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泊聚义厅上 晁天王虽然义无反顾引兵渡水去了。吴用回到山寨,厅上坐得定了,却是右眼皮突突直跳,一颗心战栗不安,乃差“急先锋”索超并其徒弟周谨率领五百轻骑枪手下山打探消息。 索超领命而去,走了半晌,吴用仍不放心,又分付“大刀”关胜,引副将“丑郡马”宣赞、“井木犴”郝思文,率麾下五百“武圣义从”、并另拨一千轻骑枪手前去接应。 …… 黄云暗淡,北风凛冽。 且说晁天王领着五千人马并二十一个头领雄赳赳、气昂昂,来到曾头市相近,于对面十里外下了寨栅。 次日四更,便教埋锅造饭,都吃得腹饱,晁盖先引马军并众头领去看曾头市。顷刻都到,众多好汉立马看时,不由皆倒吸冷气:好个曾头市,端的险隘。 但见: 周遭一带野水,四面数座高岗。濠下枯林奇谲、堑边陷阱深藏。村中壮汉,仪貌难分人鬼;垄上悍妇,形容怎辨阴阳。晓得是凌州管下太平处,不晓得的,还道是天朝化外蛮子乡。 晁盖与众头领正看之间,只见枯林里飞出一彪人马来,约有七八百人。当先一个壮士,头上戴一顶熟铜盔,上撒红缨,身披一领连环宝甲,腰系狮蛮带,使一条浑铁点钢枪,骑匹青鬃马。 高声喝道: “呔,你家四爷正要擒你伙梁山水泊草寇,不想尔等自个送上门来,你那里哪个人是晁盖?出来教你家四爷瞧瞧,俺倒要看看托塔天王手里托的甚么塔!”
晁盖大怒:“竖子安敢如此。”
心中一面暗道:四爷,此必是曾家第四子曾魁。 曾魁一瞧对面一个汉子大叫,也上下打量一番,心道:这厮必是晁盖。 晁盖正要出阵,身后一将早飞马而出,直取曾魁。晁盖仔细一瞧,乃是梁山上第一个先锋——“霹雳火”秦明。 两马相交、一个抡狼牙棒,一个舞浑铁枪,斗了有二十余合,曾魁料敌不过,拨马便走。秦明从后赶来,正到林前,忽记起刘备屡屡点拨,咬牙切齿、拨马归阵。 晁盖便引兵归寨,商议破敌之策。陈秋时谏道:“来日可去他市口搦战,以窥虚实,却再商议。”
晁盖点头称是。 次日平明,晁盖教众军早早吃得腹饱,点起四千人马,都向曾头市口平川旷野处列成阵势。曾头市中连声炮响,就市口前列阵,当头里七个好汉: 左面一带,分别是副教师苏定、老三曾索、老四曾魁;右面一带,分别是曾家长子曾涂、老二曾密、老五曾升;中间那个最是奢遮,却见他: 头戴一顶耀日朱缨凤翅金盔,身披一副良工钩嵌锁子连环甲,腰系一条镀金狮蛮带,前后两面护心宝光镜,罩一领绯红团花袍,足穿一双黄云牛皮战靴,悬一张宝雕弓,挂一壶狼牙箭,手中仗一柄画杆方天戟,胯下骑着那匹千里照夜玉狮子马。 阮小七与晁盖道:“这厮必是唤作史文恭的。”
众好汉正窃窃私语,只见三通鼓响,曾家阵里推出两辆陷车,放在阵前。头一辆陷车上立一木牌,上写六个大字“晁盖囚于此车”,第二辆陷车上也立一木牌,上写“宋江囚于此车”。 曾涂指着车儿对阵骂道: “你这伙反国草寇,可见俺的陷车么?共有五十七辆,或许不大够用,本事低微的、不甚出名的杂鱼只得辛苦挤一挤,委屈一下。待到了东京汴梁,非但每个都有百十斤的大枷使用,朝廷更准备了殷勤服侍的刽子手。”
“那时不须争抢,你每个草寇皆可享受得三五百刀的活剐之乐趣。”
曾家阵上哄的大笑。 晁盖听罢,直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挺枪正待出马。 又是一将先杀出阵,仔细视之,乃是新上山不久的白面小将——刘霆。 却见刘霆忿怒不亚晁盖,双目几乎滴出火来,绰手中雪花亮银枪直取曾涂。陈秋时暗捏把汗,口里喃喃:“还是初次见他这般……” 曾涂微微一笑:“哪位兄弟与我擒捉这厮?”
却听“小弟愿往。”
侧首早有一个小壮士飞马奔出,就阵前接住刘霆。 此人一身银盔银甲、背负两柄飞刀,手提点钢枪,胯下骑一匹白马,生得白净面盘,未有胡须,身长九尺,年仅十六七岁。 乃是曾头市五虎小郎君——曾升。这曾升天资聪颖,武功盖世,擅使两口飞刀,人不可当。年纪虽幼,却与其大哥一般的英雄了得,端的是“少年英雄”。 曾升催马接住刘霆。两般兵刃并举、八只马蹄缭乱,寒风飒飒,烟尘滚滚。斗了有三十合,曾升卖个破绽,放刘霆亮银枪刺入,他却微微侧身闪过,同时间轻舒猿臂、款扭狼腰,伸手一把探来,要生擒刘霆。 刘霆虽惊慌失措,身子到底灵巧,急急向侧面倒身,那只铁手正抓在刘霆勒甲绦上。 曾升顺势攥住甲绦,奋力一拽,本想将他活拽过马,谁知他用力过猛,竟一把扯断勒甲绦,拽开刘霆铠甲、把里面征袍也都扯破。 两军阵上一时都惊呆了。 原来那层甲胄初一卸去,刘霆胸口便再无束缚,竟似妇人酥胸般扑地弹出,霎那间隆起。曾升一对大眼看得仔细,那扯破的衣袍里面,更露出一片绯红色轻薄妇人小衣、衣下凝脂肌肤,若隐若现。 陈秋时暗自惊道:这厮果真是个小妇人。 曾升正是血气方刚年纪,见了这般光景,不免心中乱跳,愣神之间,刘霆可是半点不受影响,抬手觑着他胸前较亲,扑一枪电也似刺去。 曾升只见白光跃动,忙望侧面急闪,奈何躲避不及,一枪正撩在左肩上,翻身落马,头盔倒卓,两脚蹬空。 刘霆急切举枪,正待刺死曾升,斜刺里曾索、曾魁一齐飞出,死命救下曾升。众将只恐刘霆有失,一发掩杀过去。秦明、李应紧紧护定了晁盖,两军搅作一处混战。 曾头市众人不敢恋战,且战且退,一步步败回村里。梁山众将也不深赶,都收兵仍退出十里外下寨。两面各有折损,曾头市只顾退走,是以折的略微多些。 陈秋时当先寻着刘霆,把自个棉袍扯下,披了她穿,刘霆面儿微红,偷偷瞧他一眼,低头只道一声:“多谢”。 及归寨中,晁盖升起大帐,先计刘霆首功。众将纷纷都来看时,刘霆早于自个小帐中卸去铠甲、换了女儿头面,衣着却仍是一副男子装束。晁盖笑道: “愚兄初见你时,便诧异这厮怎生得这般白净?浑不似个厮杀的汉子。不想俺们这白面小将,竟果真是只女子。”
众好汉都笑。虞媛这时道:“刘妹妹如何不肯以女儿家身份示人,这其中莫非有甚么隐情么?”
众好汉闻言便都收住了声,一双眼只看刘霆。刘霆看了看虞媛、又瞧了瞧晁盖、陈秋时,垂首颤声道: “我只怕道出实情,哥哥们疏远于我。”
晁盖笑道:“这是甚么话,贤妹但讲无妨。”
刘霆撅了撅小嘴,抬头道:“恁地,我便如实说来,其实我除了刘霆这个名字……另有一个汉名。唤作——耶律宗霆。”
“我的本族名字,乃是—— 耶律郃阿德。”
(因为没能查到古契丹语翻译词典相关工具,这里用的传统蒙古语:霆——held,直译。)