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三娘正敌不住程泽,耳听得晁盖到了,心下大喜。 然而第一个杀到近前的,却并非天王晁盖。 只见一匹火炭似赤马上端坐一将,身着重甲、手提一柄青龙偃月刀。生的细细三柳髭髯,两眉入鬓,凤眼朝天,面如重枣,唇若涂朱,身躯凛凛,宛若天神下凡。 正是“大刀”关胜。 关胜口中大叫:“嫂嫂休慌,且看关胜擒此来将。”
说话间偃月刀格开三尖刀、劈头就剁。程泽大吃一惊,急忙闪过,便舍了扈三娘来斗关胜。交手数合,程泽心慌: 世上怎有这般猛将?俺只当俺是第一、董平那厮当是第二,今看这厮刀法,竟尚在俺程某之上,比起董平那厮,更强出不知多少。 又斗十合,关胜大喝一声,只一刀,把程泽马头劈作两半,马血四溅、遮住双眼,扑地跌落马下,梁山喽啰挠钩、抓枪一发上,便擒捉了程泽。 关胜却护着扈三娘都到聚义厅上,吴用、陆远一见救兵到了,急忙迎住两个,都喜不自胜。吴用道: “亏得天王、关将军来的及时,否则梁山若矢,吴用再无颜面苟活。”
关胜道:“说来惭愧、若非新添一位高士提醒,关某也险些误了大事。”
吴用吃了一惊,急忙问道:“关将军此话怎讲?”
关胜这才把众人如何赶到备细说与吴用。 原来关胜前者本劝说晁盖不必情急,待整顿了曾头市兵马、粮草金帛,再陆续望梁山泊回来不迟。晁盖便信其言,前后逗留了两日,却才启程。 行了一程,不想连日天气寒冷,路上多有冻死者。陈秋时又谏: “可以倚山坡处扎寨暂避朔风,待天气转暖,再行不迟。”
晁盖乃教军士就路上空旷处扎寨。他起初确是情急,然诸将都劝梁山有水泊天险,军师吴用又足智多谋,便也使得晁盖并不似开始时过分心焦。 他却不知,军中好汉,有一个人与众人见解并不十分相合,那人便是“紫髯伯”皇甫端、“浪子”燕青二人的多年老友——“活地图”许贯忠。只是因他尚未决计入伙梁山,不便开口,是以心中有话、只未言明。 次日二更,天气愈冷,晁盖、关胜、燕青、许贯忠、张清众人都在帐中议事。许贯忠见晁盖众人依旧并不急着发兵,恐梁山寨破,届时众人家小必遭不测,终是于心不忍,开言问道: “天王既是情急回山救援,如何行军这等缓慢?”
晁盖道:“山寨有水泊天险、又兼军师多谋,料无大碍,近日寒冷,士卒多有冻死,实在不便行军。”
许贯忠道:“天王与诸位头领所想……原本不差,仗水泊天险,朝廷便有大兵十万,旦夕确难攻破山寨。然你等须知、此时可不同以往。”
晁盖疑惑问道:“如何不同以往?”
许贯忠道:“如今正值腊月,近来天气又愈发寒冷,那水泊倘或冻实,官军渡冰而来,现今空虚山寨、怎生抵挡朝廷数万大军?”
晁盖、关胜等闻言各俱大惊,这才恍然大悟。 晁盖乃教鲁智深、武松都督步军辎重缓行,自个亲率其余头领并骑兵火速来救梁山。及到水泊,果见冰冻数尺,官军都自冰雪上打到关前。 晁盖这才率诸将杀入官军阵中,一路直到关上。 吴用听罢前因后果,又惊又喜:“梁山若得此大才,公明哥哥大事可成矣。”
…… 且看关前。 董平才以一人之力,杀退梁山四将,便突破关城,一路斩杀喽啰、奔聚义厅上要拿吴用。梁山守寨喽啰死命围住,怎敌董平英雄?直杀的血流成河,自第三关城下到聚义厅门首,绵延数里、遍地都是尸首。 董平抬头见吴用、关胜都在前面,正要拿人。却好史进赶来,截住董平厮杀。约斗有十余合,晁盖援兵都到。刘唐、穆弘翻身下马,各擎一柄朴刀前来助战,三个好汉围住董平厮杀。 这董平纵然英勇,毕竟是马上将军,前者急切破关,下马步战,如今却吃无马拖累,那三个又都是擅于步战的好汉,复斗了十余合,董平遮拦不定,去史进面上虚晃一枪,转身便走。 三个好汉拔步便赶。 董平才奔出数丈远近,迎面正撞见晁盖率史文恭、宣赞、郝思文杀上厅来。 晁盖更是大喝:“休教走了双枪将。”
催马第一个飞出。 史文恭急切劝阻:“天王小心。”
董平见状,晓得那人便是晁盖,自个能否逃生、只在此人身上。 及晁盖杀到,董平把右手枪忽地掷出,晁盖相距较近、措手不及,正中肩头,翻身落马。史文恭诸将一齐来救,董平只得匆忙拔出枪、夺了马,奔驰下关。 史进、刘唐、穆弘再想赶时,董平早去得远了。 而另一面石秀抵不住韦豹,望厅上且战且走,背后一人大叫:“‘黑叔宝’休逞威风,‘病秦琼’到了。”
韦豹回头看去,来者是一员小将,淡金色的面皮,鼻子上裹一绢帕。胯下骑一匹黄骠马、擎一对熟铜锏杀到。 韦豹大怒:“病秦琼不好生养病,也敢出来现眼。”
擎锏便打晁安,晁安也怒:“黑叔宝不等天明出来,夜间不怕走失?”
举锏来迎韦豹。 一个马上、一个马下,就聚义厅下平缓处,战在一处,斗了有三十合,晁安锏法渐慢、只办得架格遮拦。石秀看在眼里,急忙挺朴刀来助战。 韦豹以一敌二,俄而便落下风,正要逃走,背后耶律宗霆挺枪骤马杀到,韦豹措手不及,被耶律宗霆手起一枪,正中左肩。韦豹惨叫一声,拼死格开石秀、晁安兵器,斜刺里便走。 不想山上冰雪未消、山路甚滑、脚下跐溜一声,扑地滑倒,撞翻了几个梁山喽啰,几个人都发惨叫,一齐跌入一旁山涧中去了。 …… 那时“无影箭”崔猛正杀退梁山诸将,却听得背后大乱,情知不妙,也不跟着韦豹、董平上厅,夺了匹马翻身早下关去。 正行在水泊冰面上,迎面一员上将杀来。 胯下一匹青鬃马,手中提一杆狼牙棒,顶盔掼甲、面上裹着条绢帕、形状好生威猛。 大叫道:“狗官军端的下作、焉敢乘虚袭我山寨,认得梁山泊大将‘霹雳火’秦明么?”
崔猛仔细打量,见果是秦明,哈哈大笑道: “秦统制久不曾见,怎把绢布蒙了颜面,是怕旁人认出么?”
秦明这才仔细瞧看崔猛,诧异道:“竟然是你?”
秦明早识得此人,今为青州兵马提辖,善使一条虎尾钢鞭,又射得一手好箭,连发双矢,人莫能敌,军中都叫做“无影箭。”
秦明在青州时,崔猛还不曾做兵马提辖,却不妨碍他早有声名。 当下熟人见面,秦明便道:“崔提辖深入腹地,已教我梁山主力围住,若此刻早早下马受缚,秦某念在故人份上,也保得提辖就寨里坐把交椅。你看如何?”
崔猛闻言,哈哈大笑: “崔某今日兵败,非智谋不足,乃天时也。但凡你等晚来一个时辰,梁山诸寨,必然尽归我手。你若是个好汉,放我回去,来日再统兵来,若你这伙仍能胜我,崔某才肯服气,情愿入伙。”
“你若不肯放我,来来来,崔某便与你斗上三百回合,纵然死在当处—— 也不受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