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监斩官才大叫一声:“斩讫报来!”
话音未落,一个行刑刽子早把囚犯背上亡命牌挨个拽去,另一个则吃了口酒,猛的喷在手里鬼头刀上,踅转过几个身后,正要动手。说时迟,一个个要见分明;那时快,看人人一齐发作。 只见一旁酒楼上几个汉子惊天一声怒吼:“梁山泊好汉全伙在此。”
好似半空里起个霹雳。 刑场上人循声看去,正瞧着旁边酒楼朱栏之上,五个好汉有使朴刀,有擎钢叉,各亮兵刃,都奋神威,一字排在那里。 正中间一个虎形黑大汉,脱得赤条条的,手搦两把板斧,大叫一声“小七哥,铁牛来救你也。”
纵身形第一个跳将下来。 下面一军汉正仰望观瞧,“砰”一声正教他坐在头上,一屁股坐倒。铁牛起身回头一瞧,那厮两眼翻白,已教他当场坐死。另外四个好汉见了,不甘落后,也都相继跳下,逢着士兵乱杀。几个大虫虎入羊群一般,顷刻间杀死百余军汉。 围观百姓见此,把长辈家谱乱叫一通,妈的妈我的姥姥,唬得四散奔走。 若问这几位是谁,自然是李逵、燕青、史进、解珍、解宝五筹好汉。 且说李逵一纵下楼,几步欺近前来,两个行刑刽子惊慌失措,吃他手起斧落,砍翻在地。 李逵急切要救阮家昆仲,正拍一个肩膀,叫声:“小七哥?”
不想那囚徒转过头来,阴森森问声:“你叫俺么?”
李逵看他相貌:两面长发当中露出一张黢黑长脸,形容枯槁,双目无神,竟是个不识得的人。 李逵惊叫道:“怪哉,你他娘是谁?怎地不是俺小七哥?”
燕青正在身侧阻拦官军,听他一说,吃了一惊,急忙上前去瞧另外两个,一瞧方知:哪来的阮氏昆仲,分明都是别个死囚假冒的。 燕青只觉头上忽悠一下,不由大叫:“不好,我等中计矣,快杀出一条路来。”
史进三个见说,正不知高低。 只听得刑场上四下里锣鼓声大作,数不尽的官军伏兵喊得震天价响,潮水般都奔五个杀来。 燕青道:“这几个不是阮氏兄弟,我等中计矣,快都与我奔北面杀出城去。”
说罢引着李逵上前开路,钻进北面一条巷子。 史进三个这才懊恼不已,匆忙叫声“好。”
便紧跟着二人后头殿后。因这五个人紧紧挨着,不敢放半点空,又专走狭窄小巷。是以官军人数虽众,急切把枪去搠时,却是拦当不住,一时靠近不得。 李逵久不曾厮杀,今日也可杀的快活,大发喊声,只顾乱杀将来,一对板斧挨着死、碰着亡,不一时,杀的身后尸身堆满小巷,后面史进几个无处落脚,都只得踩着尸体边退边战。 燕青手拈朴刀,与李逵并肩望北厮杀多时,记得当处离济州北门已是不远,便大叫道: “几位哥哥挺住,眼看便要出城。”
史进几个闻言都提着气,死命要透重围。然几个好汉望前又杀片时,燕青、李逵忽地却不走了。只见前面一座土墙高高挡着,匆忙间竟是走在了一条死路上。 李逵大怒,奔那堵高墙一通板斧胡砍,剁得火星四溅,燕青也只叫苦。 后头史进几个不知他二人何故不再前行,正待要问,背后官军中一个军将却分开众人,上到前来,怎生打扮? 生得身长九尺,膀阔腰圆,声如枭鸟,脸若瘟神。头戴一顶镔铁盔,上撒一撮紫缨,身穿一领镔铁连环甲,上笼一件黑袍,手执一顶鎏金宝镋。 大叫一声:“无知草寇,中我家知府相公之计,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几个好汉见他生得这般,都记得阮小七亲兵回禀时说的那人,应是这厮无疑。 解珍登时怒问:“蓝面贼,便是你这厮擒捉的我小七哥么?”
蓝脸汉闻言,哈哈大笑数声,乃历声喝道: “是又如何?非止那厮,今日你等一个也休想走脱,教你晓得我高冲汉的手段。”
原来此人便是张叔夜手下第一个悍将,“拔山力士”高冲汉。 解珍怒从心头起:“管你是鸟汉。”
挺钢叉第一个扑将上来,高冲汉把手里宝镋一横,稳如泰山,只待他钢叉刺来。 解珍及到近前,把钢叉觑着高冲汉面门便刺,高冲汉侧身只一闪,便躲过了,横着一宝镋打来,解珍急忙收招,使钢叉竖着一架,只听得“砰”一声响,把解珍震得“登登登”倒退十几步,虎口也都麻了。 解珍登时惊出一身冷汗:“这厮好大力气。”
此时李逵、燕青都踅转来,说了是条死路,几个好汉无法,只有翻身杀出。见这厮勇猛难敌,哪里还是厮并时候?一发都赶将来,要五个战他一个。然巷子狭窄,前头只够并立着三四个人摆布,燕青便落在后头,上不得前。 饶是如此,那高冲汉也不敌李逵等四个大虫,一面望后便退,一面大叫道:“我等兄弟人多,休教走了梁山泊贼寇。”
周遭军汉见了,这才恍然大悟,一发扑将上来,把长矛长枪胡乱里搠,就小巷子里混战。 厮杀片时,李逵几个竟教官军逼得住,出不得小巷。燕青焦急,晓得难以脱身,却也别无他法,只望能拖得梁山大军杀到。 偏是此时,官军军汉又望两旁闪去,左右两员军将出来。 史进等看那二将: 头一个生得额阔腮方,剑眉插鬓,瞳神闪闪有光,声如洪钟,头戴镔铁盔、身着镔铁甲,腰系蹀躞带,手里提两柄赤铜溜金的蒜头骨朵; 第二个生得虎头燕额,颧方耳大,面如冠玉,唇若涂脂,头戴亮银盔、身着亮银甲,腰系狮蛮宝带,手里提两口雪花雁翎刀。两个皆品貌非凡、身材出众。 这两个,便是张叔夜两个儿子,镔铁盔的是长子,唤作张伯奋。亮银盔的是次子,唤作张仲熊。都是天生英雄,勇力过人的人物。 张伯奋笑道:“高都监,这可不像是你拔山力士所为,区区几个毛贼,如何耗了这许多时辰?”
高冲汉冷哼一声:“大公子说的轻巧,教你一个并他五个,你早吃他拿去了。”
张伯奋闻言大怒,喝声道:“你当俺张伯奋如你一般无能么?你两个都休帮衬,看老爷我擒捉这厮们。”
高冲汉心中暗笑,道声:“公子请来。”
自让出当中位来。 李逵几个听得他狂言,却各个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了这厮。 李逵大叫道:“老爷不要兄弟帮衬,你几个军将一发都来,爷爷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