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个韦豹亲自出马,抡动一对金装锏举头便砸周汜,周汜只得举刀遮拦,却把姚刚放出空来。姚刚登时大喜,一心只要擒捉魏韦。 魏韦一见:罢了,老周自身难保。既恁地、老爷打他不过,何不逃走? 思量到此,乃觑着姚刚面上虚晃一斧,拨马便走。 姚刚早见他一对大眼滴溜溜转,自料个八九不离十,瞧他拨马、奋力赶上,只一枪,扎中马臀。那马儿提律律望后一倒,把个“六臂豭熊”硕大身躯掀翻在地,官军小校挠钩、套索一发上,拿去阵中。 再瞧这厢周汜正酣斗韦豹,眼角处却瞥见魏韦被擒。周汜登时心慌、刀法一慢,韦豹便趁机反手一锏,打在背上,口吐鲜血,跌落马下。小校们随即齐出,又拿了周汜。 史进立在门旗影里,亲见连折二将,不由大怒,挺手中三尖两刃刀便出阵前,大叫道: “你两个谁先送死?”
韦豹对姚刚道:“兄弟立功不小,且先回阵歇息,待本将擒捉此贼。”
姚刚抱拳拱手,领命而去。 韦豹却转头问史进道:“你这厮唤作甚么,先通姓名。”
史进道:“我乃梁山‘九纹龙’。只你便是韦总管么?”
韦豹大笑:“水泊草寇,既知我名,何不早降?”
史进怒道:“你这厮有甚本事,却教老爷投降,且吃史某一刀。”
说罢提刀便砍,韦豹擎锏来迎,二马交错、兵器并举、就阵前战在一处。但见:旌旗蔽日、杀气遮天。刀来锏往、锏去刀回。斗了有五六十合,不分胜败。 两面军卒看得性发、齐声喝彩。吴用在关上见了,也不禁点头赞道:“史大郎果真英雄,官军那将却也不差。”
要说史进武艺,与这韦豹本是伯仲之间,然此时史进一者正怒火攻心、二者惦记玉桥枝婚事,憋着浑身力气,一柄三尖刀愈发不似以往,直舞的劈风斩浪,水泼不进。 韦豹与史进斗到半中,锏法竟渐渐乱了。后阵中董平瞧在眼里,有心卖他,又恐梁山兵多将广,自个独木难支,只得鸣金收军,韦豹便趁势格开史进三尖刀,拨马回阵。 史进也不追赶,自引朱武都回关上去了。 来在关上,吴用接着,都到聚义厅上坐定。史进道:“可惜吃韦豹那厮走了,不能给二位兄弟报仇。来日再战,我必擒他。”
吴用却道:“今日官军连捉我梁山二将,士气正盛,我山上则愈发缺兵少将,明日只宜坚守不出,晾他数日。待他士气受挫、军心散漫,再战不迟。”
史进虽不甘心,只得听令。 且说董平。众军都回寨中,军汉把擒捉二将推上帐来。董平怒气未消,喝令刀斧手推下斩首。魏韦、周汜二将大骂不止。却听一人叫声“且住。”
董平循声一看,乃是韦豹。 韦豹当下笑道: “董都监好威风。想那二贼皆是俺们忻州将士出力擒捉,董都监这般轻易斩了?恐不妥当吧? 再者说三州知府相公虽看重都监,教我等受你节制,然梁山强贼的处置,向来是朝廷大事,非我武官军务。便是知府要杀强贼,也须得上奏朝廷、得了允奏文书,才可以判刑斩首。难不成你这董都监、比俺们知府相公职权还大么?”
原来三州知府虽官职相当,来头却大不同。东平府太守姓程、双名万里。他原本是枢密使童贯府中的一位门馆先生,后经童贯安排才来到东平府担任太守一职,可谓童贯心腹。 别看忻州高太守是高太尉远房亲戚,却也不敢冒渎程太守虎威,是以三州约定出兵,韦豹官职高过董平,但依旧得听董平的节制号令。这也使得韦总管如常不忿。 董平听罢他说,心下大怒,苦无道理,只得咬牙道:“死罪可缓、活罪难饶,把这两个先打两万军棍,再押入后寨军中。”
诸将闻言都乐,青州兵马提辖崔猛也道:“董都监息怒,两万棍莫说必定打死这二贼,便是营中掌刑军汉、也吃不消。”
董平瞧了瞧崔猛,开言道:“恁地便给崔提辖一个面子,先各打二十军棍。”
两旁军汉齐声道:“诺。”
把个魏韦、周汜掀翻在地,一通军棍。 两个好汉龇牙咧嘴、只不吭声。董平看在眼里,心中却是别样一番滋味。 打了军棍,到底是皮糙肉厚,两个人脊背上虽然见伤,屁股都是完好。几个小校啧啧称奇,把魏韦、周汜一齐押至后军寨中去了。 次日平明,董平早教军士造饭,都吃得腹饱,齐来滩前搦战。吴用只教关上坚守,任他百般谩骂、并不出战。董平教人由卯时直骂到申时,不见半个人走下关来,心中恼怒,只得回寨与韦豹、崔猛商议。 董平道:“几位将军都是国家栋梁,如今既然到此,可献良策破敌。不然无功耳返,岂不教一众文官耻笑?”
韦豹、崔猛面面相觑,都无计策。 崔猛却道:“若依小将看来,群贼不出巢穴,反是好事。”
董平侧头看了看他,疑惑道:“崔提辖何出此言?”
崔猛并不回答,乃笑道:“小将有一计,可使都监剿灭梁山,建立大功。”
董平双瞳微亮,急忙道:“提辖但讲无妨。”
崔猛道: “我等远道而来,又生获二将、士气正盛。然而如今正值腊月,天气寒冷,若我连日搦战,他只不出,我等官军士气必然消磨殆尽,那时我等只好不战自退。 吴用坚守不出,正是料定这点。”
董平点头,心中却敬佩崔猛思虑周详、智谋过人。 崔猛继续道:“然我等机遇,却也在此。”
董平、韦豹纷纷紧盯着他看。 崔猛又道: “都监只教军汉坚守营寨,却使人轮值去滩头搦战,佯装中计。一连旬日,我等只作退走,那厮们必然掉以轻心,届时都监率大兵偷渡水泊,奇袭梁山,效仿李愬雪夜入蔡州故事,都监大功可成。”
董平先是大喜,俄而便双眉紧蹙,面色凝重。一旁韦豹这时笑道: “崔提辖想是痴了,群贼那有八百里水泊,我等又无水军大船,如何得过?”
崔猛闻言笑道:“韦总管不见帐外天气么?”
董平、韦豹、姚刚闻言,都瞧了瞧帐外。董平晓得崔猛仍旧有话要说,便复望他面上看来。韦豹则问道: “帐外天气如何?有话直说。”
崔猛继续笑道: “小将适才说过,现今时节已到腊月,正是最冷天气,今年山东,又较往年寒冷,小将寨中探子报说,‘昨日梁山大军都是凿冰渡水而来’,可见水泊已近冻实。”
“依小将看来,天中阴云布合,不见转暖之机,似此不出旬日,朔风一起、必大冻矣。届时水泊坚固,大军如履平地、都监趁机奇袭、出其不意,大事可成。”
韦豹不语,董平则是大喜:“崔将军果然足智多谋,便依此计策行事。”
乃一面佯装情急攻打、一面养精蓄锐,只要十日后决战。 …… 书说简短,转眼十日已过。吴用这日正与公孙胜、史进、朱武等商议军情,忽有小校来报:“董平军不耐寒冷,拔寨都起,滩头军汉,已退尽矣。”
史进大喜:“恁地,可以乘胜追击,救出二位兄弟。”
吴用摇头道:“史大郎莫急,小心中了他诱敌之计,我等只宜坚守,不可轻出,营救一事,还须晁天王回山,再从长计议。”
史进无法,默然不语。吴用则分付诸头领今夜好生休息、来日各行旧事。 是夜二更,忽地朔风大作,天降大雪。 梁山第一道关上几个执守喽啰早见天气寒冷,又无战事,便都回帐中向火。耍笑间,一个喽啰隐隐听得“轰隆隆”似雷声响。便问道: “这般时节,也有雷声么?”
另一个喽啰骂道:“好痴儿,这时有鸟甚雷声。”
那喽啰道:“可俺听得外面确似打雷声响。”
另一个喽啰正待要骂,忽地一枝狼牙箭自帐外撺将来,正射在脖颈上,扑地便倒。众喽啰大惊,各擎兵刃,一齐出帐看时,直唬的—— 魂不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