 几个人学着他的样子,也打开了自己的灯。 赵钢摸索了半天,才找到那个小小的按纽,一按,却没亮。 赵钢只好把安全帽拿在手里摆弄,可摆弄了半天也没什么效果。 小五见了,面露不快,嘴里不清不楚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反正不是好话,然后摘下自己的安全帽,扣到了赵钢头上,回手把赵钢那个不亮灯的安全帽拿过来戴在了自己头上。 提升机还在不停地往下走,四周的温度也在持续下降。 赵钢忽然觉得有些后悔。 谁也没跟他说来矿上工作是要下井,王旺汪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他跟他哥说好了,请赵钢来就是坐办公室的,至于说具体的事,到时候苗妙喵会根据情况来安排。 矿上缺的是懂管理能写东西的人,王旺汪向他哥极力推荐赵钢,把赵钢夸成了一朵花。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高中没毕业,在机械厂当过一线工人,又在外面的广告公司干过,竟然还做到了高管?”
王旺汪描述给他哥的有关赵钢的这一番经历,着实让见多识广的苗妙喵也有些看不懂:“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所以他给王旺汪也说了个活话,“我这里需要管事的位置不少呢,他来了以后我看他能干什么,如果确实像你说的那样,那我肯定给他安排个好差事”。 赵钢原本想得好好的——到了矿上,找到苗妙喵,哦,得叫他苗总,苗总会把他带到一间办公室,然后一指一个座位,告诉他:“赵钢,你就坐那里吧,有什么需要做的,我会找你的。”
怎么也没想到,该见到的人鬼使神差没露面,而几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稀里糊涂一鼓捣,竟然把他给弄到井下了。 他拼命回想,刚才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怎么自己就不知不觉地被弄到这儿了呢? 其实,刚才的任何一个环节他只要坚持不往下走,就到不了下一步,可每一个环节他都没把住,结果一步步走到了这儿。 想到这里,忽然一股阴嗖嗖的风从脚下吹上来,掠过全身,赵钢不禁打了个冷战。 刚才脑海里的那一幕重又出现在眼前。 “怎么没细看一眼那个关于矿难的材料呢?那究竟是哪个矿发生的矿难呢?”
这也让赵钢感到后悔,他轻叹一口气,“好惨哪,一下子就死了七个人。”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数了数升降机里的人,一共有八个人。 升降机终于停了下来,笨重的挡板轰轰隆隆地开了,八个人一个跟一个地走了出来。 这里的空间十分狭窄,不但直不起腰,连站着都嫌挤。 小五佝偻着身子,指着不远处地上一堆黑乎乎的东西说:“瞧见没有,那就是你们干活的家伙,有镐,有锨,还有钎,根据自己的能耐找趁手的,然后顺着那个巷道一直往前走大概五百来米,就是掌子面了。”
什么叫掌子面?赵钢想问,却没好意思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