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牧荆醒后,众人便停下了马车,下车时,牧荆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抱歉啊,让你费心了的……”牧荆看向了利·壬,后者显然为牧荆醒不来、自己必须在白天驾车的情况做好了准备——她把牧荆的衣服系在腰上,挡住自己的尾巴,又用一块黑布包裹住自己的头部挡住耳朵,以免被可能碰上的旅人发现。只是,那样子看起来实在让人有些忍俊不禁。“你没事就好,马车开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泽小姐慌乱的叫声,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利·壬说着,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走下了马车的前室,“说实话,当时摸到你体温,我都以为你死定了,真亏你能这么快就醒过来……”“稍微还是有点头晕的……”牧荆放低声音,苦笑着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治好泽那么严重的伤势,竟然只是有点头晕的程度……你到底有没有刚刚从鬼门关走回来的自觉啊……”牧荆试着用力握了握拳,评估着自己的身体状态,“好像没什么大碍……这个恢复速度,还有血液的特殊性……是得益于曾经有过血族的血脉吗?”

“反正现在看来,对你只有好处,”话说到一半,利·壬压低了声音,看向了车厢“泽怎么样了?”

“心情还是很低落……壬小姐,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现在能不能……”牧荆话还没说完,车厢后部的幕帘便被掀开,全身都被长袍严实遮住的夕夜·泽从马车后方走下了车厢。“抱歉,让二位担心了……”夕夜·泽半遮挡在袍帽下的脸试着展现出一个笑容,可是任谁都能看出她笑容之下的疲惫。“泽……”“没关系的,我会把事情全部告诉你们的……”牧荆怔怔地看向夕夜·泽,然后缓缓低下了头:或许是出于自己的经历吧,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夕夜·泽不是走出了阴影,她只是放弃了挣扎——那是在某种执念被打破后的自暴自弃。“还是先把马车藏起来吧,既然教会知道了我们的准确位置,我们要先离开道路。”

似乎察觉到了泽的意思,利·壬岔开了话题,阻止泽继续说下去。她确实好奇夕夜·泽的身世,但绝不愿意以这样几乎等同于在伤害她的方式来知晓。教会的军队和己方的距离实在是太近,如果他们进行急行军,轻而易举的就可以追上来。而且,如果教会的通缉令已经下发到了罗诺村,按照教会的行动效率,依诺城那边的搜寻队伍恐怕早就已经出发了,继续前进迟早会被堵个正着——当然,就算是迎面碰上,他们也未必就能发现马车里藏着异族,但三人不可能冒这个险。“……嗯。”

知道利·壬的话无以辩驳,夕夜·泽低下了头。利·壬转头去牵引马车,牧荆却依然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夕夜·泽。他几乎不能把这名少女和昨天以前那名行事果决、坚强而冷静的血族联系在一起。现在的她是那么的失落和寂寞,就好像被琉殇戳穿了面具的自己。生活在自己编织的外壳下,把不堪的过去和懦弱藏在心底,一旦被过去的影子追上,所有的伪装便会全盘崩塌——原来……我们是同一类人啊。说不上苦涩还是释然的滋味的情感在牧荆心底生出,他看着此时萎靡的夕夜·泽,仿佛看到了过去数天内无数次陷入绝望的自己。无论哪一次,都是她向自己伸出了手,而现在,自己是否能也拯救她?他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偶尔也让我说句漂亮话吧,要是你战胜不了血十字,下次,我……会试着挡在你身前。”

没打算等她做出回应,牧荆转身去给利·壬帮忙。夕夜·泽的肩膀猛地颤抖了一下,她抬头看向牧荆离去的背影,踌躇片刻,跟了上去。三人将马车移动到路边的一处树丛中,取出事先收拾好的皮箱,把马放跑后尽可能破坏了马车,把马车的残骸和一些不必要的辎重丢弃、埋藏到附近。虽然夕夜·泽依旧很低落,全程一言不发,但牧荆感到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等众人把马车处理完毕,天已经彻底亮了。“现在医生差不多也才出发,我们能够赶在后面的十字军出发之前处藏进树林,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利·壬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看一旁的夕夜·泽“虽然实在树林里,又穿上了长袍,但对阳光有多少作用还是难以估计,我们马上出发,在阳光更盛之前尽量多走远一些吧。”

“嗯。”

夕夜·泽应了一声,牧荆闻言也收起手中的地图,提起两个装满了衣物、药品的笨重皮箱,“走吧。”

三人向着预定的方向前进,逐渐深入了森林。到这里,基本上就算是摆脱了教会的追捕,这让牧荆松了一口气,虽然密林之中潜藏的怪物绝不会比教会的圣徒和十字军好对付,但是既然有利·壬在,应该能够回避掉绝大多数危险才对。这样的话,即使稍微放松一点也没关系吧——只不过,手上的两个大箱子又重又碍事,牧荆也实在谈不上放松就是了。“也……差不多该说说我的事了……”穿梭在林中,夕夜·泽的声音打破了三人间的沉默。或许是出于自己的主观臆测吧,尽管她的声音依旧消沉,却似乎不再如之前那般了无生气。这一次,牧荆没有阻止她。既然不可能将那些回忆深埋于心,自己或许可以为她分担些什么。只是,想到曾经那般坚强的她竟然向着别人寻求拯救,牧荆的心中依旧很不是滋味。“……对不起,壬小姐,之前一直向你隐瞒了我的姓氏。我的全名是夕夜·泽……血族元老夕夜·瑟斯,是我的父亲。”

虽然有过这样的猜测,但事实从夕夜·泽的口中说出来,依然让利·壬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同时,她又感到一些违和:既然泽就是夕夜·瑟斯的女儿,夕夜·泽在之前为何会如此仇视夕夜·瑟斯?既然泽是夕夜·瑟斯的女儿,为何会带着牧荆流浪在外,连沃尔特夫都不知道?“……虽然夕夜·瑟斯是我的父亲,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自然诞生的血族孕育周期长达数十年,而早在我出生前,他就离开了我和母亲所在的夕夜庄园,再也没有回来……十四年前,一伙血族不知从何处找到了夕夜庄园的位置,他们突袭了庄园。年幼的我、没有战斗能力的母亲和一帮孱弱的人类血仆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那帮人就顺理成章的占领了夕夜庄园,囚禁了我和母亲。”

夕夜·泽的情绪似乎很平稳,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但和她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牧荆却能听出她话语中夹杂的颤抖和动摇。“可是,他们为什么……”刚被夕夜·泽的身份带来的震惊,利·壬又吃惊于身为元老之女的夕夜·泽竟然会被血族囚禁。“……照他们的话说——‘只要控制住她,不管是他父亲为了她回来还是她自己成长起来,我们都算是握住了血族的未来’。”

夕夜·泽攥住灰袍的手更紧了一些,声音中也开始透出些微恐惧——或许还夹杂着一丝愤恨,那段记忆对于她的阴影可见一斑。“他们认为,正是由于夕夜·瑟斯身为元老,占据着血族代代相传的传奇武器又不肯为血族而战,才会导致血族的衰败,他们也才落得四处流浪的境地。而只要我在他们手里,无论是我成长起来还是夕夜·瑟斯回归,他们都可以获得相当的筹码。因此,他们为了更好的控制我,给我刻上了血十字。”

听到这里,牧荆已经明白夕夜·泽为何会如此仇视夕夜·瑟斯了。可以说,夕夜·泽遭遇的一切,不管是过去受到的虐待和血十字,还是今天圣域针对“血族元老之女”的“额外关注”,都多亏了那位身为“元老”和“父亲”却从不履行自己职责的夕夜·瑟斯。想到这里,牧荆的怒意却突然中断,转而露出一个苦笑:说起履行职责,无论是作为“泽”的“家人”还是作为“夕夜·泽”的“血仆”,自己又何尝敢说尽到了自己的职责呢?低垂着头的夕夜·泽自然不可能注意到牧荆的情感变化,只是继续着自己的叙述。“不过,说来讽刺,我今天所具有的一切能力,却也是由他们所教授的。为了培育我成为足以为他们所用的战士,他们将各自擅长的领域毫无保留的传授给我,也逼迫我学习了各种各样的“常识”。在狭小的、被银链和血十字锁住的禁闭室里,学习就是我生活的全部——只是现在看来,我什么也没学好……”说到这,夕夜·泽低下了头。牧荆知道,夕夜·泽指的是她和琉殇屡战屡败的事情。即使忍受了那样的痛苦,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依然什么也没得到,那样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受吧。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十年前,那晚,我在囚室里准备休息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枪响。随后厮杀声或远或近的响起,过了不知多久,缠绕着房门的银链和用于压制我的血十字被来人斩断,一个几乎是泡在血里、浑身是伤口的男人把我带走,穿过遍布庄园的尸体,用最后一口气把我送到了他家里。那个男人……就是牧荆的父亲。”

触电一般的感觉将牧荆的思维贯通,呼吸微微停滞,他接过了夕夜·泽的话,“而我的父亲本是同圣徒们一起前去突袭夕夜庄园的,但是在夕夜庄园背叛了教会……”“原来是这样吗,难怪你当时对夕夜·瑟斯会……”利·壬用复杂的神色看着夕夜·泽,“听族长说,之前掌管沃尔特夫的血族第三元老也对夕夜·瑟斯颇有微词,看来也是因为相同的原因吧……”“沃尔特夫……”牧荆喃喃地重复着利·壬刚才的话。在离开罗诺村时,沃尔特夫的存在以及二人以后的打算他都已经听二人说过。如果夕夜·泽能够生活在沃尔特夫,她大概就不会经历那样的事情了吧。说起来,她的父亲身为元老,应该不可能不知道沃尔特夫的存在才是,可是他甚至都不肯把女儿和母亲带往那里,大概是因为害怕留下把柄被人要挟吧。这样的人,竟然能够继承血族的元老之位,而且还位列首席……“壬小姐,你说‘之前’掌管沃尔特夫的第三元老……现在既然是夕夜·瑟斯在管理沃尔特夫,那这位第三元老呢?”

“……这一点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隐晦的听族长提起过。十一年前,血族第三元老伊斯梅洛吉斯离开沃尔特夫去参加诺尔斯联邦秘密召开的会议,却在途中失踪,多半是被教会发现,然后遭遇不测了吧……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沃尔特夫都处于失联状态。直到沃尔特夫发来求助,我们才知道夕夜·瑟斯已经回到了沃尔特夫,并且在名义上成为了沃尔特夫长期处于缺失状态的领主。”

“是这样啊……”利·壬的语气透露着惋惜,而不知是为血族的遭遇还是为别的什么,夕夜·泽的声音也传出几分更盛的悲凉。……罗诺村。经历过教会部队的一系列盘问和检查后,医生拐过十字路,熟悉的药味扑鼻而来,他深吸一口气,紧绷的精神和肉体放松下来,随后向着自己的屋子走去。自己已经为夕夜·泽一行人做了足够多了,现在只能祈祷夕夜·泽他们能尽可能趁着自己回来前的时间走远点。今天的事情教会迟早会怀疑自己吧,毕竟自己在教会的“案底”并不是很清白。不过,没有证据,教会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就是了。况且,就算真的会出事,现在再后悔也来不及了。“我还真是个笨蛋啊……”自言自语着,医生推开了自己屋子的门,然后怔在了原地。屋内,原本摆在门边桌子后的椅子被移到了屋子中央,而那张椅子上,赫然坐着一个身穿青色长袍、裹着兜帽的陌生男人。“你……是来看病的吗?”

察觉到来者不善,冷汗不自觉的流出,医生只得强作镇定,警惕的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当然,其实他也清楚,如果对方真是教会的肃清人员,他根本没有分毫反抗的可能。“呵呵……”出乎意料的,男人轻笑着摘下了自己的兜帽,医生的目光瞬间震惊到被他身上的某项特质吸引——那是只属于精灵的尖耳。反应了数秒,医生急忙转身关上门了,看着医生慌乱的模样,男人笑了笑,“不用这么紧张,我有靠谱的伙伴,如果有人接近的话,她会提醒我的。”

“精……精灵,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啊,抱歉,冒昧来访确实有失礼数,”男人起身,向医生微微鞠躬,“我是汶·斯图亚特,受恩师血族元老夕夜·瑟斯的委托前来迎接夕夜·泽小姐前往血族领沃尔特夫。十分感谢您对小姐提供的帮助。”

说着,男人从兜里取出一个装着赘物的袋子放在一旁的桌上,钱币哗哗晃动的声响表明了袋子的内容物。“您一直都……”震惊与男人对夕夜·泽一行和自己的活动一清二楚之余,医生下意识地推脱男人的报酬,“我也不能……”“您还是收下吧,这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也该出发去找他们了,要是去晚了,他们三个恐怕就要被教会那帮疯子撕碎了,”男人缓步绕过医生走到门边,推开了门。几乎是在他推开门的一瞬间,一只渡鸦从门口飞入,他伸出手,渡鸦稳稳地落到了他的手指上。“怎么样了,女士?”

男人低头凑到渡鸦旁边,似乎在倾听渡鸦的回答,“嗯?小姐竟然已经恢复了?当时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教会那边呢?也出发了?嗯,我明白了……”抬起头,男人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渡鸦的头,“辛苦你了,之后我会补偿你的,继续帮我去盯着他们吧!”

乌鸦点点头,“呀呀”的鸣叫了几声,随后张开翅膀,飞了出去。男人看向错愕的医生,“巫师的小技巧嘛,别那么吃惊,”说完,他带上兜帽,转身走出了大门,可没走几步,他又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了医生,露出一个在医生看来有些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对了,您明白吧?今天我从未在这里出现过。”

……在茂密的树林中摸索着行进了数小时后,一行人停下来暂作修整。牧荆吃力地把装着衣物和药品的皮箱放在地上,尽管耐力要比普通人强上不少,一路以来拎着笨重的皮箱在丛林里移动还是让本就有些虚弱的牧荆消耗过度。利·壬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到二人面前。“抱歉啊,明明你身体状况不大好,还麻烦你拿着箱子。”

“因为利·壬小姐要负责警戒,泽又不方便行动,只能由我来吧?”

牧荆看向身旁的夕夜·泽,后者正在整理身上的长袍。虽然树林挡住、削弱了大部分的阳光,但是还是有细碎的光斑从树冠层投下,因此夕夜·泽不得不用长袍罩住自己。不过,那显然非常不便于行动,一路上有好几次她的长袍都被树枝或灌木扯开,好在并没有造成太过严重的后果。“抱歉……”听到夕夜·泽的道歉,牧荆的神色有些复杂:“毕竟,我是你的血仆嘛……”况且,她为自己做的,要比这点小事多得多……“不过,到这里总算暂时安全了,”牧荆说着,靠着一棵树坐了下去,“现在只能祈祷教会的人没有发现马车的残骸了……”“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况且,进入密林后,我们的敌人可不只有教会的追兵了。”

利·壬看向了正低着头默默地靠在树上的夕夜·泽,顿了顿,“不过,教会的追兵果然还是最大的威胁。”

如果遇到的是野兽,夕夜·泽或许还勉强能够战斗,但如果教会的人追上来了,在血十字的威胁下,她恐怕连自保都很困难。想到这里,利·壬又把目光投向了牧荆。从他进入密林后的动作来看,他出乎意料地适应丛林地形,应该是之前接受过有关的训练吧。但从他之前在罗诺村的表现来看,如果教会追上来,他也不可能帮得上什么忙。也就是说,一旦教会的军队追上来了,能战斗的恐怕就只有自己了。利·壬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是现在的她,在丛林中,她完全有自保的把握,但要一边战斗一边保护夕夜·泽和牧荆……她轻轻敲了敲脑袋,哪怕不论夕夜·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算单从族长离开凯尔姆去支援沃尔特夫的目的来看,她也决不能看着教会抓住夕夜·泽然后制约夕夜·瑟斯。更何况,她之所以要随着族长一起离开凯尔姆,就是为了证明她自己。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利·壬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牧荆,能确认我们接下来的路线吗?”

“啊,稍等……”牧荆从怀中取出叠起来的地图,将其在自己身前铺展开,端详了一会儿,又抬起头观察四周——利·壬知道他是在分辨丛林中的方向——“要绕过依诺城的话,我们要先往西边走一段距离。”

“嗯。”

利·壬又抬头看向了上方,树冠层漏下的刺眼阳光让她的瞳孔微微收缩,“现在也差不多到正午了,等到阳光稍微弱一些,我们再出发吧。”

牧荆知道利·壬是在照顾夕夜·泽,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泽,牧荆的心中却隐隐有些生出一丝不安。按道理说,现在他们被教会的人发现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即使教会的士兵发现了路边的马车残骸,在丛林中也很难确定他们的行动路线,但不知为何,牧荆却没有丝毫感到放松。是因为泽的血十字吗?如果在这里逃走,他们可能再也不会碰到到那枚血十字了——这固然是好事,但是那种能够让持有者肆意支配夕夜·泽命运的东西,放任它留在教会手里,真的好吗?当然,就算牧荆想要做些什么,以他的力量和立场,根本无力改变任何事。倒不如说,能从这里逃走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只是这种无力感就如同一根刺一样扎在牧荆的心里。所以,他才会在那时向夕夜·泽夸下海口——一味沉溺在过去是不行的,如同利·壬所说,自己必须做出改变了。父亲已经死去了,自己已经无法改变那个结局。但现在,泽还在那里。她可以说是自己最后的亲近之人了。如果因为自己的弱小而让自己无力阻止她被教会抓走——更不用说是因为自己的拖累导致她被教会抓走,他肯定会为此后悔终生。而且,和以前不同,已经没有理由畏缩了。在已经和教会撕破脸皮的现在,哪怕自己什么也不做,也无法改变教会要杀掉自己的事实。想到这里,牧荆深吸一口气,他颤抖着握上剑柄,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的勉强抽出了一截佩剑,血红的刀刃上反射出自己的脸庞。成功了,自己的心中却丝毫没有喜悦。他清楚,就算现在自己能够做到,但要在敌人面前拔剑的话……“砰!”

突如其来的枪声将牧荆从沉思中惊醒。他猛地抬头,之间利·壬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后仰,她的脸颊上,一道血痕缓缓渗出。“是教会!你们先走,我来拖住他们!”

“他们怎么会……”利·壬几乎在瞬间作出了判断,她没有纠结于教会为何会追击至此,而是在熟练的在一棵树上借力弹跳攀上了高处,然后循着声音的方向利箭一般射出。在和教会战斗时,夕夜·泽和牧荆只会是自己的累赘。与其和他们一起战斗,让他们先走才是最好的选择。起落间,利·壬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血痕,心中闪过一丝后怕。对方将袭击目标选做自己,看来对方也很清楚自己是己方对上他们后唯一能战斗的人。那一枪实在太过突然,察觉到枪击时,就连她自己也以为肯定避不开了。若不是对方似乎射偏了一些,自己恐怕……在我的警戒范围之外开枪,还差点命中我……利·壬对自己的警戒能力还是有些自信的。对方袭击之前自己没有发现对方,只能说明对方并没有进入自己的警戒范围。而选择在这个距离发动攻击,对方要么是对人狼的习性十分清楚,要么是对自己的枪法十分自信——抑或二者都是。是那名一直在指挥而没有出手的圣徒吗……“砰!”

枪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早有准备的利·壬一个闪身避开了银弹。“射击的精度有所下降,是乱了阵脚吗?看来,对方没有料到我会接近,趁现在一口气……”如果敌人周围有十字军,如果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朝自己开枪,按这个距离,自己肯定难以应付。既然如此,便只有趁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冲入敌阵之中,让他们顾忌误伤到同伴而无法开枪,自己才有胜算。起落间,她已经看到了敌人。数名神色慌张十字军隐蔽在丛林中,想要举起自己的火铳射击。而在他们的包围中,是自己设想的那名男圣徒,和先前使用阳炎的女圣徒。正好,那名叫琉殇的圣徒不在这里。虽然他的战锤在丛林中施展不开,但他毕竟是三人中唯一擅长近战的圣徒。少了他的存在,在敌人还没反应过来的现在,自己就能凭借速度冲过去,把敌人拉入不擅长的近身战——那个女人的威胁更大,应该优先处理掉!右腿狠狠地反蹬在树干上,利·壬的身形以难以置信的速度从高处掠下,那属于人狼的利爪干练地刺出,然后——“叮——”直取敌人咽喉的利爪被女人手中漆黑的长剑稳稳架住。“怎么——”利·壬心头一紧,被架住的右爪顺势将长剑向右侧荡开,同时左手从下方刺出,再次向着女人喉部抓去。女人向着侧后方撤步闪避,但这在预判之内,况且这样的速度,根本不可能逃得开我的——然而,架住自己右爪的长剑滑动,女人用剑的护手抵住了自己的右爪,然后,长剑的触感骤然消失。原本双手持剑的女人松开右手,用左手转动剑柄,改正握为反握。漆黑的长剑在她手中扫过一个圆弧,原本被利·壬架在下方的长剑转瞬间到了上方,剑刃向着利·壬的后颈劈去。这个人,分明很会用剑!察觉到这个事实,利·壬立即做出了判断。右爪向上架住女人的长剑,利·壬借着反作用力压低身形,又伸出左手撑住地面,一个翻身从二人头顶掠过,落到了一条树枝上,并迅速隐藏在树干背后。在女人的长剑旁,几根发丝缓缓飘落。利·壬没有再尝试冲上去。刚刚的交锋中,女人甚至没为自己的武器附上圣痕,自己就差点被杀掉,在失去了突袭机会的现在,自己更不可能得手。“人狼,你竟然有胆识冲过来,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女人不急不缓的声音响起,“不过,做出这样的决断,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她话音刚落,利·壬感到一阵热浪猛地从树的对面爆发出来。她瞬间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双脚用力,整个人向着另一棵树窜去,紧接着,剧烈的声响传来。“轰!”

“砰!”

刚刚自己躲藏的树木被炙热的火舌吞噬,同时利·壬手部一阵剧痛。她落在另一棵树的阴影中,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肘上已然出现了一个血洞。“哎呀呀,高温扭曲了视线,有些难以瞄准啊……”男人砸了咂舌,听起来有些不快,“不过,落日小姐,你的‘阳炎’是不是有些失了准头?”

“武器似乎在刚刚的交锋中被磨损了一些……”女人似乎也有些诧异,“竟然能磨损炼金武器,人狼族的利爪果然不一般……”“轰!”

“砰!”

又是一次轰击。利·壬及时逃过了攻击,这次并没有被男人的射击击中。但利·壬并没有为此欣喜。她清楚,这样耗下去,十有八九是自己先倒下。如果就这样离开逃往丛林深处,敌人应该没法追上来吧。问题是,既然先前敌人都对自己进行了那个精度的射击,那么夕夜·泽和牧荆肯定也被敌人看到了。如果自己逃走,敌人肯定会冲着二人去。所以,自己必须在这里拖住他们。“没有选择逃走而是躲躲藏藏吗?看来你是在拖延时间啊……”女人的脚步声缓缓逼近,“不过,先说好,你这样只会浪费你自己的时间——”“——你猜猜其他人和琉殇去哪了?”

“什——”“轰!”

……层层叠叠的树木不断在身旁闪过,牧荆拉着夕夜·泽在丛林中尽可能快的奔跑着。刚才利·壬过去的方向传过来几声巨响,枪声持续不断,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但牧荆现在能做的只有相信利·壬,并且带着夕夜·泽尽可能逃远一些。“小心!”

高速奔跑中,夕夜·泽猛地拉住牧荆的衣领,将他向后丢了出去。几乎紧接着,一柄长剑从牧荆原来的位置掠过,直直地插进堆满了落叶的地面上。“别来无恙啊,二位?”

琉殇从树上落到长剑旁,拔出了长剑。听到他的声音,被丢出后跌坐在地的牧荆心头一紧。夕夜·泽拔出腰间的西洋剑,颤抖着摆出与琉殇对阵的架势,但牧荆却没从她的眼里捕捉到一丝斗志,只有恐惧和畏缩。泽是不可能独自一人应付琉殇的,自己必须要去帮她!牧荆将手伸向自己的剑柄,在触碰到剑柄的那一刹那,刚刚从剑刃上映出的自己的面庞在自己脑海中闪过——现在的自己……真的能做到吗?剑刃上自己的脸猛然与父亲的死相重合起来——那个雨夜,父亲沾满血污的面庞在雷光的照映下无比惨白。牧荆犹豫之间,琉殇的眼底染上一层血红,身形骤然向前踏出。没等夕夜·泽来得及反应,他单手挥动手中的长剑,将夕夜·泽手中的西洋剑打落,而后左拳重重地打在了夕夜·泽腹部和胸口的交界处——牧荆似乎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砰——”伴随着惨叫,夕夜·泽纤细的身体向后被轰飞,重重地砸在了牧荆身后的一棵树上。牧荆转头看去,只见夕夜·泽剧烈地咳着血,双手捂着被琉殇击中的部位,仿佛窒息一般狰狞地挣扎着。——牧荆从未见过夕夜·泽那么痛苦的表情。怎么回事……就算是琉殇的怪力,也不至于……牧荆回过头看向琉殇,然后他的疑惑得到了解答——琉殇的左拳间,夹着一枚滴血的楔状物。琉殇缓缓松开左拳,他握在拳中的物件得以展开,那正是夕夜·泽的血十字。“抱歉,反应这么大吗,早知道就不这么做了,毕竟你要是死了的话,我也会很困扰的……”琉殇凝视着自己手中的血十字,缓步逼近二人,“不过话说会回来,原本以为能用来压制和追踪你就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这玩意真的可以对血族造成实质上的伤害啊……”追……追踪?牧荆猛地明白过来,原来一路上,教会都是利用这枚血十字来锁定己方的位置。血族确实可以用血十字来感应到被刻印的同族,没想到,琉殇这个半血族竟然也能做到!牧荆不自觉得捏紧了拳头,如果自己能够早点察觉到这一点,大家就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了。他试着凝聚全身的力气,强迫自己握紧了那长剑的剑柄。那股寒意再一次从背后升起,紧随其后的还有熟悉的低吟——“杀了他,杀了他们——”那不是幻觉!刺骨的恶寒让牧荆全身颤抖,心中那中浓烈的不详也随之而来,就在这时,一阵轰鸣在耳旁响起。“轰!”

利·壬的身体从声音的方向横飞而来,拦腰撞上一棵树,然后无力地滚落到了腐殖质覆盖的地面上。她身上已落满了弹孔和血痕,原本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也被狼狈的撕裂开来。她挣扎着抬起头,看向了牧荆——“逃……”“你这边也差不多了啊。”

落日缓步从树丛背后走出,紧随其后的还有那名男性圣徒。与此同时,四周的丛林中涌现出数十名十字军,将三人所在团团包围。“是的,老师。”

琉殇转过身,向着落日微微躬身行礼,“一切都很顺利,夕夜·泽完全没有办法抵抗这枚血十字。”

“辛苦你了,好了,就这样把它抓起来吧。”

琉殇点点头,刚想转身走向夕夜·泽,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气却一瞬间揪住了他的心脏。战士经过无数次锻炼的身体先于他的意识作出了反应。右手中的长剑向杀气来源的方向挥出,横档在自己与杀气之间。这时,他的头部才转向杀气的来源,映入眼帘的是刚才他甚至看都没有看过一眼的牧荆,和他手中以标准但生涩的动作向自己刺来的,精致的不像话、浸染着不详之红的长剑。“这才对嘛!”

他心中先是一惊,紧接着转为欣喜。这份欣喜来源于他昔日友人的振作,也来源于他终于能和昔日友人——同时也是他“赝品”的“正身”——牧荆进行战斗的夙愿终于得以实现。然而下一刹那,这份惊喜在他骤然缩小的瞳孔中变为巨大的恐惧——那血红色的剑刃就那么从他手中的银质长剑的剑身之中穿出,他握住长剑的右手却没有感到分毫的力量。那幅场景实在过于诡异,以致于他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那是牧荆的剑切断了自己手中的银剑。那血红色的剑尖向自己的胸口逼近,琉殇的身体向后倒去,同时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想要挡住牧荆的长剑。于是毫无疑问的,琉殇的左手如同豆腐一般被刺穿——连同他握在左手中的血十字。这时,以左手半个手掌被切开为代价,琉殇的身体才来的急向后跌落,摔倒在地上。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周围的圣徒和十字军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诺瓦尔抬起自己手中的火铳,落日瞪大了双眼,手中的黑剑充斥着刺眼的金光,包围众人的十字军去全都将枪口转向了牧荆。落日暴怒的声音几乎响彻人群——“你这——”然而紧接着,声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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