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直刚在办公室坐好,传达室就送来一封署名他亲收的来信。他打开信,原来是一位叫钱芳芳的女人,她说她在陵州市工作,离婚后儿子崔勇判给她抚养。家在外地的前夫崔山到陵州幼儿园哄骗老师抱走了儿子,然后放话要她拿10万元钱来赎儿子。她在陵州举目无亲,恳请媒体主持公道,从她前夫手中要回儿子。“竟有这等丧心病狂的小人,竟然拿自己的亲生儿子做赌注,真是天良丧尽。”
周子直阅信后怒火中烧,拍着台子吼道。他打电话喊来郑其。“辰龙风波”后,郑其调出新闻队伍。周子直当上有线台副台长后,他们都是“辰龙事件”的受害者,偷偷把他调回来,安排在新闻部担任副主任。虽然两人的位子调了个个,郑其打心眼里还是感谢周子直,要知道,他是冒着很大的政治风险。只要邓建平还在陵州主政,只要一封举报信,就能把他从副台长的位子上撸下来。周子直把信交给他,让他去亲自调查走访,了解事情真像到底怎样。“把活做细点,正反两方面全要采访,别再留下什么后遗症。”
周子直叮嘱道。“四季青”假涂料发生后,巩新月可怜钱芳芳单纯,问她愿不愿意到陵州木业来上班。钱芳芳看巩新月态度真诚,自己又不想再回到街道厂去,点点头答应了。巩新月多了个心眼,怕她在陵海本部早晚会碰上程天翔,不了的旧情再燃出感情的火花,那绝对是陵州一大丑闻了。正好陵海北方分部开业,她让钱芳芳去那儿,担了个办公室主管,薪水要比当工人高多了。钱芳芳天资聪颖,虽然文化程度不高,教过的事一学就会,待人接物也处置有方,这让巩新月放心了。钱芳芳自觉事情安定了,谁知道嗜赌成性的崔山,又欠下10万元赌债。有人点拨他,你老婆是陵州市长的旧情人,何不把你儿子藏起来,逼迫你老婆找情人拿钱赎人。崔山听听觉得这主意不错,真的把儿子藏到一远房亲戚家。这边钱芳芳哭天喊地,遍寻儿子不见,崔山又和她玩起了“躲猫猫”,无奈之下想起了有线台有一档“法制在线”栏目,干脆给他们台长写信,请求帮助。郑其找到钱芳芳,没说上两句话,人已哭得泪人似的,她说,找不到崔勇,她也只有死路一条了。郑其向周子直汇报后,周子直认为题材感人,一定要抓住母亲盼儿归这个看点,运用各种手段煽情,做大做细做足文章。他们又具体商量了有关细节,然后派出一个摄制组,由郑其带队,叫上钱芳芳,来到那个江南小镇。崔山还是躲着不见。崔山的姐姐感到问题严重了,真的让媒体曝光,赌徒崔山彻底完了。她恳求郑其,她负责把崔山找回来,电视别拍了。钱芳芳说,大姐,崔山欠着十万元赌债,你能帮他还吗?崔山的姐姐一时语塞。小镇的党委潘书记十分恼火,摊上崔山这种赌徒,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整个陵州城全传遍了,他让人喊来崔山的姐姐,限崔山三天内交还儿子,否则公安出动,崔山那时就成了实实在在的绑架犯了。不过,就在大家四处寻找崔山时,崔山失踪了。他已超过了还款日期,赌徒绑架了他。真个是扑朔迷离,一下子搞成了案中案。闻听此言,周子直欣喜若狂,有道是记者唯恐天下不乱,案件越曲折,拍出来的故事才有收视点。他让郑其坐镇小镇,另外派记者带着拍摄好的素材赶回来,搞一个进行式报道,不管结果怎样,这样的报道最能吸引受众眼球。一时间,钱芳芳成了陵州城的新闻人物。程天翔和夏萍之间的“冷战”差不多半个月了,两人分房而睡,即使在同一张台子上吃饭,也是一声不吭,好像另一半并不存在。程天翔又外出开会了。夏萍一个人吃过晚饭,习惯地打开电视,看到屏幕上一个熟悉的身影。“钱芳芳?!”
她吃了一惊,细看时,钱芳芳正泪如雨下,哭诉着自己的前夫泯灭天良,绑架了她们的亲生儿子。“她没有回新疆,原来程天翔背着她把她安排在陵海木业。”
她感到胸中一股无明火腾腾烧着,委屈、愤怒、受欺骗让她觉得自己必须报复。“还有脸说我和闻雷如何如何,你和钱芳芳个小贱人都干了些什么?”
不过,她有一点疑惑不解,陵州市上万家企业,干嘛非得安排钱芳芳个小妮子进陵海,巩新月可不是好欺负的。她感到自己心力交瘁,头痛欲裂,无法解释眼面前的这一个个为什么,她想起了闻雷,凭着他的聪明才智,他一定能为自己找出其中隐藏着的奥秘。她拨通了闻雷的电话。闻雷说,出去走走吧,有一家新开的酒吧,那儿环境不错,过一会我的汽车去接你。那是一家面对月湖的中式建筑,悦耳的轻音乐慢慢响着,穿着中式服装的女服务员把他们领进包间。茶几上一盆盛开的米兰,醉人的幽香沁人心脾。闻雷看到她憔悴疲惫的样子,明白她们的“二人世界”一定出问题了。“怎么,来一杯橙汁?”
闻雷问道。“不,来半杯干红吧!”
闻雷见她主动要酒,看了她一眼,斟上半杯葡萄酒。“遇上不顺心的事啦?”
闻雷见她端着杯子,慢慢呷着酒,问道。好一会,夏萍仍然不讲话,喝光了半杯酒,闻雷赶忙给她满上了。“有什么事说出来,别闷在心里,这样或许会好受一些。”
闻雷的语气很轻。夏萍呆愣着,很快,苍白的脸颊上滚下两行泪珠。闻雷吩咐服务员到外面去,顺手把门关上了。“我最近一直在想,也许我和程天翔的结合是一个错误,我们两人的脾性、兴趣和爱好完全不同。当初那个荒唐的指腹为婚,酿成了今天的历史苦果。”
夏萍说着话,突然一仰脖猛然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呛得她一阵咳嗽,闻雷赶忙走过来,轻轻捶着她的背。“二叔去你那儿,他知道了,他激怒得像发疯的野兽,恨不得一口把我吃了,我们一顿好吵,昏天黑地,他把你对他做过的事一古脑儿全吐了,那眼神似乎我就是帮凶,要置他于死地的帮凶,什么绝情的话全说出来了……我们之间完了……”说着,她抓住杯子又要喝,被闻雷挡住了。“夏萍,别这样,会伤身体的。”
夏萍泪眼婆娑,忽地转过脸来,看着闻雷,猛一下扑到他怀里,孩子一样“呜呜”痛哭起来。闻雷紧紧抱着她,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黑发,一边凑着她的面孔轻轻吻着……在闻雷租住的宾馆里,憋了二十年的感情一下子爆发,两人像忘情少年,上演着他们所能上演的激情戏,夏萍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满足。“闻雷,回去后我就和程天翔离婚,我们才是天生的一对。”
夏萍说。“不,你现在不能离开程天翔,绝对不能。”
闻雷坚决地说。“为什么?”
她困惑地望着闻雷。“以后你就知道了。”
说着话,闻雷用手搔她的胳肢窝,惹得她“咯咯”地笑个不停。程天翔实在忙,项成突然病逝,他飞了一趟美国。回来后月湖改造工程中有几个项目竣工验收,他必须参加。这儿还没忙完,殷桃又打来电话,淤泥固化公司正式挂牌,这是月湖改造中的收官之笔,也是全部工程中最出彩、最引人注目的亮点,本来他已和邓建平说好,一起去参加,邓建平也答应了,省委突然通知邓建平去参加会议。他很遗憾地告诉程天翔,挂牌的事只能让他一个人去了。常宽宏显得十分开心,公司终于按照他原先的设想运作了。为了保证设备运转一次到位,他特地高薪聘请了两位外籍高工。“天翔市长,为了支持你的工作,我可是不遗余力呗。”
常宽宏得了好处还卖乖,神采飞扬地说。程天翔会意地笑笑:“当然,我们要的是双䊨结果。常总为陵州的发展出了力,陵州人民心中有数。”
阿月冷冷地站在一边,始终不吭一声。自从上次吃酒闹了不愉快,两人再也没有联系过。程天翔觉得自己应该大度一些,男人嘛!他笑着说道:“阿月,想什么啦,那么深沉!”
“老百姓还能想什么,柴米油盐,全是俗不可耐的玩意,不是你们当市长的喜欢听的。”
她的话中更多的是讥讽。“别说得那么清高,你也算老百姓?”
程天翔笑了起来。“阿月,别总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与人为善嘛。”
“和啥人都能为善,就你不行!”
“为啥?”
“因为你是程天翔。”
阿月似真非真地说。“阿月,说正经的,那一次你突然去临海,有事嘛?”
“谁说我去临海啦?”
她一下子警觉起来。“别那么紧张,如临大敌似的。我坐在一边,两只耳朵竖着,能不听见。”
程天翔知道话点到就好,否则让殷桃背黑锅了。“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不能。”
她回答得斩钉截铁。“涉及隐私?”
“对。”
她背过脸去,再也不肯讲话了。仪式结束后,程天翔打过招呼正要离开,阿月突然抛过一句话来:“看看前几天的电视,那里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看电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程天翔搞懵了,他正要追问,阿月已经跑远了。“这个鬼丫头,摆什么迷魂阵,不明不白,藏头露尾,捉弄人呗。”
他把高红伟喊过来,询问最近市台的新闻节目有啥重要内容。“重要内容?”
高红伟搔了搔头皮,“程市长,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
“算了,随便问问,没啥大事。”
程天翔摇上车窗,吩咐驾驶员开车。刚到办公室,公安局的邱义局长打来电话,询问程市长有没有时间,有些事需要汇报。程天翔看了看上午的活动安排,让他马上过来。邱义个儿不高,显得粗野结实,他和程天翔打过招呼后,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程市长,最近公安部转来香港警方的密查通报,一个专门走私文物的团伙,据缉捕的马仔交代,走私文物的源头来自我市。公安部要求我市警方尽快侦破此案,协助香港警方早日端掉这个团伙。”
程天翔点点头,问道,你们有线索吗?邱义摇摇头,说他们已成立了专案组,正在梳理有关资料,一俟有发现,马上汇报。又讲了两件事后,邱义抬起头来:“不知程市长最近是否注意<法制在线>节目?”
“法制在线?”
程天翔摇摇头。“最近连轴转忙,事情杂,整天泡在工作上,那有时间看电视。”
“是这样,”邱义把钱芳芳的事简单讲了一下,说:“节目播出后,社会舆论很同情钱芳芳的遭遇,要求尽快抓住她的前夫,抓住赌博集团,救出小孩,还有人主动向钱芳芳捐款。她的小孩是在陵州幼儿园被抱走的,公安部门感到压力很大。我们已和钱芳芳前夫所在地的公安部门联系过,他们表示会主动配合。我们准备南下去解救小孩,有线台将派摄制组全程拍摄。考虑到是跨地追捕,又不单纯是一桩刑事案件,想先听听程市长的意见。”
直到此时,程天翔才明白错怪了阿月,她让钱芳芳进了陵海木业,为他解了烦恼。“邱局,这是你职权范围内的事,你处理吧。我看在这件事上,不要三心二意,救人要紧,关键是保证小孩的人身安全。”
邱义答应一声,走了。“崔山怎么堕落成这样,在农场,他可是好学上进的一名好青年。再说,拿自己的儿子来做文章,为人所不齿嘛。”
程天翔叹息着,正要去会议室,周子直的电话来了。“天翔,我是子直。”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兴奋。“我知道,有事吗?”
“天翔,法制在线看过吗,那可是我们的王牌栏目。”
他显得有些得意。“钱芳芳儿子的绑架案也是你们搞的?”
“我正想和你讲这事。”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神秘,一下子低了。“天翔,钱芳芳说,她和你在新疆同一个农场,你们谈过恋爱。”
“扯淡,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程天翔有些不高兴了。“她说这些时,旁边有人吗?”
“没有,她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后,悄悄对我说的。”
“你告诉她,这样说对她对我都不好,让她注意影响,陵州的水很深,别被人当枪耍了。”
程天翔说他还要开会,关上手机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